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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终于停了。
星科酒店二十九楼的套房里，季思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昨晚的情景才慢慢像播电影片段似的回到了脑海里。
他揉着眉心，松松懒懒地喊道：“小玉坠。”
房间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季思撑着脑袋想，难道小孩儿在外面？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闭上，又缓缓地睁开，伸手想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才看到了桌上的一包烟和一张粉色便签。
许是骨子里的烟瘾也醒了，手机、便签和烟，季思先拿了那盒烟，他打开盒子抽出一根，还没叼进嘴里，却听到他诧异的声音：“半根？”
紧接着他又抽出一根，同样是半根，再抽出一根，还是半根，最后，他将盒子里的烟全部倒到床单上，数了数，一共十二根，每一根烟，烟嘴往下，整根烟二分之一的位置，都被人为地折去了一半。
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抽烟的，这是什么怪癖？
季思曲起食指，抵了抵太阳穴，宿醉后的头痛，一阵一阵泛上来，他记得没错的话，昨晚七点他的前战队经理人老郭，请他到沐星吃饭，沐星是一家高级海鲜餐厅，坐落于春申江畔，是申城各大知名电竞俱乐部庆功聚餐的头等选择。
北京时间七点，一秒不多，季思抵达沐星，熟门熟路地进了六楼的包厢，他到的时候，老郭和他的前战队教练费华已经酒过一轮，俩人满脸的酒精热情，一人一边，像过去太监搀皇帝似的，扶着季思落座，给季思边添酒边说。
开头两句，还是老掉牙的那点事儿，劝说季思回战队，说他年轻，不到退役选手的年龄，说他天赋好，就这么浪费掉太可惜，最后委婉地提了下当年他被迫退役的事，让季思不要有任何心结。
季思心情好，一大杯一大杯的酒往喉咙里灌，酒精的麻痹下，尚且能听俩人讲几句，喝到最后，他微微醉，顺势往椅子上一靠，俩人再说什么，便听不太清了。
老郭瞪眼怪罪费华：“你还不了解Ice吗？他一进包厢，你弯都不绕就直接跟他说回战队的事，他肯定会故意把自己喝醉。”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费华不服气道，“你明知道Ice不会喝酒，还点度数那么高的酒。”
老郭举起深绿色的酒瓶，指给费华看：“你自己看，3.8的度数，相当于一瓶锐澳鸡尾酒，高么？高么？！”
费华撇了撇嘴，问道：“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老郭一脸胃疼地说，“送回去啊。”
到了沐星一楼，费华说：“你在这看着他，我去把车开过来。”
季思将近一米九的个头，没有了费华，老郭一个人越来越撑不住，他将季思慢慢放靠进旁边的沙发里，好不容易直起腰，甩了甩胳膊。
口袋里的车钥匙就这样被甩了出来。
老郭无声‘操’了一句：“车钥匙都忘了拿，费华是他妈准备用他的手指把车开过来么？”
费华才离开没多久，老郭心想追出去应该来得及，但把Ice一个人留在沐星一楼，万一有别的战队的人来沐星吃饭看到Ice……
老郭思考了半分钟，然后将季思脑后的卫衣帽给他兜在了头上。
帽子够大，完美地遮住了季思的俊脸。
老郭走后，好像有个小孩儿，戴着个黑色防霾口罩，坐到季思旁边问季思是哪个战队，那小孩儿讲话声音很冷，喝醉了酒的季思心和皮肤都是滚烫的，忍不住往小孩子那边靠。
朦胧间，他记得小孩儿问他：“是不是没人接你回家？”
季思鼻子微痒，不舒服地‘嗯’了一声。
“你家住哪儿，”小孩儿并不太热情地说，“我送你回去。”
那之后，小孩儿为什么会把他送到星科酒店，全是因为季思坐上车后一睡不醒，问他什么嘴里只能发出两个不清不楚的‘唔’和‘嗯’。
季思酒后断片症特别严重，已经想不起来那小孩子长什么样，只记得小孩儿把他放到床上时，脖子里掉出来一块玉坠，男戴观音女戴佛，应该是块观音玉坠。
他把半截烟叼在嘴里，没有即刻点燃，烟草的苦味萦绕在唇齿间，他拿起桌上那张粉色的便签纸看了看。
上面写着：叔叔，下次再约。
落尾是条手画的小鱼，不萌不可爱，非常凶猛。
季思不记得小男孩儿的长相，更不清楚小男孩的性取向，但他对他自己是上是下的位置非常了解，看到粉色便签上的那句话，他不由自主地拽紧手里的便签条，然后慢动作重播似的看向了床头柜上的那些正方形塑料小袋。
一、二、三。
三、二、一。
这样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不多不少，且每一个都完好无损。
可……他怎么知道这间套房一般会放几个。
拥有零经验却迷之自信的季思，抬腿踩住脚边的垃圾桶。
没有任何东西，垃圾桶空空如也。
确认完后，他心里依旧没底，万一他喝醉了酒，不想用对方也刚好同意呢？
而且对方比他矮一个头多，摆明了是个小孩儿，万一还是未成年小孩儿，他岂不是在犯罪？
季思拿着那盒烟和那张便签纸，双脚一蹬，踩上球鞋出去找人。
搜寻了整整三遍，套房里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季思重新坐回床边，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他该不会真的做过什么把人小孩儿给吓跑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肯定要找到人，他可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心烦意乱之际，桌上的手机连着震动三下，季思瞟眼看过去，是季想打来的。
季想，季思的亲哥，经营着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旗下只有一支战队，名叫SUP战队，垃圾程度——业内的人基本上没怎么听过这个战队。
当年，季思还在做职业选手时，季想三番五次想挖亲弟弟来自己的战队，妄想让MAG世界联赛冠军神话、电竞之光，替他奶战队。
季思每次重重复复都是那两句话。
“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我本无缘，全靠赵海棠。”赵海棠女士就是俩人美丽温柔还善解人意的母亲大人。
季想气地骂他混蛋玩意儿，可不管季想怎么用言语刺激，又或者拿条件交换，季思性格倔强，拒绝的事就是拒绝的事，赵海棠女士来游说都没用。
距离季思退役刚好时隔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先前AM战队的人，他身边其他的朋友和亲人，几乎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有关电竞的字眼。
他的哥哥季想，也再没有劝说他来SUP战队。
再次震动的电话铃声唤回了季思神游的思绪，他接起电话，不怎么耐烦地问道：“干什么？”
“在哪？”季想问。
季思将烟和便利贴装进外套兜里，回答：“酒店。”
季想语气平静：“开房？”
虽然季思的性取向在他哥哥季想面前不是秘密，但他此刻也不想让他哥知道他极有可能跟一个祖国花朵开了房的事。
季思撒谎道：“没，我一个人。”
“一个人……”
季思打断他道：“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季想这才想起正事，开口问道：“你今天有空吗？”
不等季思回答，季想又说：“有空的话来一趟宸海，我有事跟你商量。”
宸海花苑，申城排名前七的别墅区，同时是SUP俱乐部MAG分部基地。
“哥，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去了。”听不出来季思语气里究竟掺杂了什么样的情绪。
“小思，”季想温柔地喊他，“不是让你做职业选手。”
季思哂笑道：“那是做什么？”
“教练，”季想语气坚定，重复道，“SUP战队的教练。”
季思：“如果我拒绝呢？”
“只要你来，”季想说，“条件随便你开。”
一支在业内鲜少有人听闻的战队，之所以还能坚持运营三年多不倒闭，没有别的，因为季思他哥季想有钱。
季想大学一毕业就和洛杉矶的同学合伙创办了一家风险评估公司，效益不错，至少能抵上季家的J-Think集团三分之一的资产，不到两年的时间，季想回国内创办分公司，期间，他弄了个电子竞技俱乐部，紧接着请人帮忙组建了一支无名小战队.
季想，一个对游戏毫无兴趣的人，不知是脑子病了，还是太有钱了，莫名其妙来电子竞技行业插一竿，原因至今不详。
季思随口问道：“真的？”
季想说：“除了俱乐部的选手。”
季思开玩笑道：“那我不来了。”
季想咬了咬牙，改口道：“行，只要你看上，对方也喜欢你，我同意，但是一点，除了未成年。”
“哥，”季思突然开口喊他，语气比方才温和，“知道为什么你以前把我招不来你的战队了吧？”
“为什么？”
季思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因为你做人太过老实又认真。”
季想站在宸海花苑连栋别墅顶楼的天台上，他看着不远处春申江的江水随风荡起的波纹，很快又消散。
他眼睛看着江水放光，换了一只手拿电话后，才出声问季思,连续三年，MAG世界联赛冠军，国内老牌战队AM战队前队长，大魔王，电竞之光，神枪手……身上拥有无数荣耀和奖杯的人。
季想问道：“Ice,你愿意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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