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过后两人无话, 屋内沮授他们还在等刘意入席, 刘意站在院里, 荀彧立于廊下, 屋里头的光透过来, 模糊了荀彧的面容, 照亮刘意的眼,他看了会,答道,“子非鱼, 安知鱼之乐?”
刘意不说话, 荀彧笑起来, “那长公主是想要投名状?”
刘意站了会,脱鞋入席,“人非鹰眼,能饱览千里江山,触目不足百里,鱼入水,初觉广袤, 百里以后为溪,为河, 为江,为海,谁也不得而知?”
荀彧跟在刘意身后,“若长公主为溪, 想必乃河发源地,为河,载舟万千,为江,润泽万物,为海,则纳鲸容岛,气吞山河。”
他向刘意行礼,“您的所思所想已让我折服,我愿追随长公主,试图改弦更张,乾坤一掷。”
荀彧的眼睛很亮,此刻正笑望刘意,等待下文。刘意转身过来,看了荀彧一会,慢慢收手,以一个求贤者的姿态还礼,“望君莫弃我而去。”
不然她就只能履行卢植的话,杀荀彧以绝后患。
帘子后沮授等也见到了刘意和荀彧,刘惠得意冲沮授笑,“怎么样,我找来的人不错吧。”
沮授捻着美须暗想,这荀彧哪是你刘惠挖过来的,是人家自投罗网撞进来的。
沮授低语,“你若真有本事,去将颍川的郭嘉请来,此人先前在袁绍麾下。见过长公主一回,长公主蛰伏时,此人就道长公主非池中物,奈何心高气傲,得罪袁绍。后弃官而去,荀谌言乃是意气用事,要与长公主一争高下。要是把他请来,别说长公主,我也佩服。”
刘惠回道,“谁要你的敬佩。”
说归说,刘惠是把郭嘉放心上了,目光瞄上帘子后的荀彧,都是颍川。
文若,不叫你朋友来一起发财吗?
待几人入席,小毕送上茶水后打算退下,刘意忽然道,“你也坐吧,阿史,帮他添座。”
见几人皆看向自己,小毕一下子慌了,“公主,使不得。这不是怠慢别驾他们。”
刘意笑道,“你本就有此位。”
等小毕在末位坐下,刘意方道,“今夜种种诸位也见到了,袁绍归冀州,我无济于事。眼下有二难,一为袁绍,此难怕是一时不得解,二来是孙坚,他来冀州我必须交代,我居冀州,鞭长莫及,需得有人制衡其他州刺史,江东非兵家必争之地,可安心发展,留作后手。”
沮授沉思后道,“今晚袁绍已谢罪,再问罪反倒不妥,不如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另外我观孙坚,今夜宴席频频失态,此人虽精通兵法,然性情难训,极易受激。他于袁术主公之间来回,如孤雁乱飞,急于归群。”
简单来说孙坚这个人是可以拿捏的,但是谁做这个提线人就是个问题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离了冀州刘意掌控不了孙坚的后续想法,因此才提出让人跟随孙坚去江东。
四下皆静时,小毕突然开口,“公主,奴婢愿意去江东。”
几人望向小毕,这份殊荣叫小毕缩了缩,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奴婢不懂什么治国安|邦的道理,可若是将种田打铁的好法子带去江东,日后能做公主的后援。那么,奴婢愿往。”
一席话叫几人动容,田丰很快道,“属下也愿往。”
刘惠,“我也是。”
刘意按着额角,说不去一个都不去,要去全都去,你们都跑光了她怎么办?
“子惠不准,中山郡实行新赋税,你需前往坐镇。”
一听自己没法离开冀州,顺道摸去颍川,刘惠很失望,“中山郡之事可交于公与,属下……”
“授愿往。”一直一言不发的沮授开口,冷静分析现状,“子惠为中山郡名士,新赋税由他实行再好不过。授与元皓非大族,只身前往孙坚才无后顾之忧。另外还需文若书信一封,邀请人才往江东去,以便与江东大族成势均力敌之势。”
这也是给孙坚缓冲的余地,怕刘意监视他,这边颍川给了介绍信,方便孙坚找自己人。
势力一旦多了,就容易起内讧,不怕孙坚折腾,就怕几股人万众一心,嚷嚷着独立。
一席话连带着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荀彧出声,“沮别驾有治世之才,由他坐镇江东再好不过。先刘备已与孙坚接触过,定是知晓长公主麾下能人,长公主真心以待,一来孙坚感恩,二来有沮别驾等人监视,孙坚也不敢放肆。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有一点不好,势力复杂,沮授和田丰都不是擅长玩权谋的人,刘意很怕这两人被排挤了。
“要再寻一人否?”
荀彧再道,“可请郭图,我观此人虽为谋臣,但喜党附,相交斗离,江东难聚全力。”
沮授和田丰对视一眼,大约这位和他们关系不太好,谁都没出声。
刘意饮完剩下热茶,“那明日我请郭图来。”
等诸位散去,刘意对上坐那的小毕,“决定了?”
起先小毕还有些犹豫,聊到现在他越发坚决,“奴婢愿往。”
刘意失笑,“还称奴婢。”
她从阿史手中取来私印,交到小手上,“但愿你永远不会用上此物。”
小毕握紧手里那枚私印,心中已有定夺,他向刘意深深一拜,“臣,遵命。”
刘意,“还有事需托付你。”
虽然可能性不大,她还是想试试,良医,和新的农作物。
……
等与荀彧分离,刘惠第一个出声,“公与,你若离去,何人再辅主公?”
沮授反问,“除了我与元皓还有何人?冀州人才济济不错,又有多少人对主公忠心耿耿,人才可以再找,忠心难寻,你如何能保证那些人到了江东不会生二心。”
刘惠气急,“那他荀彧怎么不去?”
沮授道,“荀彧无用,他在孙坚眼中与我等一般,皆是主公亲信。又是世家大族,孙坚用他不如用我等放心。子惠,莫要再气了。”
这番话叫刘惠哑口无言,他想说不如别要江东了,可是个人都不会拒绝这份送上门来的便宜。
“我,我也可以。”
沮授一句话打断,“新赋税如重如泰山。”
这是功在千秋的事,刘惠肩上的担子比他们还重。
刘惠明白此事无转机,他不禁失落,“那你们去江东,我又何年再能相见?”
田丰眼神坚定,“自是天下太平,于雒阳再聚。”
刘惠点头,“一言为定,到时再痛饮三百杯。”
“自不忘君之诺。”
……
次日刘意就去请了郭图来,刘意对这人印象不深。也有可能是她担任州牧时间过短,还没来得及结识。
无论如何,郭图也是抵挡公孙瓒的一员。
等人坐下后,刘意让阿史奉茶,她的清茶在冀州颇为流行。官员间早已流行开来,即便如此,能吃上一次刘意的茶,那也是一份殊荣。
他双手接过清茶,神情诚恳,因生了张国字脸,瞧上去一身正气,不像荀彧说的搬弄是非之辈。刘意回想昨日沮授和田丰的态度,有意试探,“我听闻公则也是颍川人士。”
郭图赶紧放下手里的清茶,毕恭毕敬,“正是。”
刘意点头,装作好奇,“我听颍川私学盛行,公则能否与我讲讲?”
私学这是还是荀彧和他讲的,说是私学,实际上讲的东西比太学还多。气氛自由,学术氛围浓厚,这些名士太多做过官,又有政治经验,讲课也不死板,会出一大批优秀人才也不奇怪。
“图学的不多,听过几位名师的讲授,有述《小杜律》,也有讨论法家,儒家著作,论述众多,百家各有所长。”
刘意含笑点头,“公则最欣赏哪家?”
说到这郭图眼神有点亮了,“纵横家。”
刘意恶补这么久的功课总算派上用场,“可是苏秦张仪他们?”
她看郭图笑而不答,心中多少有了把握,拨弄着杯沿斟酌开口,“公则也知道,自卢公任职后,我便鲜少问政事,今日请公则来,乃是有要事相求。”
郭图精神一震,来了,他就知道,长公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召见自己。
“孙坚千里赎罪,后袁绍入冀州,二虎不容一山。我需早早送走孙坚,但孙坚多少也是个英雄,空手而归我过意不去。他向我吐露有收复江东之意,只是身份尴尬,人才难求,因此求我赠良才,我左思右想,本欲推荐荀彧,他不愿去蛮夷之地,向我举荐公则,说公则乃大才,可定江东。”
刘意说到这没再继续说下去,面露难色,“此话我本不该讲,只是实在无人,因而召公则来,此事公则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毕竟江东那块地方,哪比得上冀州。”
郭图心里算盘已经拨起来了,拒绝刘意,留在邺城往后可能得不到大发展,去投奔袁绍,有个卢植在郭图不觉得袁绍能压过卢植。那么答应刘意,去江东发展,反而是个机遇。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不能做刘意的左臂右膀,当孙坚的亲信也划算。
今日他以无名之辈离去,日后再归就是江东重臣。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属下愿往。”
刘意笑着将沮授和田丰的事告知郭图,等郭图离去,幕后的荀彧撩帘子,“彧恶南方瘴气?”
刘意捧着茶水看风景,“文若力荐,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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