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聆转身蹲在电视柜前翻找药箱,电视柜是黑色漆面,将身后少年的表情映射的一清二楚。
这个人真的是在看她,一直。
一直都在看。
云聆皱了皱眉,心跳得飞快低头去翻药箱。她应该没有哪里惹到这个人才对,那为什么总盯着她?
云聆手掌小,只能双手合拢把东西递过去。她低着头没有敢看人,声音都结巴了,“碘酒棉签,还、还要其他的吗?”
视线里,他慢慢伸了手,却迟迟没有接走,就在悬在她指尖边。有好几秒钟,云聆把他手心的掌纹看得很清楚。
“你自己拿吧。”
云聆快速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快步离开了客厅。她的手心烫得厉害,脸也烫得厉害。她不敢去看那个人面上的表情是什么样,但是,刚刚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奇怪。
真是百思不解。云聆探头钻进厨房里,“老爸,要帮忙吗?”
云父正掂着大勺,将炒好的辣子炒肉放进盘子里,笑道,“好了好了,聆聆,快叫小江来吃!”
“好香。”
身后的声音低沉沉的。
云聆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新邻居已经站在她身后,神出鬼没,简直像是鬼一样。
云聆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现在就躲回小屋子里。可惜老爸完全没有注意到云聆的忐忑,一直在说学校的事,让云聆不得不回答。
江秋泽坐在餐桌上,和她正相对,四方的小餐桌隔得距离特别近,近得两个人仿佛是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方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尖椒辣子肉,香菇肉末和酸辣土豆丝,还有一锅缀着小汤圆的醪糟汤。
按照云父的说法,就是人活一张嘴,省什么都不能在吃的上省。老爸以前年轻的时候还弄过餐馆,但是那时候学艺不精,没开了多久便倒闭了。哪知道中年之后沉迷于厨房,做出来的饭简直可以媲美食堂大师傅,色泽鲜美,让人闻着就流口水。
云聆也饿了,低着头专心吃饭,用筷子一直夹着肉块,青菜是一口没动。
而江秋泽正相反,那么大个的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多数时间都在吃青菜和辣椒。
老爸不赞成地摇摇头,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便出声提醒道,“给人家留点。”
云聆飞快看了一眼,江秋泽低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口白饭,“叔做饭很好吃。”
老爸点了点,问道,“对面房子你们是买下了吗?这个房子空了很久,你怎么就一个人来这边了?你爸妈呢?”
江秋泽顿了顿,“我就一个人住。”
云父是个直肠子,有些担忧,“一个人孩子怎么能行?这样吧,在你爸妈来之前,先来我们家吃饭。不过就是多天一口饭的事情,反正你和聆聆也是同学,多好啊!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就问聆聆,这孩子学习好。”
云聆突然被点名,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在余光里,江秋泽安静坐着,有了十三岁该有的样子。也比老爸高出一大截,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晚饭后,江秋泽没有久呆,很快就会回了对门。云聆写完作业后,早早爬上了床,脑袋晕乎乎的。
那一夜的梦特别长,就像是梦魇住一般,她在梦里一直跑一直跑,前面黑乎乎,后面也黑乎乎的,机械性地重复着奔跑,重复到她在梦里都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停也停不下来。
到后来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叫她,“云聆。”
然后她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云聆只感觉到头很痛。病痛对云聆这才十三岁的有限生活经验里,都是新奇且异常煎熬的体验。这好像是她好像从长大以来,第一次感到头痛,而且痛到起不来床。
下午体育课,五班在教室门口集合,体委在队首整队。健硕的冯教练早就在操场溜达半天,正跟体委还有班主任低声交代着什么。
人群里嗡嗡的,吵得云聆头疼。但是旁边班级路过的几个人的眼神,云聆还是注意到了这种熟悉的找茬的眼神。
初中部初一就五个班级,一共两百来号人。在小升初的时候重组了一次班级,故而大部分同学都是小学同班的,相互那点事知道的事一清二楚,谁有几斤几两,大家都有底。
而偏偏,这两天五班出了位来头大又有范儿的新同学。
刚到青春躁动期的小女孩们一脸窃喜,扭扭捏捏扯着校服袖子,斜着肩膀前后私语着,隔一会儿就往后飘来一个飞眼。
而半大的毛头小子正是好面子的时候,都想成个年级里的风云人物。这时候碰到这种一家独大的主儿,自然不少人在心里暗暗结了仇,等着摸清对方实力后开始收拾人。
好几个年级里比较捣蛋爱惹事的主,这会已经在商量下课约架的事。
尤其昨天那个来送药的孙冬,混在墙角的几个男生里,恶狠狠地瞪着新同学,还比了一个中指。
初一五班的季威龙这会儿也是极其不爽的。他看那个叫做江秋泽的很是不爽,尤其是那人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简直就是找抽。
班花孙漫妮的注意力本来一直在他身上,他们都早上约好跑步好几个星期了。结果他昨天从徐琪琪那里听说,孙漫妮觉得新同学特别酷,准备追他。
这简直就是给他头顶带绿!他不给姓江的点颜色看看,他龙哥就不配做班霸!
姜维抱着篮球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冲季威龙扬一下眉毛道,“龙哥,篮球场见。”
季威龙一直都是校篮的主力军,最擅长三分球,放眼全校,就是初三四大校霸也跟他不相上下。
这也是他仅用了半年就成为班霸的原因,如果他能在篮球场上碾压那个傻大个,就能让大家看看,谁才是这个班的老大。
季威龙凉凉地瞥了一眼,跟小跟班贺强使了个眼色。他可是初一数一数二的人物。等这一届校霸毕业之后,他要接管整个斐校的。
季威龙慢慢套上运动发套,把为装酷而留长的发从额前隔开,还特地倒出矿泉水抓了一个发型,他照了照镜子,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善良的笑容。
等到球场上,他要让江秋泽,叫他爸爸。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大展拳脚,班主任跟冯教练说了几句话,冯教练潇洒地扬长而去,还冲他们挥了挥手。
目送着冯教练第N次被占课的萧瑟背影,众人相视一眼,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体委代为宣布——这节体育课取消,全班帮学校布置大会堂,集体去花棚搬花。
一时班级哀声连连。
女生们这回是终于找到借口左顾右盼了,个个光明正大跟摇摆花似的前后转,几个人围着窃窃私语,时不时往队尾的转学生身上瞟。
转学生倒真是鹤立鸡群,在一群一百六一米七的小萝卜头里,显得更挺拔。视线一直落在远方,像是在看远处的锅炉厂冒出的白色蘑菇云。
婓镇花房,大概是婓镇中唯一吹嘘的地方。在结对城镇资助下,婓镇培育一些沿海的植株,黄槐决明,槟榔树,异木槿,桄榔,番木瓜,合果芋,水鬼蕉,狗尾红,苏铁,蝎尾蕉……
不过花房一般学校重地,旁人进不得。
初一三班在花房边的小仓库排好了队,女孩子搬应时节的雏菊小盆栽,男孩子搬橡皮树一类的大盆景。
徐漫妮眼疾手快,趁着搬花的功夫,又凑到江秋泽跟前,“江秋泽?”
云聆听得清清楚楚,不仅加快了脚步。怎么每回这两人打情骂俏她都刚好能听见,她真的没有这心思八卦这些的。
徐漫妮一脸歉意道,“刚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和朋友说话,不小心撞到你身上的。你没有生气吧?”
江秋泽没出声,像是也没有生气。
徐漫妮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刚很担心撞到你了,真是抱歉啊!”
徐漫妮又变成了喜悦的小鸟,声音也大了起来,“听班主任说你是从北京来的,是真的吗?”
这回不光后排几个人竖着耳朵在偷听了,前几排好像也捕捉到有趣的事情,纷纷转身看看这位大城市的新同学。
毕竟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原本都是书中浓墨重彩去描绘的现在城市,什么车水马龙、霓虹灯闪,都是在穷镇里长大的众人无法奢望的画面。
“嗯。”江秋泽似乎往前走了走,声源像是更近了些。
“真好!我很怀念在北京的生活,我小时候我爸爸出差,我们家一起去了北京,故宫真是震撼啊,只可惜里面空空的,只能趴在窗户上看。还有颐和园,颐和园真的太美啦,我沿湖昆明湖走了一圈,那个石舫真气派,可惜当时实在是太累了,都没有逛完呢。还有还有,后海那还能滑冰呢,不过我不太会滑……”
众人闻言都露出钦羡的神情,徐漫妮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毕竟首都在他们的心里跟遥远的巴黎纽约一个档次,都是电视里的大城市。
没想到徐漫妮还去过北京!果然是家里是真的有钱!
徐漫妮再接再厉道,“现在认识你这个新朋友,那我以后到北京就不孤单了!我爸妈说今年过年要去北京呢,他们本来很担心我一个人没朋友,但是现在好了,有你在!那个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江秋泽没有犹豫。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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