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奶奶在家待了会儿, 还是决定去帮李金霞收麦子, 因为前天她那一小块地就是李金霞帮着收回来的, 江培培再不孝顺, 李金霞再藏奸, 但这儿媳妇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 要是不去帮忙,街上人也得说闲话。
她收拾好了正要走呢,外边一个男声高喊着:“妈, 金霞, 都在家呢吗?”
江奶奶一听就激动起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 这是江文啊,她大儿子回来了?
她慌忙出屋去看, 果真是江文。
江文高高壮壮,五大三粗的, 理着平头,虽是坐了一晚上车,但因为是回家, 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反而精气神十足,一见江奶奶他就笑了,“妈,您身子骨挺好的?”
江奶奶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把江文吓了一跳,“妈,您这是怎么了?哪儿难受吗?”
“不难受!看见我儿子了,我还能难受,没事,妈没事,就是见着你了高兴啊,太高兴了。”
自从得了江培培这对双胞胎姐妹,江文每年都要出去打工,有时候一年回来两次,麦收时一次,过年时一次,有时候就回来一次,过年的时候。
他们这里算不上偏远,但到省城的路费也是花销啊,能省就省吧。
江文每次回来李金霞都会哭,男人不在家,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伺候婆婆,时不时的受婆婆和妯娌的气,见着男人了能不哭吗?
可江奶奶每次都是淡然得很,这次江文见江奶奶一哭也慌了神,“妈,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子,我不委屈,妈不委屈!”
江文一听就皱眉,“金霞让您受委屈了?”
江文那天跟李金霞听完电话,就一直担心家里,李金霞虽然在电话里说她身体好多了,可江文知道她肯定是报喜不报优啊。
收麦子这么重的活几个孩子又太小,全都得靠着李金霞一人,江文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来收麦子,大不了紧着点,没黑没夜的干完再赶紧回去。
他能想到李金霞会受委屈,可没想到他妈能受委屈啊,李金霞向来孝顺,不管江奶奶说得有理没理,她也不会顶撞,有理就照做,没理听着就行了。
老二虽然不顶事,但也就是耍赖朝他妈要点钱,不会做什么过份的事,刘桂花虽然霸道蛮横,但已经分了家,江奶奶跟着老大家,从没给她添过麻烦。
不过江文想到刘桂花那性子,不禁皱眉难道是她惹到老妈了?
他这么想着就问:“妈,是不是老二媳妇……”
“老二媳妇是不好,光知道往家抓挠钱,也不说管管孩子们学习,可永富他们成绩再差,人品也拿得出去啊,不会让人家指指点点的。”
江文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说永富他们成绩差但人品好,那他妈是想说他家几个人品不好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妈,学习行不行的,以后总有出路,我每回打电话都跟金霞说,先教孩子做人做事,我听着她说孩子们也都挺好啊。”
“挺好什么啊?哪个当妈的能说自己孩子不好,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去,培培一天天的瞎混,跟着村西江老蔫的小子跑去城里卖榆钱饭,赚了钱也不给她妈,整天瞎花,那江仁江材兜里零嘴就没断过。”
李金霞跟江文一个月通回电话,但电话费贵啊,都是说重要的事,说完赶紧挂了,都掐着点呢。
江培培这些事李金霞还真没跟江文提过,江文一听江老蔫,在脑子里把人对上号了,就皱眉,培培这丫头怎么跟他家孩子混一块了?
“她卖榆钱饭也就算了,还从城里批发本子回来卖给同学,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能赚同学的钱?”
江文正色道:“她又不是坑蒙拐骗,批发回来的赚个差价,也没什么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去河沟里捡牛粪跟人家换高粱米吗?”
江奶奶更委屈了,“你当她是懂事了,知道家里穷帮着家里干活呢?她就是为自己那张嘴啊,馋得不行,吃什么都没够,隔三差五的割肉吃去,别说咱们街上了,就是咱们这村儿有一家像她那么糟耗的吗?”
“妈,小孩子有不嘴馋的吗?等她回来我说她,你别跟她生气。”
江奶奶刚收了的泪又下来了,看着可怜巴巴的,一幅强忍委屈关心儿子的样子,“行,我不跟她生气,不生气!儿子,路上累不累,饿了吧,先吃点干粮,我给你煮碗白面条吃。”
江奶奶说着到堂屋梁上篮子里拿出来个玉米面饼子,江文一看就皱眉,“这怎么还挂了两个篮子?”
江奶奶抹把泪,什么话也没说,把饼子递给江文,“吃吧,要是想吃白面的,等金霞跟培培回来了再吃。”
这话说的,江文接过饼子放一边,过去把两个篮子摘下来一看,新点的那个篮子里是五六个白面馒头还有几个三角的糖包,旧的那个篮子里只有几个玉米面饼子。
“妈,这是怎么回事?”
江奶奶叹口气,“培培要跟我分家,买了个新篮子,旧篮子是我的,妈没本事,就只能给你吃玉米面饼子,要不你再等等,一会儿她们就回来了。”
江文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妈,我爸走得早,您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您没本事谁有本事啊?可别再说这话了,小孩子不懂事,等回来我说她。”
他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个糖包,“妈,你吃这个,我早就跟金霞说过,家里但凡有顺口的都得紧着老人吃,她是怎么回事?太过份了!”
江奶奶推开糖包,“不用,我不吃,让培培知道了该生气了,现在她当家呢。”
“什么?”江文更气了,李金霞这是怎么了,让个孩子当家,还苛待老人,自已跟孩子吃白面馒头糖包,让老人吃玉米面饼子,太过份!太不孝顺了!
培培又是怎么回事?她虽然成绩不好,一直很懂事啊,帮着家里干活,帮着带弟弟妹妹,对江奶奶也一向孝顺。
江文都有点懵逼了,他就走了半年啊,这半年发生了什么?老婆闺女变化这么大?
他都有点不敢相信,可看看老妈的眼泪,再看看一新一旧两个篮子,江文不得不信,他叹口气把那几个玉米面饼子捡进新篮子里挂起来,旧篮子用得年头长了,底下都有了霉斑。
“妈,您别生她们的气,都是不懂事的玩意,等她们回来我收拾她们。还有分什么家?老二结婚时不是已经分过了吗?当时就说好了,您跟我们过,我跟金霞给你养老送终,以后您什么活儿都别干,就等着享福吧。”
江奶奶叹口气,“用不着,我还能干呢,吃苦了半辈子,白面馒头咽不下去……”
江文拿着块饼子蹲在地上啃着,心里的火蹭蹭得往起冒。
培培育育姐俩是双胞胎,他当时还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头一次当爸,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小人,那种感觉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孩子。
培培是老大,虽然就差了几分钟,也排了老大,江文见李金霞总说培培是姐姐得让着妹妹点,他就更宠着培培。
江培培虽然在外边不活波,但在家里嘴还是很甜的,江文心里跟江奶奶一样指着儿子光宗耀祖呢,但最疼的却是江培培。
现在听到江培培居然这个样子,小学没毕业呢就敢当家,当了家就开始苛待老人,他能不气吗!
江培培可不知道她老爸在家等着训她呢,她还以为江文要到过年才回来。
她买了大骨头跟饸饹,一堆东西,拎得沉死了,正想歇一会儿,就看见她叔儿了。
江武正在街口看几个老头下棋,见侄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来,眼睛立马一亮,那装大骨头的袋子分了两个,而且看那形状就知道里边是啥。
江武一向没节操,而且他一直羡慕自己三个儿子能时不时的去老大家蹭饭吃,因为刘桂花做饭仅限于能吃的水平,实在说不上好吃。
尤其是最近,老大家动不动就捏饺子炸丸子,闻见味儿了他就想吃,可他一个大人,还是小叔子,不好去啊。
现在见侄女拎着两大袋子骨头,他就跟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心里已经开始流哈喇子了。
“培培,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来我帮你拎吧。”
江培培瞧不上她叔,但现在她确实需要人来拎东西,一会儿做饭时洗大骨头,焯水,烧火什么的也得用人啊,指着江奶奶肯定是不行,她铁定在一边骂她浪费,不会过日子。
江武来了正好帮着干活,最多就是管饭,他能吃多少?江培培买的多,加上他家那三小子也够了。
不等她伸手,江武就已经把她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接过去了,“走着,我送你回去,培培啊,你这是不过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请客啊,今天请了很多人帮我家收麦子,中午请他们吃饸饹和炖骨头。”江培培并不想说她帮了那些人家,再说确实也不是她帮的,花的钱是江大伟家的,事儿是支书做的。
还好江武没多问。
“哟,你家今天割麦子了?”江武装得挺不好意思的,“你爸不在家,我这个当叔的本来该去帮忙,可我昨天割麦时镰刀割到了手,这两天都干不了活。”
江培培听到他说镰刀割手就有点囧,自己瞧不起这位,可早上她想好的策略不是跟他一样嘛!
看江武一手拎着几袋子东西轻轻松松的样子,手有事才怪,这就是装的不想干活呗。
江培培想想自己想装晕想装被割手的事也觉得好笑,对江武也有了点亲近感,“叔儿,我家地里活儿你不用管,一会儿你帮我炖大骨头吧,我听我奶说你做饭手艺好着呢。”
这倒是真的,好吃懒做的人一般都有好厨艺,因为瞧不上别人做的,江武小时候常跟村里做席的老头混,围在人家边上想着蹭点吃喝,倒是跟着那老头学了点做饭技能。
不过江武就是太懒了,再一个没食材啊,整天萝卜土豆野菜玉米面高粱米,再会做有什么用?
这时见江培培让他帮着炖骨头,他乐了,“培培,你真让我做?我可告诉你,厨子可都是敞开吃的。”
“你这不只是厨子,还是我叔儿呢,敞开吃呗。”
两人聊得还挺开心的,一进家门,江培培就愣了,院子里站着的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她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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