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想过很多次,在一个清风徐徐的日子,苏伦骑着马,他牵着绳,惬意地欣赏风景。他也想过在一个晚霞绚烂的黄昏,骑着马,抱着苏伦,喁喁私语缓缓而归。
现在,他想过很多次却没来得及做的事被人捷足先登了。
尽管那是个黑人。阿伦也不禁怒从心头起妒从胸中来。
阿伦在月牙湾的台阶上,看苏伦和那人有说有笑,神色冷冷面目铁青。
婳儿下了马,就看见他那阎王脸,脸上的笑容没了,神色淡淡地问道:“你用餐了没有?”
阿伦点头,冷声质问道“不是说等我教你吗?”
这是什么语气?她想让谁教就让谁教。况且,他未必还记得这事。
“突然就不想等了。”婳儿低头从他身边掠过,“丁娜,先给我送份晚餐上来,再给我打水漱洗。”
阿伦跟在她后面,问:“什么叫突然不想等了?”
“那就是,我等够了!”婳儿转头,含泪说道:“我等你回家,等了两年。我还要等你记得,等你心情好了,等你愿意把时间花在上面。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婳儿擦干眼泪,转身上楼。
阿伦僵在那里,许久才失魂落魄下了楼,从厅柜里拿了一杯酒,自斟自饮。
脱了衣服,婳儿转头看镜子,果然腰上一点的位置青紫一片。他甩了人,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连句道歉都没有。
有一次爸爸发脾气,不小心甩了妈妈一枕头。
妈妈可是让奶奶、外婆齐齐把爸爸骂了顿结实的,还冷战N天,最后还是爸爸做了碗面奉上道歉才和好。
婳儿自觉很懂事,也没怎么样,还跟他打招呼,不想他还要找茬。
“苏伦小姐,阿伦先生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百利嬷嬷让你下去劝他。”丁娜推着婳儿,“苏伦小姐,快点起来,别装睡了。阿伦先生能在家几天,您还让他不痛快。丁娜真要生气了,要告诉嬷嬷了。”
“能在家几天”这话触动了婳儿,终是舍不得,披了围巾下楼。
婳儿把他的酒拿掉,将盛着美食的托盘推过去,叹气道:“喝酒伤身,少喝一点。”
“我没醉,还能再喝三杯。”阿伦起身夺酒。
婳儿把酒给他,“你再喝一滴,今晚就别回房了。”
阿伦倒酒的手停下来,将酒瓶放下,酒杯推开,乖乖用餐。
“一定要把牛奶喝完,解酒。”婳儿闻不得酒味,转身上楼,给他准备睡衣。
他就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明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不得劲呢?婳儿坐在床沿上想不通,也拿不准要怎么对阿伦,就假装睡觉。
阿伦小心翼翼地上床,轻声问:“宝贝儿,你睡着了吗?”
婳儿不吭声,他就慢慢挪过来,将她搂在怀里,蹭着她的头发。
痒死了,婳儿装不下去,生气地推他,“你好讨厌呀!都把我吵醒了。”
那声音又娇又软,听得阿伦整个人都是酥的,把她抱的更紧了,“明天我带你去骑马?”
“不要!”婳儿决定用“再也不让他教她骑马”惩罚他,便拒绝道:“今天太累了,我明天要好好休息。”
“那后天呢?”
“后天圣诞节。”婳儿白眼道:“你要回伯尔家过吗?先说好,我不会过去的。”
阿伦也不想勉强她,“那我明天过去一趟,后天就在家陪你。”
“谁要你陪?”好像在家过个节是恩典似的,“你想过去就过去。我和卡琳在家也很好。”
还在生气?他只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懦弱的样子。
这不,他一睡醒就去找她了。她倒好,把他撇开,和人玩得高高兴兴的。
阿伦惩罚性地咬了她一口。
“你属狗的?”婳儿咬了回去,“别以为我好欺负。”
“就喜欢欺负你。”阿伦故技重施,又挠她痒痒。挠着挠着,俩人又闹成一团。
婳儿很生气!又被他糊弄过去。
婳儿很气自个儿,她总是这么好哄。
他有伤心事却不说,把她撇在一边。
等战争结束,对,等战争一结束一准跟他算总账。这几天,总是要让他开开心心的。
这么想着,婳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阿伦听着身边人匀长的呼吸,闻着她香甜香甜软糯的气息,心中皆是满足。无论如何,他还有她。
阿伦将宝贝儿纤细白嫩的藕臂放进去,却发现那片青紫。他这才意识到昨天的动作伤了她,内疚又懊悔,还有满满的心疼。
难怪这么生气!还顾及他的心情不肯说。阿伦拿来药油,狠下心重重地揉着。
“你做什么?”婳儿生气道:“扰人清梦是死罪,知不知道?”
阿伦停下来,安抚道:“乖,淤血要揉散才行。”
这药油散血,不利于怀孕。
这傻瓜!婳儿都不好意思骂他。行吧,行吧,擦就擦,小心绝后。
怎么又生气了?阿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一味道歉,“对不起,宝贝儿!”
这小宝贝儿,真的太爱生气了!不过没关系,他让着她就是。
这傻子,连问都不问就说对不起。
婳儿一肚子气消了,绵绵软软地跟他说这今天的计划,“上午我要和卡琳装饰圣诞树,下午你带我去骑马。你上午去看伯尔先生吧,下午一定要回来。”
昨儿,桑巴教了婳儿刷马毛、戴马嚼子、调整马蹬马鞍马缰和上下马。
今儿,阿伦先让她体会马儿慢走的节奏和动作,教她如何在马背上重心下移,挺直腰背,以及如何用小腿敲打马肚控制速度,最后带着她小跑一圈,把婳儿颠得云里雾里,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
接下来几天,阿伦都在教她骑马的基本动作,比如起坐、压浪、推浪、控马,然后带着她跳栏杆,或是出去野骑,好像势必要将她教会了,连圣诞节都不放过。
这几天,婳儿心里甜甜的,只要不想到阿伦推开她的事儿。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阿伦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那么痛苦绝望。
婳儿有些小小的失落,就劝自己谁没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心事,不要计较不要追究,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阿伦是在婳儿睡着的时候走的。他不想见她伤心落泪。
婳儿听到了阿伦收拾行李动静,也感受道吻别中的温柔和不舍。
她闭着眼睛听着他关门、下楼。她想要起来,无数次命令自己起来,就是动弹不了,好像被压着,被按住四肢。
婳儿经过无数次挣扎,终于睁开眼睛,却已不见阿伦。
惆怅漫上她的心头,好像被割了一块肉似的。明明他在的时候,频频惹她生气,怎么他一离开,就这么难过呢?
婳儿兀自发呆,过了许久才发现放在茶几上的信。
“宝贝儿: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不知何时能回。在前线的时候,我常常在想,这场战争何时能结束。
“今年,是南方损失惨重的一年。我以为,那些被“州权”、“奴隶制”、“关税”和仇恨懵逼了眼睛的南方人也该认清现实,终止这场战争,及时止损。
“我的父亲,他让我明白这不可能。南方不会轻易认输,他们为此投入太多了!一旦认输,他们的付出就毫无意义。
“那些在战场上消失的生命毫无意义,那些为战争投入的真金白银毫无意义,那众志成城的决心和勇气更是毫无意义。
“他们会宁愿我们去死,也不愿意我们投降认输!因为一旦认输,他们将一无所有。宝贝儿,你要明白,无人耕种的农场是毫无价值的。南方失去了奴隶,就失去了富裕的生活悠闲的日子。
“只要他们还不肯放弃这种生活,战斗就会一直继续,直到我们全部牺牲,或是他们被逼得认清现实。
“宝贝儿,我明白这一点,北方佬更会明白这一点。你知道他们在田纳西、密苏里和弗吉尼亚干了什么吗?他们掠夺所有的财务,烧光房子和农场,毁坏铁路。他们要南方无力再战,不敢再战!他们要让南方的子子孙孙都记住这场战争,再也不敢挑起战火!
“宝贝儿,如果再不停止这场战争,我们将会迎来末日!
“宝贝儿,我又要回到那泥泞不堪的前路中去了。我不能停下,因为没有人会让我们停下,包括我的父亲。但我想,你会愿意的。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安慰。”
婳儿终于明白了他的痛苦绝望,愤怒又怜惜。
她对每一个叫嚣着战争的人愤怒。为什么不让他们去上战场呢?说宁愿艾希礼死也不愿他龟缩在后方的媚兰·汉密尔顿,说宁愿阿伦去死也不愿他投降的艾伯特·伯尔,为什么不让他们不上战场?好让每一个不想打仗的人回来!
婳儿对每一个无可奈何继续这场战争的人充满了怜惜。她再一次祈祷,祈祷上天不要让他们折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里。
包括阿伦,她的阿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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