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苏伦·奥哈拉27

    “先生,你不要再来看夫人。每次你走后,她都要哭好久。”丁娜低着头说道,“大夫说了,再这样下去,宝宝保不住。”

    “她,”阿伦面露愁苦地叹气,“你好好照顾她。”

    婳儿掀开窗帘,偷偷看他。那背影在秋风中愈显落寞,不禁想起《大话西游》的最后一句:他好像一条狗。

    不知怎的,她就心痛到窒息。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死在围城的时候会不会更好些?可当时,那个在漫天尘土中飞跑的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死。

    她就那样守着他,看着满城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看着思嘉和瑞德驾着马车远去,看蚁群一样的北方佬拥进这个城市。

    她一点都不怕。她握住阿伦的手,心里默默发誓:要生一起,要死一起死。

    阿伦回头,看到那掀开的窗帘闭上,心里就跟剜去一块肉似的。他们,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那他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他到死都是她心爱的阿伦。现在他活着,她心爱的阿伦却死了。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阿伦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拿被子蒙住脸。

    婳儿拿起刀,割开自己的手。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又回到1864年9月1日,回到了如同人间地狱的火车站。她看到阿伦躺在那里,笑着对她说:“你来了,真好!”

    她躺在他身边,灿然一笑,说:“是呀!真好。”

    我只愿同你在最爱的时候与世长眠。

    “她死了?”

    “还没有,她很虚弱。”媚兰擦着眼泪道:“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会垮掉的。她还需要你。”

    “她叫了我?”阿伦胡子拉碴的脸上透着一丝希冀。

    “没有。”媚兰摇头,“她一直在沉睡不醒。”

    阿伦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媚兰看到他双肩在抖动,声音哽咽。她第一次见男人哭,可她安慰不了她。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思嘉发电报来说:如果我不是个淑女,准要狠狠唾他脸。

    她相信思嘉,准是阿伦做了什么让苏伦伤心的事。而苏伦是那样地爱他,千里迢迢送药,为他留在遍是北方佬的亚特兰大。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我真该死!”

    那晚他回去,苏伦就在客厅等她,旁边放着行李箱。

    她说:“既然你另有所爱了,我就走了,放彼此自由。”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死了丈夫。

    “她知道我和薇尔的事了!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他今天死,我明天就另投怀抱。

    他又是惶恐又是愤怒,以为她要跟那个男人走,就拦住她,不顾她的意愿,在她最伤心的时候……

    他以为这样可以留下她。

    她还是走了,回了塔拉。

    他以为就要失去她了,直到收到爱伦的信,说她有了宝宝。他以为这是契机,以为他们能重新开始。

    再也没有以后了!她不要宝宝,也不要他,只想为过去的阿伦殉葬。

    苏伦从醒来以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怕见他了,还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有时候还会对她微笑。阿伦能清楚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他很不安。她从不提失去的孩子,也不提过去的任何事情。阿伦也不敢提。他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苏伦理智客气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婳儿被救回来了后,就一直在想以后要怎么过。她不禁想起婚前,阿伦说过:“你的眼界应该放宽,不要局限于内宅,和母亲她们这些妇人争长短除了使自己面目可恶,没有任何益处。”

    她告诉自己:“婳儿,你的心胸应该放开,不要困在虚无缥缈的情爱,这样除了让你柔肠寸断意志消沉外,没有一点好处。”

    诚然,阿伦对她很好,比新婚时还好。可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好,让婳儿心生不忍又不痛快极了。她必须要走了。

    她是个人,有七情六欲,只要看到他,就没办法将那爱恨交织的过去忘记。

    在走前这段日子里,婳儿待他很好很好,会牵着他的手,一起散步、阅读、下厨,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对弈一局。

    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战场上想过千千万万遍的。

    有那么几次,阿伦回头看她,就见她柔柔在笑。可等他回头,她就扭头看向别处。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恨他,不是。爱他?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有一天,晚饭后,她留下了他。

    阿伦欣喜若狂,试着吻她。她没有拒绝。他以为她放下了一切。

    清晨,他摸不到她,惊坐而起。

    她坐在飘窗上,微风拂过她静谧安宁的脸,拂过她的发,像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他走过去,抱着她说:“还以为你不见了。”

    “怎么会!走也要和你好好告辞。”她低着头,温婉笑道。

    阿伦把她抱得更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不喜欢开玩笑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阿伦,我想去英国念书。如果不是战争来得太突然,我是要去求学的。”

    “好,去念书。”阿伦亲吻她的秀发道:“纽约也有学校。”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婳儿失望道:“我想和你分开一段日子。当然,如果你想离婚,我也没有意见。”

    “离婚?那昨天算什么?”

    婳儿转身,灿然笑道:“不这样,你再拦我怎么办?”

    “你知道我不会!”阿伦想大声辩解,最后却只能在她的笑声里苦涩道:“你在报复我?”

    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消弭曾经受过的伤害——她的报复心一直很强。他怎么忘了!她会对以前的阿伦心慈手软,对他不会。

    “你要和谁一起去?”

    “我还要再找个男人来伤害我吗?”婳儿起身,从衣柜拿出早已收拾好的箱子,叹气道:“放心吧!阿伦先生,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淑女。”

    “苏伦,别走!”阿伦抱住她,“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只要别走。”

    “可是我也会伤心呀,阿伦。”婳儿落泪想道。

    婳儿一点点掰开他的手,“阿伦,和薇尔好好过日子吧。”

    “我没有,苏伦。我不爱她。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天,我救了她以后,就想如果救的是你多好。我看着她全心全意信任我、爱慕我、崇拜我,就想你会不会这样对待鲍勃。一看到鲍勃出现在你身边,我就妒忌得发疯。”阿伦抓住她的胳膊道:“苏伦,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你,我救过的你。”

    婳儿垂头不语。那天,她看着他抱着薇尔,跨过水坑,只觉的心都碎了。原来,那双抱过她的手也会抱别人呀;原来,那双深情的眼睛也会因别的姑娘的傻话熠熠发光;原来,也有人可以让他那么快活呀!

    那时,他很久没有笑了。在梅肯流传着她被人侮辱了的谣言后,在众人都说她对他情深义重后,在她不顾别人眼光和思嘉一起做生意后。

    她不愿意这样下去,以为换个环境会好些,就跟着他去了北方。

    一开始,他们也过了一段如意日子,如果没有遇到鲍勃——那个杀了想要侮辱她的男人的男人的话,如果没有遇到来北方苦苦求生的薇尔的话。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阿伦。”婳儿怅然叹息道:“我们有缘无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给我寄离婚协议。你总要给薇尔个名分。再见,阿伦。”

    婳儿和阿伦再见是三年后,在思嘉和瑞德的第二个孩子的周岁晚宴上。

    战争结束后,婳儿用战前兑换的黄金缴了塔拉的税,并买下来锯木厂,交给思嘉经营。

    思嘉体会到赚钱的乐趣和当寡妇的无拘无束后,就不肯再陷入一场愚蠢的婚姻中。她做了比做生意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和瑞德未婚同居。

    就是这种且近且远的关系,反而让他们在火花四射的生活里得到更多的乐趣。思嘉和瑞德的第一个孩子邦妮,在婳儿的提醒下没有坠马而亡。

    而媚兰和艾希礼早在婳儿远去英国之前就拉到了北方谋生。艾希礼在银行工作。媚兰开了一家婴儿看护所,没有想着要再生一个孩子,因此保住了命。

    卡琳的小说温暖了许多战后失去丈夫、情人的女人,鼓励了很多没有父亲的小孩,已经小有名气。

    爱伦沾上了人间烟火,也会挑杰拉尔德的刺了。

    他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过得还好吗?苏伦。”阿伦问她,在思嘉家的阳台上。

    这情景让婳儿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十二棵橡树,好像就在昨天。

    这些年来,她觉得有两件事特别幸运,一件是时间消磨她的爱与恨,一件是在很多年前,遇见了他。①

    “我很好呀,阿伦。”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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