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赦不知听了哪个谗言,见凤姐儿把迎春接回梨香院安置,又把贾琮也丢了过来。邢夫人带着琮哥儿在前院见过他哥,就来了王熙凤屋里。
“你这是忙得什么?”只见左一堆衣服,右一排箱子。
凤姐儿解释道:“琏二爷不是,也不说好好躺着养伤,一会儿寻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我有恁多时间找东西,索性一股脑查出来,他要什么没有。太太这会子来,是有什么事?琮哥儿今儿怎么没去学里?”
“快别说这个了,什么念书上学,尽是去胡闹,跳脱得个猴儿似的,大家公子哥儿的,天天灰不溜秋回来,能学到什么!老爷说了,家学里子弟太多,鱼龙混杂,你兄弟无人管束,尽学坏的去了,又见你们请了先生,就让琮儿过来跟着念几个字。你看,把琮儿安置在哪儿?”
这一个总角小儿怎么跟个加冠男子用一个先生?
那一世,琮哥儿人虽不坏,却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
凤姐儿那世早死,看不到他结局,反正少不了赖着他兄长。
凤姐心想:“比起往后一生都粘着块狗皮膏药,还不如现在费了金银,把他教养成才,往后各有出路来得好。”
当下便堆笑道:“老爷考虑的是。这家学里实在不成样子。这琮哥儿还小,安置在前院倒不放心。这样吧!巧姐儿就暂且跟我睡一屋,琮哥儿就睡巧姐儿屋。等巧姐儿大了,他正好搬去前院。”
邢夫人虽说打了费大娘,也只是表个态,心里还是信凤姐儿拿迎春当幌子。老爷让她把琮哥儿送来,以媳妇的精明,她是做好了把人带回去的打算。没想,凤姐儿竟把人留了下来。
凤姐这个儿媳不是她定的,琏哥儿又不是她生的。邢夫人也是怕儿子媳妇靠不住,才塞个人来。如今看来,竟是她错了。
这么一想,邢夫人倒对凤姐儿更加好了三分,牵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全,心儿又好,琮儿就托给你了。”
“这有什么托不托的。老爷官场家里一堆的事,太太管着偌大的一个院子,都忙不过来。我们做兄嫂的帮把手,照看一下弟妹,也是应分的。”凤姐儿一面说一面往暖阁走,“就有一点,我原先也想认几个字,因着生了巧姐儿,倒把这一宗给丢了。我如今也懒怠去那边了,不如再请个先生来,教了我、迎春和琮哥儿三个。太太看如何?”
邢夫人只管把人送走了,哪有不应的,便道:“这主意好。那边虽说近,但这天寒地冻的,没得冷坏人,自个儿家里请个先生再好不过了。琮哥儿,还不快谢过你嫂子。”
“一家子骨肉,有什么可谢的。”凤姐儿把琮哥儿抱上炕,一面拿了桃脯给他吃,一面吩咐丰儿,“去把巧姐儿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哥儿睡,被子枕头要上好的,桌子椅子要上好的,文房四宝也要上好的。另外,叫婆子丫鬟精心伺候,哥儿冷了热了饿了病了我只拿她们分说。”
邢夫人看凤姐儿安排得妥妥当当,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琮哥儿的生母吴姨娘是暗门子里出来的,因着长得花容月貌,嗓音儿又好,身段儿又柔,行动儿又俏,哄得贾赦把她带进了门,不两年又有了大造化,生了哥儿。只是福兮祸之所伏,自生了哥儿她身上就不干净,没三年就去了。
这老来子贾赦是爱过一阵的,只是随着吴姨娘颜色渐失,新人又取之不尽,渐渐就把琮哥儿母子俩忘在脑后。等吴姨娘去世,他都想不起院子里有这个人。
可怜琮哥儿,略有点脸子的丫鬟婆子都能摆弄他一番。他小小年纪就看多了人情冷暖,虽说不出一二三四,却惯会看人脸色。
琮哥儿晓得以后要跟着兄嫂过日子,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地坐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凤姐儿不忍,让他的奶嬷嬷带了他去迎春屋里玩。
等人走远了,丰儿禀报道:“哥儿身边就一个奶嬷嬷,一个小丫鬟。我方才给哥儿安置家当,见就三四套冬衣,能穿出来的,也就一两套,别的不是洗得不像样子,就是短了小了。”
这人既然接过来了,就要好好待他,没得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样,你去库房辛字号的箱子里拿两张兔皮、两张羊皮、一张狗皮,再去癸未、癸申号箱里挑几匹差不多的料子,春夏秋冬的都找一些,等我过目后送去针线房。还有……”
凤姐儿话还没说完,善姐就进来道:“爷来催了,问您衣服找着了没?”
凤姐儿指着屋里头的箱子道:“你去外头叫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把屋里的箱子搬到前院去。再跟爷说,往后要找什么尽管找含梅,别来折腾我。”
贾琏本就不满凤姐对他不管不问,听了这话更是恼怒非常。他又清楚这里面的因由,有气也不能发出来,一时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只想好好耍一套枪,出一身汗,偏偏又不得动弹,只能暗自发狠,心道:“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她后悔今天这么对我。”
因此,病里也不闲着,让小厮拿了书,在他床边摇头晃脑地读着。
“爷这是真的要上进呢,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念书。”
凤姐儿嗤地一笑,就他那破脑袋,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除非,如她一般在异世走了一遭。像她,就改了性子。否则,以凤姐儿的性子,这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断断是进得多出得少。
凤姐儿都觉得这迎春和琮哥儿是前世烧了高香了。
迎春想着她和琮哥儿都是没了娘的孩子,又爹不疼继母不管的,算是同病相怜,也时常照拂他,倒堵了一起子小人的嘴。
西厢那个见不得迎春待巧姐儿亲善,出出进进带着不说,还常常做些鞋儿手帕,就叨叨道:“这奴才种子还看不上奴才种子,人看着心情好赏个三瓜两枣,就兴起来。真以为自己是上得了高台盘的东西,我呸!”
这迎春本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又能藏事,自然只能听着。反正她不能拿着嫂子给的东西去那边献殷勤。
还是司棋看出来了,借了机会就指着绣桔儿骂道:“这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呢!这姑娘赏了我是应该,你也眼气?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什么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日子就在一地鸡毛中过着,转年夏日,薛姨妈就带着一对儿女住进了贾府,就是贾琏和凤姐儿住过的那院儿。
“这外三路的倒比正经嫡孙还宽敞些!”邢夫人撇嘴道。
费大娘赶紧劝道:“我的好太太,这话咱就屋里说说,外头可别露一个字。如今这府里哪是姓贾!再来一个二奶奶,就三个姓老虎的了!”
“你是说宝玉?”邢夫人皱眉道:“那宝姑娘不是来选秀的吗?”
费大娘摇头道:“这哪能说得准的事。哪能个个都像大姑娘呢!”
“那就好看了!”邢夫人眉眼都是笑,心想:“叫那个老货偏心那边,什么好的香的都往那边掏,连个亲亲外孙女都打着说给那宝贝疙瘩的主意。哪里想到人家看不上呢?”
自那以后,邢夫人天天烧香念佛祈祷宝姑娘落选,好叫她看那俩婆媳打擂台。
为着宝钗待选一事,薛姨妈托了王夫人请了两三个出宫的嬷嬷来教习。凤姐儿寻思着迎春比宝钗还大了近一岁,也该知事的年纪,本欲封了表礼,叫迎春过去听上一听,又恐公公婆婆起了卖女求荣的心思,遂止了这想头。
为着这点子事,不是没人在迎春跟前说嘴。迎春过了大半年畅快日子,也改了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反驳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挺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儿没那个福气进宫侍奉贵人,就不做那个想头。我兄嫂是最知道我的,定不会让我为难,硬叫我上进。可见是你多心了!”
凤姐儿对丰儿道:“她能这么说,可见也是个知我的,不枉我这么对她。我们姑嫂一场,也是缘分。我少不得要好好为她打算一番。”
凤姐儿挑了二十来件首饰当了出去,伙着去年买了的各类玻璃制品换了个万多两银子,托贾琏出去买田买地。
贾琏趁势提了要求。这是他自重生回来,第一回近凤姐儿的身。完事后,贾琏说不出的满足。凤姐儿却只觉得憋屈,梳洗一番后去了北方陪巧姐儿睡。
这堆首饰,最终换了一个有山有地的小庄子,每年能收个七百两不到的现银,两百两左右的实物。
凤姐儿以月例二十两的高价,请了个绣技顶尖、眼睛却不太好使的妈妈,让她教迎春和自个儿刺绣。
自这以后,凤姐每日上午带着迎春处理完家事后就跟着罗妈妈刺绣,午睡后就跟着先生念书识字,晚间便尽量陪着巧姐儿玩,无一日不充实。至于贾琏,她倒是放到了脑后的脑后。
那一世,她爱着他、念着他、管着他,反倒没落着好,还不如如今日子过得舒坦。可见,女人一心系在男人身上不是什么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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