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斯亦幻想过很多次，他和江城重逢时候，再次介绍自己要说的话。
比如他已经是红透亚洲ABCDE榜金曲常驻的天才爱豆，万千粉丝为之疯狂，热搜趋势手到擒来，版权一卖上千万；而江城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男演员，因为太过清高艺途不顺，最后灰头土脸淡出圈，自诩主流演着普法栏目剧。
又或者他是舞台百亿票选，人气流量实力兼备的天降紫薇星，坐拥无数代言，资本趋之若鹜，资源接到手软；而江城不过是个空有家财的后台咖，强推之耻，风评不佳，最后只能豪掷千金买下三千营销号，跪在地上倒贴他炒CP。
毕竟当初，是江城不要的他。
结果现在唯一没差的，是前男友果然一如既往的清高，没握那只等在面前的手。
江城往后避了一点，把眼神从挡在面前的猪头上挪开，蹦出两个带着冰渣的字：“知道。”
下一句还跟着
“开快点。”
“......”
不好看的场面，费大金赶紧插科打诨，一脚油门加上去，奔驰飞过大半个城郊，宽敞的后座从中间空出一大块，白色小羊皮体面又整洁。
邺城不大，三线城市一点点堵，费大金一个小时开到人民医院，揣着自家旺仔小馒头下去，董东东送江城到了市中心的一家星级酒店。
因为绕路，江城到的时候有些迟，一圈的圆桌只差一个位置空着，炖盅鱼翅在桌上没揭盖，他坐下来便是一片劝酒声。
“小江，头一回见你迟到。”
说话的是这部电影的导演陆野，再往旁边是三个资方老总，然后是青一的总裁樊胜天。
江城看了一眼樊胜天，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白净的青年面孔，是樊楚郁。
到的最晚，自然少不了被罚三轮，等到酒局过了大半，酒精一股脑窜在胃里，江城招呼小助理进来挡着，一个人到露台边，想吹风缓缓。
“怎么这么晚？”
导演陆野跟出来躲酒，他站在江城旁边点了根烟，并不显生疏，“今晚这几个都是奔着你来的，谈代言谈后续，不然就我这片哪用吃什么开机饭，害我给你搪塞半天。”
他和江城是电影学院时候的舍友，人比江城大三届，现在转行成了青年导演，托了同寝室经常带饭的福，才算和这根冰棍熟络上一点。
江城瞥他一眼：“你男主角过敏，送他去医院。”
陆野微微一怔，然后眸色透着精光：“那个夏棋？”
江城：“嗯”
陆野靠上栏杆，递过去一根烟，不出意外的被江城拒绝，又熟练的给自己点上，然后说：
“你想睡他？”
露台里都是夜色的蓝，深蓝唤起缱眷，难免让人有些神思飘远，说话全凭感觉。
江城难得有表情，冷着脸皱眉。
陆野随即摆手一笑，跳过这个不着调的话题：“里面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烟头往不远处的包间点点：“樊总那个意思，好像是要把樊楚郁塞进咱们剧组来？”
江城没说话。
“说是儿子，但好像就是认的爹吧？”陆野的目光变的有些复杂：“我听说你在青一一直挺照顾他，估计不是单纯想捡个戏演，应该是想让他跟你搭。”
说白了，就是截胡。
因为江城接了男主，另一个男主的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跟当下最红的男演员组CP，背后的收益可想而知。
陆野皱皱眉：“我看你刚才没表态，无所谓？”
他一直觉得，江城这几年很照顾樊楚郁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樊楚郁不是江城喜欢的那一类，再加上和樊胜天不清不楚的关系，反倒应该是江城最看不起的那一类。
江城：“你是导演，随你。”
陆野：“......”
“对了，”陆野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口说：“你之前问我的，当时试镜的资料我去找了。人就叫夏棋，不是艺名，身份证就是这个。北城人，家里开公司的，也不是在你们澄江市长大的。大学念的北艺，不算好一般般，但也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毕业证我还瞅了一眼，高中就是北艺附中，跟南方不搭边。”
江城胃里的烧下去不少，单薄的眼皮垂着：“知道。”
陆野乐呵起来：“哟，已经查过啦？真想睡啊？”
江城转身就往回走。
“......哎，等等我。”陆野赶紧闭嘴，跟着摁了烟屁股一起往里走：“一会儿多让东东给你挡着，少喝点。”
“少爷命，这么拼干什么。”
.
赵斯亦靠在输液大厅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已经很晚，赶走一些无头苍蝇一样的琐碎梦境，头脑清醒很多，只是肚子有点饿。
贴着杠人的椅子，赵斯亦看了眼右上角的吊瓶，输液大厅里的人已经七七八八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两三个。
无名指上一根细小的倒刺，被反复揉捏在指腹，赵斯亦不太喜欢这种被留到最后的感觉，摇摇费大金的手臂：“快完了吧，我们怎么回去？”
费大金也在打盹，被声音叫醒，愣一下才说：“快完了？”然后环顾四周：“哟，人都要走光了。”
他摸出手机：“这市中心呢，应该能打到车。就是那个地儿太远了点，大晚上的，可能得人给来回的钱才行。”
赵斯亦“嗯”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那他们呢？”
“他们？”
费大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斯亦问的是江城。
“哦，江老师他们是来市中心吃饭的，那种酒局不定什么点，可能还要转场，回不回都说不准，你就别管了，明天再去谢人家吧。”
赵斯亦顿了下，抬起头，还没完全消肿的腮帮子鼓着问：“哪种局？”
“就是应酬呗，我听他助理说的，好些大佬都在，估计光喝酒就得好几轮。再有哪个想找找乐子，就没谱了。”
酒桌上谈合作，要发展就免不了应酬。何况是青一这么大的公司，人际关系自然很庞杂，在娱乐圈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放心，这市里呢，能打到车。”费大金打了个冗长的哈欠：“他能送来就不错了。”
“要不是你过敏，哪能坐上他的车。”
.
两个人最后果真像费大金说的，等了半天还给了双倍价格，才招呼来一辆快车，偏偏司机舍不得开空调，破破烂烂的车窗在闷热的夜里漏着风，吹的赵斯亦额头一层黏腻。
小荣威开的跟炸麻花一样，恨不得山路十八弯，足足绕远了一个多钟头，晃荡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
赵斯亦吃完药又打了吊水，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胃酸烧的直晃荡。晕车加上过敏，几乎是刹车的一瞬间，他就开门蹦下车，对着天吸了两口郊区还算纯净的空气，才算平复下来那阵恶心。
费大金还在磨嘴皮子结账，司机大哥的爱曲顺着风从窗子里飘出来——
奔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赵斯亦倏地感觉身后亮起一道白光。
呈亮的奔驰商务开进来，平缓的刹车，稳稳停在酒店门口，车牌号是JK41111。
就是白天载他去医院的那辆。
只不过下来的是个生面孔，既不是江城，也不是他那个小助理。
男人的长相很洋气，微卷的发梢淡出一点香味，脸颊泛着酒后的微醺，一看就是同样过了酒局的。
他下车后很快绕到另一头，一手扶着车门，冲里面说：
“谢谢江哥送我过来。”
开车的董东东熄了火，拉一张笑脸：“小樊总，你明天也要进组，顺路的事儿，不送你不是让人笑话吗，谈不上谢。”
樊楚郁嘴很圆：“没事，以后演戏方面也要多问江哥的，而且我角色还没定，也得江哥帮着看看。”
董东东顺着他的话，点头打哈哈，他也知道江城在青一挺照顾樊楚郁，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江城今晚似乎兴致不高，导致樊楚郁的角色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只能等明天开机看导演的意思。
作为助理，董东东经常有种奇怪的精分感，江城拍戏的时候他仿佛跟着个本分的演员，但到了公司和酒桌上，他又仿佛跟了座佛，青一从上到下，没人敢要求他任何事。
就像今天，樊胜天完全可以强塞，但他见江城没兴致，就没再张嘴提过男主两个字。
江城一只手松了领带走下来，董东东一溜烟开车去停，酒店只有两侧的玻璃门开着，大堂的吊灯倒映在上面，金碧辉煌。
樊楚郁走在前面，先给江城推开了门：“江哥，回房间你先休息，我给你泡点蜂蜜茶？你不是胃不好吗。”
难得董东东不在，他眉心动了下，不用顾及面子的说：“不好意思，都快开机了还麻烦你为我操心。其实我当时也是听说能跟你一起进组，一起拍戏，才，”
“呕——”
“......”
“......”
“......”
.
偏僻的酒店，半夜门口没有迎宾的人。
樊楚郁脸色有点难看，江城偏着头。
赵斯亦不太抱歉的直起身：
“对不住啊，你们继续，我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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