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夜断魂

    且说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

    柳哥哥这丝抽得委实太慢了些。

    他习过武,身子应当比常人更康健些才是。谁知第三日还不怎的有力气,虚弱地往娘子肩上躺,轻飘飘地咬着唇角儿,喝她喂过来的饮子。

    他这两日卷宗都是扶在榻边的小香几上看的。商铺起火已经查明,但后续还有许多繁琐事物要处理。直到半月余,曲水河畔方才重新热闹起来,此是后话不提。

    当日衙役们送卷宗过来也不多想,柳大人看着就清朗似皎皎月,你能说好看的人装病扯谎吗?

    “大人,早间回春堂苏姑娘来报案,说撞见了邪祟。”

    大人斜靠在榻上,衣带从容,一小缕长发无意间落在肩前。

    他眉峰轻蹙,“回春堂的苏姑娘”跟江德有私情那个?

    “是,说是东街尾小巷中撞见了死过月余的乔姑娘,一早上来报案。若只是她一人说也就罢了,敲更的王生亦说一更天时撞见乔姑娘撑着伞在巷子里走。可要属下先派人在巷中守着看看?”

    “嗯。”

    衙役们走后,方寒露方才从屏风后转出来,她听得分明,“月前就下葬的乔姑娘?”

    乔姑娘本是西街脂粉铺乔大娘的女儿,月前没来由的害了病,没几日便去了。也是乔大娘并几个邻里将她葬到城南。死了多日的姑娘,能从棺材里走出怨不得人家说邪祟。

    柳惊蛰虚弱又含笑地靠在榻边,衣襟敞开,腰间佩玉给他随手扔到地上,尾音缠绵,“嗯,过来。”

    方寒露叹口气,默默将地上的佩玉捡起放好,将他不安分的头发绕回去,衣带系好,“哥哥,你乖一点。”别折腾了……

    原先还好,如今露妹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太久没狎/妓憋坏了脑子……

    惊蛰知晓自己病只好了八分,不敢亲近太过,只往她肩窝里蹭,挺立的鼻梁在她雪颈上轻轻摩挲,“妹妹好狠的心。”

    方寒露拍拍他的侧脸安抚,妹妹要真的心狠,早把你这颗长歪的菜扔出去了……

    她被柳哥哥缠了三天,午后才有功夫给温迟送花笺。涉及月儿私事,她没带丫鬟,单就拎了个装梅花酥小食盒。

    露妹妹这般想的,若是你心里也有月儿,这小食盒就给你。倘若你狠心拒了,这小食盒就原样带回去,你看都别想看。

    温家贫寒,檐角都有些破损,温迟守礼地退半步站在雀儿的窝下,青布衣衫浆洗得发白,却不掩挺立的身姿。

    柳夫人笑起来甜甜,将花笺子递倒他手里。

    温迟惊诧一瞬接下,先看了落款,又背过身去细看。

    姑娘家的花笺流转淡淡香气,他一个穷书生,想必没接到过这些。

    良久,背着身的官人开口,“夫人且等片刻。”

    他没有回头,兀自回家取了本书来,垂首不看她,“此书甚好,烦劳夫人给柳姑娘看看。”

    方寒露懂了,姑娘家怕羞,官人不明说,拒与不拒全在这书中。

    她心里软,到底把食盒递给他,“给温大娘尝尝鲜。”

    温迟推辞不过,方才收下。

    方寒露打着伞挡日头要回去,正巧见对面屋子里转出来一个白净书生,出神地看着她。

    伞下的俏丽夫人抬伞看回去,他愣了片刻,叉手赔礼,重又退回院中。

    方寒露回来找月儿时,才发觉她这几日憔悴了许多,蔫蔫得落花一般。

    昨日郑家那边来了消息,卧床多日的郑小官人突然病好起来,已经能走。郑家催促,想着病好后就成亲。柳老夫人原先计较,如今小官人病好全了,自然没话说,更不必说柳老爷欢喜满意。

    月儿颤抖地接过书翻看,最末页夹着她送出去的花笺,正面是她娟秀的心事,反面新增了一句。

    月儿看了一眼,泪珠儿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也不拿娟帕擦拭,躲进碧纱橱里哭。

    方寒露捡起她掉落的花笺看,男人的笔迹温润不失傲气:愿姑娘听从家中安排。

    “多谢露,姐姐,如今这样,月儿再不纠缠了,安心嫁与郑家便是。”惊月哭过几声欲强忍着却忍不住,“这样不烦扰爹爹阿娘。”

    方寒露看她心里头跟着难受,她们自小就很好。月儿喜读诗词,伤春悲秋,有些心事比她更为明朗,不似她,觉得柳哥哥一处长大亲近些便嫁了。

    当然柳哥哥也很好,生的很美,唇红肤白,翩翩如玉,只是染上些坏毛病。

    露妹妹回院子的时候丫鬟小厮们俱不在,只留两个婆子躲在廊下歇晌儿。这个时候四处都静悄悄的,大树上早鹊胡乱叫过几声。

    染上些坏毛病的美公子扶在香几上给娘子做翠葫芦发簪,未曾束好的长发垂下,墨色长锻一般,如玉的指尖在光洁翡翠上轻轻点动。

    露妹妹进来看到他突然有些生气,柳哥哥居然还狎/妓过,又会赌钱,不知道在京中可给红粉知己做过发簪?也做的翠葫芦发簪?

    她心里平白有些酸儿,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簪子扔到香几上,“我不想要了。”

    美公子在对着娘子时一点儿力气都无,噙笑由着她打落发簪。

    柳哥哥在娘子不酸的时候觉得她酸了,娘子当真有些酸的时候又错会了意。前两日还说要,如今又说不要了,不是体谅自己病中怕累着自己又是什么!

    他这般心里软成水儿的想着,从后环着娘子纤细的腰肢,抱在自己身边坐着,娘子挣扎了两下全当她羞怯。

    “不要就不要了,等哥哥好了再给你做别的?”怎么就这般想着自己!

    露妹妹挣扎也挣扎不得,想捶他胳膊又看他病中不忍心,欲说你给红粉知己做别的吧,但是听他咳嗽了两声忍下了,改了话头说,“柳哥哥,你好快些好起来。”别再学坏了。

    柳哥哥误会得越发彻底,小小的风寒娘子居然如此惦记着,他扣着她腰肢子低语,“嗯。”

    明儿就好,再也不装了。若这么一直装下去,娘子不知道多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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