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乔大娘家的胭脂铺是姑娘们最爱去的地儿,方寒露未出阁前也爱去,还时常拉着月儿去。
那时候柳哥哥就是邻家哥哥,没有名分,也不好陪她逛这些地方。如今却好了,能搂着娘子的腰进去,还能给她买。想起来就欢喜啊。
其实方寒露本想跟月儿一起来的,她婚期将近,可以选盒胭脂送她。月儿妹妹见着人还是温婉地笑,只是能瞧出来她不甚开心。
可柳哥哥醒来就抱着被褥眼巴巴地望着娘子,还总是说,“头昏昏的,要出去走走才好。”说完就垂下凤眼,衣襟松松乱乱,仿佛被人睡完就狠心丢下一样。他每日早上醒来衣襟都是乱的,因为露妹妹喜欢揪着。
露妹妹没办法,只得帮他衣裳拢好,问要不要一道。
柳哥哥想,娘子总是舍不得与自己分开的。
他这两天不知为了什么,好几次想歪她肩上又忍住,咬唇意味深长地笑。
方寒露忍着没问他怎么了。
不能问,问就是有事儿要折腾。
*
他们刚进胭脂铺,就撞见英俊的县尉大人抓着盒胭脂腼腆又扭捏地问乔大娘便宜些可好。
秉生兄弟又来给阿娘买胭脂呢。
刘秉生的阿娘原来也是清河知名的美人儿,只是这两年大夫诊出神思不安。她就有时犯糊涂,提些过分的要求。刘老爷和刘小官人都顺着她,年纪轻轻的小官人,也被逼得时不时来买胭脂。
旁边一个姑娘家看不下去了,拉过刘大人压着声儿提醒,“乔大娘前些日子才没了女儿难过呢,何必为了几文钱招惹她!”
刘秉生紧紧抓着胭脂比她声儿还低呢,“这不,还没……”没到后面不能说,眼睛一亮,“柳兄,嫂嫂!”
柳兄将方才一幕看到眼里,清俊的面上毫无波澜,牵着娘子,装作不认识避开。
刘秉生:……
乔大娘这会子已经退到柜台后忙活,挽着普通的妇人髻,见他们进来也笑,只是眼神亦不比平日活乏,“方姑娘好久没来了,新上了几种香呢。”
她只看了柳惊蛰一眼就垂头不看,掩下眼中酸涩。倘若乔姑娘没死,这时候许是也能跟夫君一起逛脂粉铺子。
乔大娘这些动作就让磨磨蹭蹭想便宜两文钱的刘秉生有些难做,抓着盒胭脂不上不下的。昨夜还见着你女儿,这叫什么事!
方寒露本来想先拉着乔大娘说明白,但柳哥哥使坏,勾着她的指尖儿轻轻一捏,示意先不要说,等刘大人付钱。
刘秉生还要挣扎两下,“嫂嫂可有事找乔大娘说明白?”
柳惊蛰代娘子回答,“确实有事,”他微微停顿,不着痕迹地咬唇一笑,眸色略深,“不过,等你买完了再说。”
公子生得就俊朗,眉眼矜贵又淡然,看着就是如琢如磨的君子相。
柳哥哥真坏啊……
刘大人出胭脂铺时可哀怨了……
方寒露看好了这时候铺子里也没什么人,没声儿地拽拽乔大娘外褂,请她到后边帘子下说话。
天底下的阿娘哪个真能狠下心恨自个女儿,何况是女儿已经死过一次的阿娘!乔姑娘没脸见阿娘,也是中间缺个说话的人。
小姑娘说话的声儿甜甜的,像久旱的天往干田里浇了把清泉儿。
“大娘,若这个时候乔姐姐回来,可还能当你女儿?”
乔大娘就是那久旱天底下的干田,猛地抓住了方寒露的手,“姑娘为何说这样的话!”
方寒露低头,小声儿说明乔姑娘的事。如何与阿娘争辩不得,如何心灰意冷假死……
乔大娘听完愣了半晌,先是咬着牙气,要狠狠地打死这个忘了娘的小/荡/妇,气过又哭,在帘下抹眼珠子,“嫁给谁不是嫁呢?总比人没了好。”
……
两人从帘子后出来,乔大娘换了个人似的,铺子都没心思开,若不是约定好晚上,这时候都要出门。
露妹妹也提她们欢喜,看了新的脂粉,自己挑了两盒,给月儿选了两盒。
乔大娘不要钱,几番推辞方才收下。
姑娘家逛这些地方停不下来,月儿要成婚了,她想着多买几样东西送,往柳哥哥袖子里塞满胭脂,又拉着他去隔壁绸缎庄。
两人出门没带随从,脂粉啊,绸缎啊,全是矜贵的县令大人拿着。后来就是抱着……后来簪子放不下了顺手往他发上插。
柳哥哥在露妹妹跟前最好欺负了,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咬着唇可怜见的给她插簪子。银点翠白玉蝴蝶簪呢,就横七竖八插在他乌黑如墨的发间。
他生的好看,这么个狼狈样子,过路人总要多看两眼。
露妹妹捂着嘴儿偷笑,叫你平日爱装!叫你坏!
好容易到晌午,柳哥哥才得空将手中东西放下。
西街酒楼众多,他们随意选了一家楼上靠窗。
如今正是早春好时节,靠窗望下去,柔风拂面,街巷繁闹。檐下挂着的大花灯笼有些褪色,晃悠晃悠的。
乔姑娘的事,总算完了!
除却一个怪怪的苏姑娘。苏姑娘不曾犯案,就是怪异,也捉拿不得她。
方寒露捧着脸看外面,街角走过一个戴蓑帽的男人,身姿挺拔,像个读书人,只是蓑帽遮着看不清脸。
又不下雨,戴蓑帽做什么?
“妹妹在看什么?”柳哥哥一根一根拔下发簪,拉过她的手,突然开口,“哥哥头又昏了。”
他一般问妹妹在看什么,不是真的问她在看什么,而是问,你为什么不看我。他有时候头痛也不是真的头痛,还是妹妹你怎的不看我。
露妹妹回神,手已经被他拽到额角碰着。他衣袖往下落,露出光洁如玉的手腕,腕骨分明,微微突显出力气。
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病了的。
“柳哥哥你看戴蓑帽的那个人?”她想叫他别闹了看街巷,一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
柳哥哥盯着街巷,娇软易推面带红潮的神情淡去,凤眼轻轻眯起。
“柳哥哥?”
“无事。”
他去过郑家,见过底下走过的那几个小厮,从这个方向看不清他们怀里白花花的是什么。
小厮们一起出来,自然是郑乡绅吩咐采买。月儿婚事将近,想不到宅中会用到什么白色物什。
但愿是他多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