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波

    楚留香和胡铁花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仍有几个人围在一块儿看着那堆血。

    那一滩血越蔓越开,竟在地上蔓成了一张狰狞而可怕的人面。

    楚留香仔细看看,发现这张人面居然还在微笑。

    那仿佛是他见过的最为诡异的一个微笑。

    他问了周围的人几句话,知道陆小凤已经把叶开带走之后,才然后低下身来细细查看,

    看到后来,便直接用手一探。

    他这一探,竟看着指尖上的血出了神,连衣角上沾了一点血都不在意。

    胡铁花忍不住道:“你真能从这里面看出什么门道来?”

    楚留香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低头凝视着指尖上的血,缓缓道:“事情一定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他根本没有机会反应。”

    胡铁花又道:“可有传言说他的轻功与你不相上下。”

    其实传言说的是叶开或许比楚留香的轻功还好。

    但胡铁花对楚留香的信心或许比自己的信心还要足。

    所以他只会说不相上下,不会说更胜一筹。

    楚留香苦笑道:“轻功再好的人也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就好像他曾经被薛笑人从背后偷袭刺中一剑一样。

    若不是他受伤之后有着足够的冷静,又有着不错的运气,那一次他就已经活不下来。

    胡铁花摆手道:“能让你们躲不过去的东西实在很少,少到我根本就想不出来。”

    楚留香叹道:“你想不出来,可不代表世上没有。”

    他很少说这种杀自己威风的话,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却不得不说。

    李寻欢赶到的比他们稍微迟了一会儿,但也没有迟上太久。

    但他看着那摊血的样子,就好像被人在心口上捅了一刀似的。

    这一刀捅得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可是楚留香却并不担心他会倒下去。

    这个看上去能被一阵风吹倒的病鬼,仿佛有着世上最坚韧的灵魂。

    所以他上前便是一句:“他身边有陆小凤。”

    李寻欢的眉峰跃了一跃,仿佛原野里一撮簇动的火焰。

    他点了点头,面上渐显出一丝坚毅的神色。

    “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

    楚留香微笑道:“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微笑。

    但若是连他都笑不出来,李寻欢只怕更难笑出来。

    所以他只能微笑,一如既往从容镇定的微笑。

    李寻欢道:“那你呢?”

    楚留香道:“你们都走了,总得有个人回去告诉傅红雪吧?”

    他能做的当然不止这些,毕竟还附近有许多人可以去问。

    而问的人越多,线索也就越多。

    偷袭叶开的凶手或许还未走远,所以这园子里也还有一大片地方可以去搜。

    不仅是他,胡铁花、王怜花还有名侠沈浪也可以加入这个搜寻的大队伍。而加入的人越多,能用的眼睛和耳朵就越多,事情真相也会变得更加明朗一些。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拥有了一部手机。

    不过遗憾的是,傅红雪和西门吹雪并没有紧跟时代潮流的打算。

    所以他们之中的确有一个人应该回去说一声。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他的确应该知道。”

    傅红雪虽然不能成为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但也不该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

    阿飞与沈浪赶到之后,李寻欢便与阿飞一道去了最近的医院。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去的,但像他们这样的人总能找到自己的办法。

    楚留香回了家,沈浪、王怜花、还有胡铁花则留下来继续查探。

    不过他们似乎不能问得太久,因为警察很快就要赶来了。

    王怜花:“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回避。”

    沈浪却道:“这里的警察和我们那里的捕头不同。”

    王怜花挑眉道:“有何不同?”

    沈浪道:“这里的警察能配枪。”

    王怜花诧异道:“那种打伤叶开的枪?”

    沈浪道:“枪有很多种,我也不知道他们佩的是哪一种。”

    王怜花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会怕?”

    沈浪忽然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怕,可你难道喜欢让他们查你的身份证?”

    王怜花也微笑道:“我之前是不喜欢的,可我现在忽然喜欢了。”

    本来他对于“王浪花”这个可笑荒唐的名字还是有一点介意的。

    可一想到沈浪在这里的名字是“沈小怜”,他忽然一点都不介意了。

    其实他不但不介意,而且期待得不得了。

    可惜沈浪却不肯如王怜花的愿,转身便要走。

    游乐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么也该是时候去医院了。

    他这一走,王怜花也觉得无趣。

    既然无趣,不如跟着沈浪一道。

    今夜发生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一点,多到大家都需要多点时间才能整理一下。

    而等到楚留香回家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西门吹雪和傅红雪正坐在客厅喝茶。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虽说他们的性子都是同样的古怪和孤僻,但这两人就好像是天的两边,地的两极,就算坐在一起,关到一块儿,脑子里也凑不过半个相似的念头。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因为眼前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说。

    可在他说话之前,西门吹雪却先开了口。

    他开口的时候,仿佛已经观察了楚留香很久。

    “你衣服上的血是谁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

    他的叹息仿佛一首月下的诗,一句哀婉的唱词。

    叹完之后,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道:“血是叶开的。”

    他说这句话之前,傅红雪就仿佛一座静止在沙发上的雕像。

    可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便豁然转身,死死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刚刚说的话,他仿佛是连一个字都不信的。

    “你说这血是叶开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

    傅红雪道:“他受了伤?”

    就在刚才,他的眼里仿佛还是一点尘埃都容不下。

    可如今他的眼底仿佛已有刀光在闪动。

    这本就是世上最寒烈的一种刀光,在他所来的那个时代,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种刀光摄过魂魄。光是看着这双眼睛,就能想象他手中的刀杀过了多少人。

    可伤人之前,他似乎已先伤了自己。

    楚留香正色道:“他受的是枪伤。”

    西门吹雪忽然道:“枪?”

    他似乎并不明白枪在这个时代真正的含义。

    楚留香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才能用一种最缓和平静的语气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

    “他被人在后背上开了个血洞。”

    傅红雪厉色道:“他在哪里?”

    这四个字仿佛是被他用牙齿咬出来的,而且还带着新鲜的血印子。

    现在的傅红雪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座即将坍塌的熔炉。

    而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叫他生出这样的反应。

    楚留香叹道:“他在医院,我带你去看他。”

    他的话还未说话,傅红雪已转身走下楼去。

    他走路的姿态看来还是那么怪异和笨拙,哪怕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也会走得比他顺畅一些。

    可这姿态是古怪笨拙,傅红雪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笔直得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撑着他一样。

    可楚留香却缓缓地看著他。

    他看着对方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座残缺的神像,一团融在叶开手心的坚冰。

    他知道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这黑衣青年的脊背压下去。

    他还知道傅红雪在看到叶开之前,会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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