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十多年里, 言辞没有回来过一次,国内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周纵告诉她的。
不论是关于时家还是陈清韵,他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点不漏地通知她。
身在远方, 又有新开始,不论他讲的内容有多让人惊诧,言辞始终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 平静地听完, 过耳就忘。
她对时参记忆遗失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感触。
知道这件事的刚开始, 是一种无法言语地缺失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大概明白,忘掉过去, 是他最好的结局。
回国的第一天, 让言辞注意到的是桐城的机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去机场的路已经有了方便快捷的交通, 并且不需要经过高架桥,那条路敞亮, 风景优美, 逐渐成为外地人来桐城旅游赞美的一个标志性建设。
周纵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或者想知道的事情,他会亲力亲为地帮她去做。
“陈家那位小姐可能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前段日子还和朋友去酒吧耍, 最近又像只缩头乌龟一样呆在家里, 就算出门也会随身携带保镖, 别说动手,估计近身都不太容易。”
听完周纵的这番话,言辞轻描淡写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就等。”
她确实不急着动手。
做贼心虚,陈清韵之前既然做了坏事,想必对于她的到来应该感到畏惧和担忧,长时间的焦虑,对一个人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折磨。
电话那头的周纵笑了,“我知道现在的你弄死一个人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夸我还是”
“如果可以,更想当面夸。”
“好啊。”
周纵想不到她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
当年,他算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搞垮时家不可缺少的棋子,两人珠联璧合,双双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并没有断了联系,但关系也仅仅止于合作,除去之前去机场接她,两人并没有见面的理由。
因此,他才意外自己在她眼里,可能不仅仅是个合作对象,也可能是个朋友
“那,挑个约饭的时间”
“可以。”
言辞答应得爽快,口吻又极为寡淡,如同手机屏幕上冷冰冰的字眼,不带任何的表情,回
得十分官方化,但也让那边既意外又欣喜。
她收起手机,顺手把手放入白大褂里,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医院里的人神色匆匆,来来回回,而她置身之外。
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同她擦肩而过。
两人的衣服在空气里发出明显的摩擦动静。
仿若注意到来人,又无形之中将人漠视掉,言辞的眼睛,焦距停留在任何物品上,却始终没有看她身边最影响到她的人。
别在胸前的笔,因为刚才的摩擦,摇摇欲坠,最终撑不住地心吸引力,掉落下去,和清亮的地板碰触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辞低眸扫过,蹲下去捡的时候,笔尖的另一端已经被一只男人的手拿握住。
紧接着,她听见一个沉哑至极的男声“别走。”
他的力道很大,握住笔之后,不容她再将其拿去。
言辞敛眸,慢慢地松了手,这回的视线有的没的落在男人身上。
再到他的脸。
岁月不饶人,她的记忆里,这个人还是清冷少年的模样,似乎只是闭眼睁眼的时间,再看到的,已经截然不同,轮廓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俊美的外表,添了岁月的沉稳和成熟,只是头发看起来略显凌乱。
他身上的病服上写着大大的“9”字,像是牢里的囚犯标号,也是一种给医生护士的警示。
过目后,言辞双眸波澜不惊,无情无色,别过脸,转身便走。
“笔不要了吗。”
又是黯哑的男声。
言辞没有回头。
随后,她听见医生护士赶过来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人被大批的人困束住了。
他没有叫,但本能地挣扎,好像不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可怕。
通过墙壁的反照,言辞隐隐约约看见这个男人,挣扎的时候,脚步是往她所在的地方移靠的。
直到一针镇定剂下去,他才安静,然后被带走。
有护士跑过来,带有歉意又心神不宁地问“言医生,这是你掉的笔吧。”
言辞看了眼,接过来,“嗯。”
“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小护士忧心忡忡,“医院的防护老是出问题,一不小心又把那个疯
子给放出来,还好他没伤到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交代。”
言辞是被请来的外科专家,不属于坐诊医生,要是在医院有什么闪失的话,确实是院方的过错。
言辞指腹玩着笔,轻描淡写,“我没事。”
“本来我们医院是不招收精神病人的。”小护士解释道,“但那位情况有点特殊,是上头安排的,咱们也没办法。”
小护士知道的不多,资深护士可能懂一些,十几年前,不论是诊断还是治疗,这个病人一直在一院,一来是医疗条件好,二来,他被判刑后也时常因为发病而被送到这里。
时家曾经确实被搞垮过,但不至于会让一个大少爷真正地沦落不堪,时玉龄也舍不得自己儿子同劳改犯在一起,因此,服刑期间,时参也有很长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
他没有再回过时宅,原先属于他的房间也一直被保留封闭,就像他的记忆一样,自我封锁。
纵然小护士不说,言辞也大概能猜到,没有给予评价,好似一切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看着手中的笔,再想起他说的话。
别走。
是本能反应吗。
傍晚,医院门口。
言辞和周律师约了饭。
先前在电话里了解过一些讯息,但到底过于片面,她想亲自听他讲一讲,最好是详细一点,这样方便她办事。
至于周纵说的那句话,她没有放在心上。
他当时的字面意思是在表达,一个医生弄死人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却听出了,即使她不是医生,也依然可以做到。
言辞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给周纵这样的印象了因为她抛下孩子远走高飞还是因为她报复时家造成鸡飞狗跳
世上没有完美犯罪,任何动机都可能出现破绽,她得等一个最佳时机。
站在门口,她依着大理石柱子,后背贴着冰冷冷的墙,带有暖意的晚风吹过,脸颊被头发挠得痒痒的。
是个舒适惬意的夜晚。
她在等人。
可惜下班高峰,周纵的车应该是堵在路上了,医院附近的交通路况,不比步行街附近好到哪里去。
男人的黑影,幽幽地落入眼前。
言辞抬眸望去。
是时参。
他身上的衣
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病服换成便服了,一身黑色休闲装,鬼一样出现,挡住她面前的路。
言辞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神色漠漠。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开口了。
记忆缺失,又不是完全地缺失,对过往的知识和身边的亲人都有一些记忆力。
缺的可能是小时候的隐隐,或者和她相关的,这是人的大脑进化后的选择,自我屏蔽糟糕的负面记忆。
言辞没看他,淡淡道“搭讪方式过时了。”
“我认真的,你也认真回答我。”
“噢。”她有朝一日没想到天才儿童变成智障大叔,语气敷衍又冷漠,“没见过。”
“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熟悉。”
“因为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我不信。”
“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时参俊脸略显生硬,深邃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无法回答。
言辞则看向马路,寻找自己要找的车。
他们两个人一起长大,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相隔十几年,一个忘掉对方,另一个无视对方,看似安好无碍,内心却很难做到无波无澜。
沉默的几分钟里,仿佛回到从前的喝药时代。
车来了。
言辞要走的时候,时参再度开口“你去哪。”
“吃饭。”
“和我吗。”
“不是。”
“那和谁。”
他问话的声音刚落,周纵从车里出来。
时参瞥过去一眼,“和他吗。”
显然,就是和他。
言辞没有回答的必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又听时参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像是稚嫩儿童一样的盘问,让言辞似乎没有拒绝回答的理由,丢下两个字“很晚。”
“我等你。”
她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
大概是觉得好笑。
周纵也发现这一现象,“他记得你吗”
“不记得。”
“你们刚才的谈话方式显得你们很熟。”
一直以来都这样。
没生疏过,也没熟过。
更多时候,两人都是沉默,一个眼神,动作就能探查到彼此的心思,当然,大部分是他了解她。
言辞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已经把时参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有人等了她一宿。
还是后来,
听护士说八卦的时候,了解到9号病人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大半夜倚着医院门口的墙,装神弄鬼地吓人,吓哭好几个夜里发烧来看病的小孩。
当时给病人看病历的言辞听到后,心口稍稍一震。
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再见到他,还是在住院部,在低一层的病房撞面的。
时参没提等她这件事。
好像忘了这茬。
他依然是凌乱的模样,站在她面前,语气比先前还要认真“我现在知道你了你叫言辞,是吗。”
言辞没看他,仿若没听见。
“我可以叫你什么”他又问。
“医生。”
“言医生,可以吗。”
“随便。”
“请问言医生。”他看似散漫,声调听起来又正经,“你可以给我送药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原来是不要我了呀 30瓶;上善肉丝 18瓶;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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