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梳化娘子也是如此,赶紧让小丫头撤了铜镜,打圆场地安抚:“怎么要洗了呢,你上妆之后的样子可是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啊!快别说笑了,看把你相公都吓到了。”
秀珠一听陆怀,就吓得不敢动了,想到他也看到了自己上妆后的样子,就怕得微微发抖。陆怀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给梳化娘子和巧儿使了个眼色。
梳化娘子立即会意,以教巧儿辨香料为由,将乖乖配合的巧儿带了出去。其余在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也乖觉地一并跟着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陆怀和秀珠两个人。陆怀挪了张椅子,挨着秀珠坐了下来。
从秀珠的反应来看,他可以确定她不仅仅是不适应这般变化,还是恐惧。他想不出这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轻轻地执起她微微颤抖的手,柔声问:“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会害怕自己变得更美?”
“这样出去,会,会……被人看。”秀珠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颤地回答。
这个原因让陆怀哭笑不得,平抑了半晌,才好对她道:“你生得这样美,注定是要引人注目的,该早早习惯才是,这般害怕是做什么。”
他理所应当的语气让秀珠惊住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您不生气吗,回家不会打我吗?”
“我打你做什……”陆怀笑着说,看到顺着她娇艳的脸庞滚下的泪珠,说到一半的话就生生地截住了,脸上的笑意也结上了一层寒霜。
她过去的男人会因此打她!
陆怀现在才明白王张氏何以一提到秀珠原来的男人便那般愤怒地骂他。
那样的废物。真是怎么骂都不嫌多。
陆怀注意到秀珠已怯怯地垂下了眸子,不欲再吓到她,压下心里的气愤,轻轻捧起她的脸,想给她擦眼泪,看到上面的脂粉,却是不敢动手了,只有柔和着声音劝她:“莫哭了,我不会打你,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那么做。你上了妆,再哭就成花猫了。”
秀珠害怕自己会变成花猫,可是听到陆怀这样说,心里重重压着的大石就轻了一块。她从未想过可以不用再为自己的相貌担惊受怕,心头隐隐轻松的感觉让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感觉自己又要落下泪来,秀珠赶紧用手轻轻掩住了脸,不想让陆怀看到自己变成花猫的样子。
陆怀笑着去拉她的手,秀珠躲闪了一下,就不躲了,任由他温热的大手将她微凉的小手紧紧地包裹住。她喜欢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的感觉,那暖暖的感觉可以让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陆怀握着秀珠的小手,看到她对自己的接触变得这般顺服、接纳,在自己的安抚下变得冷静下来,不再那般惶恐无助,心里就被一种很特别的满足感填满了。
这样与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陆怀觉得她平复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让梳化娘子再来看看。”
秀珠一听,立即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犹豫道:“不要了,还是……还是将脂粉洗了去吧,我不想被人看着。”
陆怀沉默一下,坐了回来:“脂粉对你不过是锦上添花,洗去了也一样会有人喜欢看你。”见她有些气馁,陆怀轻轻握紧了她的小手,温柔地与她道:“美貌不是你的错误和缺点,不要怕被人看见。”
见她还是神情郁郁,陆怀微笑着想了想,对她道:“人皆有爱美之心,看到你这般美貌,难免会青眼相加。你若害怕不喜,我倒有个应对的法子可以教你。”
秀珠闻言,立即眸光亮亮地看向他。陆怀看她这般神情,满足地一笑,问她:“假如巧儿做了一件特别不应该的事,你想用眼神制止她,你会怎么看着她?”
“我要现在做出来吗?”秀珠有些犹疑。
“对。”
“那我……我将这个盒子当做是巧儿吧。”秀珠想了想,指了指旁边的脂粉盒子。她可不敢将陆怀当巧儿,那样去看他。
“好。”陆怀笑。
“就,就这样……”秀珠暗暗鼓了鼓勇气,将那个脂粉盒子当做巧儿,做了一下那般的神情。
许是她的性情太柔和了,又许是因为她被欺负惯了,这个神情里竟然一点威慑力也无,有的只是伤心与难过。
陆怀在心中扶额,若盯着她看的男人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只怕会想把心都掏给她看,只求她不要伤心难过,哪里会怯于威慑而不敢再看她呢。看来她这神气是要慢慢养了,不过……不妨先养一养底气。
他心里有了打算,对秀珠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以后再有盯着你看,你就这么看他一眼,对方就不敢再看了。”
“我不敢……”秀珠连连摇头。以前有别人盯着她看时,她便是生气都阻止不了,回家了还要被自己的男人骂不要脸,故作样子勾引别人。她可不敢再去看盯着她的人。
“不要怕,有我在,这个方法一定好用。”陆怀笑笑,拍拍她的小手,便去找来梳化娘子给她补了补妆,然后便带着她和巧儿去了隔壁的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头上的六合一统帽逾矩地配着一块硕大的蓝宝石,身上的锦衣云纹亮的晃人眼睛。
他从内堂的门里远远地拱手迎来,两只大拇指上的大扳指让他的手都合不上,开口一笑,一上一下两颗金牙与两边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交映生辉。陆怀顿觉不忍直视,偏开了视线轻咳了一下。
老板对陆怀的尴尬却是毫无察觉,上下一打眼确定他是个买得起东西的主顾,就分外热情地走到了他对面的柜台后,指着身后的架子自豪地夸赞道:“我这铺子里金银玉翠应有尽有啊,哈哈哈,贵客需要点什么?快请看看!”
老板的客套话一说完,视线就溜到了躲在陆怀身后的秀珠身上,要不是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金牙舔着比旁的牙稍凉,提醒了他闭上嘴,他的口水就要当着秀珠的面流下来了。
秀珠感受到了他无礼的注视,下意识就更往陆怀的身后藏去。陆怀有意养养她的底气,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回看过去。
有陆怀在身边,那个法子又是他亲自教的,还保证了效果的,此刻又被他这般鼓励着,秀珠犹豫再三,也是实在厌烦了这样的目光骚扰,一咬牙干脆决定试试。
她像方才给陆怀演示过的那般回看一眼,老板的心都要被她看化了,当即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感受到侧里有一道凉飕飕的什么,侧眼一看,看到陆怀微笑凝视他的目光里好像藏着一柄锋利的冷刀,就是心神一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不敢有了,赶紧低下头装作忙着给他们找好东西的样子。
秀珠没想到陆怀教她的法子真的有用,又惊又喜地轻轻摇了摇他的手。陆怀微笑着看看她,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算做回应和鼓励,心里却在想:这般的好骗,往后可真要好好护着才行。
他看了掌柜拿出的首饰,每件首饰从做工上都没得挑,但整体都匠气太浓,没有什么韵味。他勉强挑了几件能入眼的,给秀珠佩戴上,又选了串红豆珊瑚珠给巧儿扎头,就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了。估量时辰也快到巳时了,就付了银子,与秀珠和巧儿乘车往家返去。
返回的路上,陆怀见秀珠在他旁边始终有些如坐针毡,轻轻握住了她总是不知该放哪里好的小手,笑着问她:“不习惯?”
“嗯。”秀珠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小小地说:“衣裳太轻了,头上却觉得沉。”
陆怀轻轻地笑了,捏捏她的小手宽慰:“习惯就好了。”
秀珠听他这般劝解,忽然就不好意思了,歉疚地觑着他,小心地道歉:“老爷……对不起,我今天给您丢人了。”
“没有。你只是不习惯,以后习惯就好了,不必在意。”陆怀笑笑,看着她的坐姿,忽然想到什么,握住她的一手便轻轻绕到了她的背后,放在了她背后正当中的位置上。
秀珠教他这突然的触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挺身躲开了,忐忑地看向陆怀想要解释什么,却看他正挂着不出所料的笑意看着她。
“您……”是在故意逗她吗?秀珠看着他,睫毛轻颤。
陆怀笑着收回手,温声与她道:“你换了装扮,再含着胸坐与站,看起来就会很奇怪。以后你是家中的女主人,要记住,不论做什么,都要将腰杆挺得直直的才行,若是一时不会,便想想刚才是怎样躲我的手,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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