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柳清叶而言,强行溜进皇宫虽难,可以他的身手却算不上是太大的麻烦。两个人在感情的事情上都是第一次经验,不知道更不清楚要如何克制,所以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直到几年后,皇帝见容若耶年岁增长却始终还没有嫁娶之意,便又开始盘算着安排她和几位品德与才貌都不错的世家公子认识,最好能撮合她和其中一位被他看好的人才。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心里早已有了归属,所以不管他安排再多的人,她都不会动心。
这可把皇帝又惹怒了,稍微失去了些许耐心,又想用各种手段逼迫她妥协。容若耶顶着巨大的压力,在柳清叶又来找她的时候表示自己并不想要继续当这个公主了,她希望柳清叶能带她离开,哪怕将来要过上隐姓埋名又或是更为艰难的生活她也愿意。
容若耶打小就不是安静温婉的姑娘,她活泼好动,爬树打架样样精通,宫外的日子对她而言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是柳清叶却犹豫了,并非玩弄容若耶的感情,也非看不起容若耶的决心。只是他这些年来,与容若耶相处的时间可说是忙里捡来的偷闲时光,因为天行教教主的身份,外加当时江湖因为魔教的搅和正处于非常混乱的时期,所以他担心容若耶跟着他,将要面临许多危险。
她在宫里身份为万千宠爱的公主,身边有无数侍卫还有皇帝能够护着她。可她若是与自己私奔,潜逃出宫跟在他身边,强大且对自己的实力总是感到万分自信的柳清叶,却突然失去了信心。因为过于珍爱,所以更加担心会护不住她。甚至那些人若发现他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很可能会直接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想方设法去接触伤害她,就为了以她来要挟自己。
柳清叶定是要犹豫,他并不想让从小被伺候惯了的容若耶过上这样的苦日子。但容若耶却非常坚持,而且这一次同她一般坚持的还有靖国先帝,硬是一定要给她安排婚事,哪怕她以死相逼也无用。柳清叶再三思索,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先把她接出皇宫再说。
或许皇帝要是知道了容若耶的决心,被她逃离皇宫的事情给吓着了,最后会愿意答应不再干涉她的终身大事。
于是他们约好了日子,容若耶甚至联系上了宫外那唯一知晓她和柳清叶之事的弟弟的帮助,一切都准备得很周全。只要柳清叶能来接她,她一定能够顺利逃离。
但柳清叶失约了。
容若耶只得在被发现之前回到自己的寝宫,自那之后柳清叶就仿佛人间蒸发了那般,没有再来找过她。容若耶等到心灰意冷,最后还是没能等来柳清叶,被皇帝一道圣旨赐了婚,要嫁给丞相家那位考中了状元的儿子。
是的挺俊朗有才气,德性也不错的公子。
可是容若耶脾气是真的倔,她在趁着出嫁,从皇宫被送往城内皇帝给他们送上的新府邸,在入府和新郎官拜堂完成婚礼之前,闹了送嫁的队伍,把凤冠红盖头给丢了,抢了一匹马逃离了皇城。
她凭借着本事与运气逃过了皇帝底下人的追捕,还幸运地遇见了天行教的人。那是一群恣意风发、心胸宽阔且装满浩然正气的青年,可见他们教规之好,一身凛然大义之气,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侠士。
因为柳清叶的存在,容若耶对这群帮助了自己的人很有好感,可最后却从他们口中听见了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噩耗。
“你问我们教主啊哈哈哈,看来教主在外的名声可真不小啊教主总是很忙,我们底下人也没怎么有机会见到他,甚至还有人入教几年都没能见上他一面。他最近更忙了,忙着筹备婚事,之后可能要给咱们添教主夫人了。”
“是他在外认了许久的那位小师妹吧我见过她,人是长得真漂亮。从前见教主对她态度客气疏离,还以为她大胆的追求得落空呢,没想到啊,老天爷还是眷顾有心人的。”
这话自然把容若耶给听傻了,她起初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并悄悄离开了那群天行教的人的身边,继续在外游荡,顺道探听消息。天行教声势浩大,关于教主即将大婚的消息并不难得知,而且此事为真。
这个消息就像是压垮了她内心最后希望的大石,比起愤怒,她第一时间更感到茫然,仿佛自己做的努力与斗争,这些日子辛苦坚持的目标忽然消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爱有多深,在转为恨的时候就有多浓。容若耶对柳清叶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无数的怨恨,既然他是天行教的教主,是正道的象征,正道所有人尊崇的对象,那她就要走到他的对立方,与他作对,纠缠他一生一世,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公诸于世,让他身败名裂。
于是容若耶接触了魔教的人,她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力,本不该能轻易被接受,可奇迹般的,在她快被拒绝时,教中来了另一位长老一样的人物,应了她的请求将她收下。
柳清叶那婚事最终成没成容若耶不清楚,可是在她进入魔门没多久,就传来了天行教教主换人的消息。据闻前任教主,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在外仇家原本就很多,或者总是在江湖大比上有出彩的表现,惹人眼红,最后被他们杀死。也有人说他是自己外出办事时,不小心出了意外丧生。还有说,他是被魔教的人陷害谋杀。
得知这个消息的容若耶又陷入了第二次的茫然,她也没有哭,非常平静,浑浑噩噩地在魔教混了一段时日,最后不小心被碰巧出行的皇宫人遇见,才被接回皇宫。
先帝显然是被容若耶的举动给吓着了,抱着她哭了许久说再也不会勉强她做她不愿意的事,甚至给她赐了另一道圣旨,让她即使在自己归天后,新一任皇帝也不得干涉她的婚姻大事。
容若耶在回皇宫后才如梦初醒,压抑在心底许久一直无法释放的悲伤终于在那一个晚上决堤。她将自己独自锁在寝宫里哭了许久,从黑夜哭到白昼,最后沉沉睡去。等她再从自己的宫里出来时,已性情大变,宛若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再好似从前那般恪守本分,甚至开始寻求各种娱乐,还会要求宫里的人给她招来能与自己作伴的面首。
但柳清叶说虽然外边对容若耶的传闻变得很不堪,但其实她招来那么多男人,也只是为了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会让他们给自己表演才艺,或者待在自己身边一整日什么也不需要做,可却没真的和他们发生过什么关系。
白行歌听得很是纠结,柳清叶可以明显从他那双复杂的眼神里,读出像是在看渣男一样的情绪。
“那你为何失约真的只是因为玩弄了人家长公主的感情等死后又觉得过意不去,才留在她身边赎罪,还要我帮你善后你惹出的事情”白行歌的语气与先前相较显然变得冷硬许多,似是对他有所不满。
柳清叶急忙辩驳“我没有我对若耶的感情是真的,心里从头至尾也只有她一人,此情天地可鉴”也许因为着急,又或是不愿意自己的那份心意受到质疑,他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温和淡定,而是多了一丝慌乱。
白行歌还是有些怀疑“那你要如何解释自己失约,还有和那什么小师妹的婚事江湖上人那么多,就算容若耶最开始遇见的那群人其实是你仇家污蔑了你,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如此吧”
柳清叶盯着桌面看了半天,才叹道“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到皇宫去接若耶,只不过时机不凑巧,那会儿正好遇上了点麻烦。”
“那还是璟深尚在我身边时,与我一同处理的大事,他应该还有印象。与魔教有关,江湖混乱,正道人心并不那么洁白,且当时恰逢璃国覆灭不久,乱世的圣物还散落在外,邪魔四起,天行教为势力大头,定无法从这些事情安然脱身。”
“魔门中人蛊惑了原本与我合作的好些兄弟啊,称他们为叛徒较为合适。我当时心里还顾忌着若耶的事情,只想着赶紧把所有事情解决,那样待接她出宫时能至少给她一段平静的时光。不曾想那群判如串通魔门之人对我下手,我受了重伤。而且消息灵通的魔教徒察觉到我心有所依,正派人暗中在外调查她的身份,想趁乱对她下手。”
“我负伤逃离到隐蔽之地疗伤,因为担心若耶离开皇宫后的安全便没准时赴约,打算等伤好了再找个机会入宫与她解释。可没曾想靖国皇帝竟也察觉到若耶的不正常,怀疑她很可能在离开皇宫的那些年在外结识了人,开始暗中调查的我的存在。我虽每次都能躲过卫兵巡视与她会面,可若耶身边有人护着,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皇帝权势滔天,此事最终还是被他发现。”
“他没有对若耶做什么,但自然不会应允我与若耶的感情。他趁我重伤将天行教事务交予副教主管理时,找到仰慕我多年的一位师妹,将她送到天行教,还借着身份威逼利诱,让天行教认下了她和我婚事,在我没有答应的情况下直接强行进行筹备,并将此消息散布到整个天下。”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若耶死心,若耶之后要嫁人便会离开皇宫,她若有心关注我的事,迟早会被她发现。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可不得不说,皇帝的计划还是成功了。”柳清叶说到这里,嘴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讽刺,眼中的异色或许是不甘。
再后来,因为被信任的人出卖,重伤的柳清叶最后还是没能躲过魔门人的追捕。且先不说其中还夹杂着正道的小人,就连发现了他和容若耶私通的皇帝也暗中插手,魔教人当时更是找上了邪师在他身上做了点手脚,他身边所有的生门似乎都被人堵上了。
在无路可退的那一刻,柳清叶最终的骄傲仍不允许他死于他人之手。所以他在自己身上绑了重石,自断所有经脉,投身于大海,让尸骨永远沉在深不可测的海底。那些原本还想着取得他尸体后,或是对他下咒等手段进行掌控,又或许是想泄愤鞭尸等的人,计划终究没能实现。
柳清叶和那位小师妹自然是没有完婚,哪怕他没有遭到追杀无路可退而亡,他也绝不会承认这门亲事。谢璟深和穆昭阳兄弟俩也没有辜负他的教导与疼爱,长大后将当初害过他的人都一一找到并替他报了仇,且还明里暗里不断跟魔教作对。是后来魔教在反击时,差点害得穆昭阳丢了性命,触了谢璟深的逆鳞,才会有惨遭灭门与教主惨死的事。
只是就算这些事处理得再好,天行教恢复了正轨,可也无法解开柳清叶真正的心结与执念。容若耶多年来对他的误会一直没能得到解释,也因为他的原因导致她性格变得如此,明明心慈善良,却只能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柳清叶心里自然有很多的不甘甚至是委屈,因为容若耶至今在梦里仍然会哭泣,为了他的死,还有她所误会的负心。
柳清叶有些头疼地看着白行歌“我那么爱着她,当然也不想到死了还一直被她误会下去。我可不想当那什么好人,只要她还平安什么都好好是好,但如今若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正名,我定不想放过。”
白行歌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边上的谢璟深还一本正经地帮柳清叶解释“虽然我有时候挺看不惯他,不过在对待长公主的感情上,他确实没说谎。他当年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模样我和昭阳都见过,平时雷风厉行如此果断的一个男人,在长公主的事情上却变得犹疑不决,畏首畏尾,跟个小女人似的。”
柳清叶气笑道“谢璟深,你就是这么对你长辈说话的”
谢璟深半点也没感到愧疚和心虚,不过再和白行歌说话时,语气还是柔和了不少“当年教主受的伤确实很严重,我和他在一起,那件事我也插了手,当时也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他为了护住我和教中大部分人员,独自抗下了许多,我差点都以为他过不去那道坎了。估计是抱着还思念长公主的心,硬生生给撑了下来罢。”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但白行歌还是细心地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几分感伤。
白行歌其实清楚,谢璟深待人性格虽然冷淡寡言,像是对很多事情都无情无义,内心实则比谁都还要重情重义。他不随意深交,可一旦被他放在心上,那必然是他非常珍重的对象。更妄论柳清叶还是他和穆昭阳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谢璟深对他的重视程度,定是非常之大。
短暂的沉默后,白行歌欣然一笑“行吧,既然你们二位都说成这样了,更何况柳教主白天还顺手帮了我一把,若不答应你的要求似乎也说不过去。”
“且不瞒你说,对于靖国妖后手里的那个宝器,我很有兴趣。”
柳清叶看了他一眼,眼里似乎闪过些许迟疑。
白行歌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本是朔国国师,居于深宫,此趟出行就是为了寻回一些重要的东西,那妖后手里的便是我所寻之物的一部分。我把它找回来是为了阻止它继续散落在外,被心怀不轨之徒用以做坏事,将鬼邪妖魔放出扰乱天下。”
说着,他还取出了其中一片收集到自己身上的花瓣碎片,丝毫不担心这东西被柳清叶发现,也算是因为谢璟深而下意识对他生出的信任“其余部分,是类似这样的东西。”
然后,白行歌就很庆幸自己把碎片拿出来给柳清叶看了一眼。
因为柳清叶在见到碎片后,双眸忽然微微一睁,道“这,你想找回这东西”
白行歌和谢璟深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即询问“怎么柳教主莫非还见过此物难道也是在妖后手中”
柳清叶皱着眉摇头回答“不,我见过的那枚,在若耶身上。”
容若耶身上竟有一枚圣莲碎片,据柳清叶说,那是后来落月教给了她的东西。那一物正是落月教的人用来给容若耶养身体,好让她以后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被献祭给靖国那位妖后。
白行歌有点惊喜,这可真是误打误撞又被他遇见了一个碎片,似乎又更加能够肯定靖国那位妖后与那个神秘尊者有关了。不知尊者先前的作为,是不是为了这位妖后那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与妖精合作,又或者说这两家伙究竟在暗中打什么主意
谜团将他压得内心疑虑重重,但新碎片的线索冲淡了他些许的烦恼。管它如何,把东西集齐最为要紧。
因与圣莲扯上关系,这会儿不需要柳清叶再多说,白行歌也万分愿意插手这件事了。三个人暂时谈妥这个交易,柳清叶说会帮忙他们关注容若耶的动向,一旦她开始出发前去与落月教的人接头,就会立刻来通知他们。
事情谈完,他们便暂时分开,让奔波了整日的白行歌好好歇息。离开前,柳清叶又折返回来和白行歌要了点东西,主要还是需要交给边上的谢璟深“有没有什么符咒或者香烛,让他在买了点酒后可以与我共享的”
谢璟深横眉竖眼盯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喝酒了”
“你现在不就说了吗”柳清叶毫无压力地回答道。
白行歌笑了笑“其实去弄点香或者蜡烛还有点冥纸烧一烧,说要祭拜给柳教主就行。不过那个比较麻烦,你们想要快一些的,我身上确实有能够帮到你们的特殊灵符。”
他很大方地抽了一小叠送给他们,谢璟深眼角抽了抽“倒不必那么多。”
柳清叶一声轻笑,很不客气地拍了拍谢璟深的肩膀“行,那我先去看看你们教主夫人,回头再来找你。”说完身影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面前了。
谢璟深有点无语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正要离开白行歌的房间,可还没走出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和他说“对了,红绣那里刚才收到一封从璇玑阁的来信,陈阁主说,我们那日离开得匆忙,你忘了替他卜算他儿子的生死消息了。”
白行歌一愣,确实早已将此事抛到脑后,有些抱歉“那行,明日下午你记得提醒我。”
谢璟深应了一声,看了他几眼才转身离开。房门被人合上,失去谈话声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让白行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轻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尚有些许精力,便强行将不知跑到何处享乐的方元召唤到自己面前。方元一过来见到他脸色又白了一圈,揪心道“我的小祖宗啊,有什么事你按普通召唤叫我就行,我若不忙肯定会来找你。”
白行歌不冷不热地笑道“哦是吗那我看你几乎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啊”
方元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什么,你急匆匆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呀”
白行歌坐在桌边,抬眸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微微抬头说“我刚才从柳清叶口中听见了一件令我有点讶异的事。”
“他说靖国有一位妖后,而且那个妖后手里还疑似拿着咱们圣莲的花芯座,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圣莲的花芯也丢了呢它不是应该还在璃国的地下祭坛里吗”
这话一出,方元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心虚,白行歌甚至还觉得他很可能下一刻就要直接溜走了。
不过幸好方元并没有这么做,犹豫片刻后才讪笑着回答“这,那什么,莲花主座不是有两个嘛我说主座还在,说的是底下那个大的呢,就想着不要给你太大的压力,便暂时没告诉你了。”
白行歌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和善笑容“哦,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压力变小了。”
方元站在他面前,噤声不语。
谢璟深在房里等到深夜,才等回柳清叶。
好些年不见,柳清叶对他仍是改不了长辈的架子,而且也很大方没在与他客气,进来就直接在桌子的另一边撩起衣摆坐了下来,一脸满意地看着桌上的两壶酒。
知道柳清叶是想和自己叙旧的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烧了白行歌给的其中一张符咒,然后看着柳清叶一脸满足地接过其中一壶酒,然后说了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好家伙,你是不是馋上人家大国师了瞧你看咱们白白的眼神,啧啧,恨不得直接把人给吃了。”
谢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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