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远离朔国皇城的土地,除皇亲贵族之外,也由许多不同大大小小的势力形成了一个‘江湖’。这些势力在朝廷眼中看来,就是较为‘叛逆’的存在。

    他们大部分或保持中立,或有小部分偏向朝廷那方为皇宫办事,同时也有另一批,与皇宫不对付的。

    而其中一方颇为强大的势力,主营所在之楼阁名曰飞月。

    影一还说,这势力方是难得的,敢明着与皇宫作对甚至还让皇上有几分头疼的对象。

    恰巧他们如今所处之地,距离飞月楼所在的埠城并不远,是影一的推荐势力当中,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接触到的。

    “江湖中这些势力之间情况很复杂,公子若真想求得飞月楼的护佑,身份乃一大问题。且像飞月楼此等龙头一般的存在,倘若我们无法提出相应的利益,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接见。”

    奈何他们之中,无人了解皇城之外的事。他们甚至连飞月楼楼主姓何名何,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但这并不影响白行歌的心情:“待我们抵达下一个城镇时,再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关情报。”

    白行歌所指的方向是一条小径,倒也顺利地将他们引回马车原本应该好好行驶着的大道。只不过三更半夜的,哪怕回到大路,想碰巧遇见路过的人恐怕不是件易事。

    阿竹抱着包袱,正感到有几分丧气,突然听见了一声来自身边人轻柔的低笑。

    远处随之传来了一阵动静,他耳朵微微一动,在听清那动静的响声后,双眼蓦地一亮。

    是车子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想正好遇见也在赶路的车子,得有多不容易。

    阿竹没忍住惊叹:“公子真是太厉害了!”

    白行歌浅笑不语,倒是阿竹非常懂事地在车子靠近时小跑到边上挥手引起了车夫的注意,并告知了对方他与白行歌的情况。

    对方的车厢不仅比他们出宫时搭乘的那辆来得宽敞奢华,甚至还带上了不少护卫与丫鬟,可看出车内的主人来自富贵人家。

    白行歌缓步走到阿竹身边,而车夫在瞅了他一眼后回头询问了车厢里的人几句,才道:“我们家夫人说了,大晚上将二位公子丢在这荒郊野岭确实不太好,可以顺道捎你们一程到最近的镇子。”

    “有劳了。”白行歌礼貌地朝他道了个谢。

    车内可做主的是一位年纪看着还不到三十的貌美女子,她怀中还抱着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在车内的侍女出来做安排时对上了他的视线,还很和善地朝他点了点头。

    白行歌回以一抹微笑,算是道谢,眸光却若有所思。

    车内的女子梳着整齐的发髻,身上的红粉色的衣服材质亦能看出价值的不菲,但在饰品上却简雅大方,并不穿金戴银,大显奢华。她面相也生得秀美端庄,一眼看去便是厚德之人,所嫁之夫君也属良配,一生应该能过着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家庭和睦的生活。

    白行歌却见着她周身有晦暗之气缠绕,似有邪祟作乱,家中应当还有人深受邪病困扰,久不能愈。

    他们将其中一辆车子中的女眷都安排到了那位夫人所在的车厢后,才将阿竹与他请到车上。

    车内只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与年龄似是在十一二左右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墨色的华贵衣裳,清秀的面貌与方才那位夫人有几分相似,白行歌推测他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少公子。他面色苍白,身子显然有些抱恙,见他们进来也只无力地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休息。

    白行歌只朝老管家无声打了个招呼,阿竹也不敢吵着人家,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车厢。白行歌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在他上车前低声对他说:“阿竹,你去给方才那位车夫说,等会儿车子行驶至岔路口时,让他走右边需要绕路的那条。”

    “他若问起原因,便说我们来时从他人口中得知,左边的路道昨儿遇见了山崩,被堵住了。”

    阿竹领了吩咐后就过去照办了,没多久又回到车上:“他们家夫人让车夫听公子的。”

    白行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们到金水镇的路途还算顺利,也没遇上什么大事,抵达小镇已是天亮时。那位好心的夫人与她家眷的目的地在另一座城,而如今到了镇子能再另寻马车,白行歌便不再继续劳烦人家。

    许是见他长得好看,做主的那位夫人对他戒备心倒也不大,在他离开前甚至还掀开车帘与他说了几句,并赠了他一顶纱帽。

    这位夫人倒是个聪敏的女子:“我见公子像是喜静之人,希望这帽子能够帮你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白行歌坦然收下:“夫人心善,必是福德深厚之人,孩子将来也会是懂事孝顺,成就丰厚之子,夫人可不必挂心。”

    车内的女人听他这么一说,小小怔了一下,然后莞尔道:“借公子吉言。”

    白行歌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并用红绳系好的符纸,递到她面前:“夫人可将这符纸给令公子,能减缓他身上的痛苦。”

    面前的女子闻言又是一愣。

    符咒乃白行歌昨日在车上所制。他上车就见到她那位大儿子身子情况不对,并非只是生病那么简单。然这些大户人家的事他不便插手,再说他如今自身难保,恐怕也没有那个时间随她回去为她仔细弄清情况,只能先借着符咒,帮忙缓解一二。

    车子里的女人像是担忧他目的不纯,却又着实为自己的儿子情况感到烦忧,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白行歌这才道:“算是我给夫人的谢礼。若此符咒戴上之后,令公子身体确实有所好转,那夫人请小心身边八字重水的亲近之人。”

    他言尽于此,朝那夫人又微微弯腰道谢后,便戴上她送的纱帽与阿竹一同离开。而车厢内的人紧握符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惆怅的深思,久久无法回神。

    “先找点东西吃吧。”镇子里的人早已开始了新一日的活动,白行歌看着前方坐满了人的茶楼,弯了弯眼睛补充,“要有肉的地方。”

    浅色的瞳孔里切切实实地写着渴望二字。

    “臭小子,你活腻了竟敢偷袭本大爷?!”

    阿竹刚准备应答,边上突然传来了有些粗犷的男人声。白行歌才稍稍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就见前方一位跌倒在地的瘦弱男子狼狈爬起,见到他犹如见到救命稻草那般,直冲冲就朝他奔来。

    阿竹眼疾手快地摆出了护主的架势:“喂喂,你想做什么呢?”

    那人却飞快绕到了白行歌身后,抓着他外袍就说:“公子,请您救救我吧!那人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就冲上来说我偷袭了他,要找我算账。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能干啥呢?”

    白行歌视线一扫,见到了街边那个被人用力踹翻的小摊,摊上的朱褐色炒栗子撒了满地。

    身形魁梧,浑身长满了肌肉,只穿着无袖粗布衫的壮汉扛着雕龙大刀朝他们大步走来,并对着他威胁:“大爷我方才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个石子大小的东西砸中了。放眼望去,也就这小子的栗子对得上暗器的大小,不是他动的手还能是谁?!”

    庞威身旁还跟着几位同样五大三粗的友人,气势十足。他打量着白行歌,一眼就看出了他没有武功底子,构不成威胁,便道:“小公子,我劝你少管闲事,把人给我交出来!”

    白行歌并没有马上回答,视线反而落到了庞威身后不远的一处角落。

    那里站着一位看起来仅十几岁大小的少年。他身上泛着一层淡薄的绿光,怀揣着一堆以自身意念化成的小石子,表情有几分茫然与错愕地凝望着他们几人的方向,眼里甚至还有些许的不敢置信。

    白行歌可以感觉到这位少年,与面前的壮汉之间联系着一条因果线。少年身上的怨念,都是冲着这位壮汉而来,他一眼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魂灵的意念若是足够强大,确实有可以给人带来实质伤害的可能性。

    有那么一刹那,白行歌觉得自己似乎对上了那位少年的视线。

    白行歌隔着纱帽对面前的人说:“你确实误会了,方才的袭击并非出自他之手。”

    “那你说说是谁?”

    白行歌沉吟片刻,认真回答:“大概,是鬼吧。”

    “……”然后壮汉脸上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甚至又产生了误会,“好啊,你俩合伙闹我玩呢?!”

    白行歌身后的男人也一脸错愕,甚至有些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帮忙。这怒火不仅没有被平息,反而还越烧越烈。

    争执也成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就连不远处在茶楼二层处的好事者也纷纷趴到围栏边,观望着战况。在他们看着,甚至希望两方人马能够激烈打起来,这样还热闹一些。

    而气急败坏的壮汉提刀就要朝白行歌砍去,后者在阿竹的帮助下侧移躲开了攻击,纱帽却被对方的刀子给挑了下来,原本被半遮掩的样貌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

    周围的气氛又是一阵凝滞,甚至还传来了低低的惊叹声,似是在感叹白行歌与这小镇充满了违和感的气质和出色的容貌。

    潜伏于茶楼二层角落的几位黑衣人却是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瞬间凌厉。

    阿竹调整好身上挂着的包袱,趁着壮汉迟疑的瞬间,抬脚就朝着他身上最要紧的部位踹了一脚。他看似脆弱的小身板,却装着让人惊诧的力量,不仅踹得对方呼吸一滞,笨重的身子甚至还因为冲击而后退了几步,像滚石般撞到了身后几位友人身上。

    “公子,我们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阿竹便拉着白行歌朝街道的另一头奔去。

    回过神来的庞威原本也想直接跟在他们身后追去,可是刚忍着痛意站直了身,却又再度被不知从何处掷来的东西给砸了一下。许是觉得大庭广众下被落了面子,他气得满脸通红,在大街上四处走动,逮着一个人就威胁似的揪住对方衣领:“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炒栗子的摊贩早已趁乱逃离,庞威心里正积怨,想着要带上兄弟们满镇子把白行歌逮回来。结果这念头刚升起,一滩水渍忽而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

    周围又是一阵安静,甚至原本在茶楼围观的人都假装无事发生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庞威震耳欲聋的怒喊声,穿透了整条街。

    阿竹拉着白行歌跑了好一段路,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追过来之后才松了口气,转身时却看见跟在身后的白行歌边轻喘着气边笑出了声,眼里的笑意几乎要蔓延到心底。

    他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白行歌轻声道:“皇城外的世界,可真有趣。”

    阿竹瞬间说不出什么带有斥责意味的话来了,内心反而还一阵酸楚。

    白行歌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可是这新奇的刺激感,却让他感到有些快乐。

    就连周围的东西,都多了几分色彩,不再是皇宫里的冷清。

    他刚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裳,准备让影一到附近雇一辆前往埠城的马车,身上却忽然一阵激灵。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神色如常地做着手中的日常,谈笑声吵架声此起彼伏,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白行歌却按捺着内心承受着压迫,缓缓侧过身子,望向了街道的另一端。

    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诡异又强烈得令他感到万分不适的气息,正从南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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