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蝴蝶盘旋了几圈,察觉到白行歌已经注意到自己后, 才慢悠悠地扑扇着翅膀, 引着他们往府邸的深处走去。
白行歌与红绣跟着那只仿佛生有灵智的蝴蝶,一路来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前。那看起来像是客房, 又像只是空置出来, 准备给家里以后多添的孩子准备的房间。里面摆了一些家具与摆件, 但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崭新,似乎没有人使用过。
蝴蝶在他们打开房门后朝着床的方向飞去, 并不停地在床顶的一处角落转悠。红绣与白行歌对视了一眼后,直接走上床,往蝴蝶指引的那个角落探去。
见到停留在红绣头顶上的蝴蝶,白行歌才想起那日从飞月楼出发时,见到的似乎就是这只蓝蝶。
他盯着红绣看了好一会儿, 心里逐渐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红绣也从床顶的角落摸索出了个暗槽, 往那里轻轻一按, 房里就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他们初时一眼看去并没见到什么暗门,是后来蝴蝶又停在了房内那个画着梅花的黑色大橱柜之上, 白行歌才和红绣一起将橱柜挪开,找到了藏于橱柜之后的暗门。
白行歌心想, 外边的大户人家似乎都很喜欢在房里弄点暗室。
门后是几层通往下方的阶梯, 蓝蝶率先飞入。红绣原本还有些担心,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却听见白行歌温和的声音说“没事, 我们下去吧。想找的东西,估计就在里面。”
顺着暗门往下走,他们在底下的空间里,见到了一个摆着与小泥人外形十分相似的镶金塑像,与躺在边上那张床之上的男人。
白行歌缓步走向了供台,而红绣则是快步上前查探躺在床上的人,最后语气有些震惊地回头朝他道“此人与王杰生得一模一样。”
白行歌回道“他恐怕才是真正的王杰。”
他原以为就算能够找到真正的王杰,对方也会只剩下一具尸骨,没想到方婉他们竟然还留了他一命。只是这口气吊着,也显得非常虚弱,尤其他的元灵遭受过创伤,能不能够苏醒还是一回事。
白行歌上前查探了一下,遗憾道“他虽然还未断了气息,但元灵恐怕是被方婉用来滋养了邪婴,这个样子与活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除非能将他元灵养回,否则他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
蓝蝶自进来暗室后,就停留在王杰的胸膛处没再动过,唯有小幅度晃动的翅膀仍证明着它的存活。
红绣眉头微微一皱“这,元灵该如何才能养回来白公子可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够办到,或是可以取得的东西,我都会尽力去满足。”
白行歌听着红绣掩不住着急的语气,知她是担心王杰的安危,但还是有些无奈地摇头“代价太大了,几乎等同于将另一个元神的能量彻底补在他身上。而且这并非随意抓来一个普通人就能够转移,若真要补,得至少要找来元灵能量有你们谢大公子那般强大的人才行。”
“一命换一命,非亲非故之人怎可能愿意帮忙再说,我若动手做这样的事,身上也得背负因果,我承受不起。”这毕竟是属于比较偏门的术法,等同于给人换命,算违反天规的事。
红绣听完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难度,沉默着没再开口。
倒是寂静中,白行歌听见角落传来了个微弱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可以的。”
他循声探去,发现是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的小桂花。
红绣看不见也听不到她说话,所以仍是满脸愁色。
白行歌看着站在墙边的桂花,眸光有几分无奈“你好不容易才修得仙体,只要你好好努力继续修,终有一日能证道。失去这一次化形的机会,你恐怕还需要再等上好几百年,又或许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机缘。即便如此,你依然决定要用你如今修得的灵力,换取让王杰恢复的机会吗”
从小桂花初次到客栈找到白行歌时,他便察觉到她不是一般的鬼灵。而后他再进入王家时,找机会去看了一眼她提过的桂花树。那棵桂花树似乎在房子建成之前就已经生长,看着已经有了很长的年岁,位置正好在林芝若的院子里。他在那棵桂花树上见到了灵气,便告知了桂花她其实就是那棵桂花树开启灵智后,化形而来的仙体。
世间万物皆有灵,许多动物与植物若能遇得机缘,便能开启灵智,元灵修得仙体,自此踏上修仙之道。只是这种机遇难得,所以白行歌担心小桂花只是一时过于善良,才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虽然他也有想将王杰救回来的心,却是不能逼迫任何人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小桂花在听完他的话后,纠结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能够有此机缘,本来就是大夫人赐我的。若不是她每日用心照料院子里的桂花树,总爱带着悦溪小姐在树下待着,也将桂花树看作她生命的一部分若没有她如此心念,我亦不能轻易得成仙体。”
“公子也说了,我将来也未必就不能够再获得机缘了。哪怕机会很低,却终究是有的。可王家公子已经失去了身边所有亲人,这家若再失去他这个主人,大夫人他们辛苦维持的王家极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我想清楚了,我愿意消耗我身上的所有灵力,来换取王公子的平安。我先前在大夫人与悦溪小姐痛苦之时什么也做不了,还请公子成全我这个小小的心愿,让我的存在能够变得更加有意义一些。”桂花说得双眼泪汪汪,差点就要直接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要帮忙的人是桂花,白行歌几乎什么也不需要做,他自然不愿意平白承受这一遭。他便不再阻止小桂花,在红绣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往侧边让开。
小桂花轻飘飘地来到床边,微笑着朝他作了个礼后,披着一层洁白仙灵气的身子在他眼前逐渐化散成无数的小光点,逐渐没入王杰的身体,直到最后一颗小光点消失,四周才又恢复平静。
王杰胸膛上的蓝蝶也像是感知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小幅度扇动着的翅膀慢慢缓下,最后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不再动作。
白行歌倒映着王杰身影的眸光一片平静,待他将视线挪到红绣身上时,才发现这位平日里特别飒爽的姑娘眼角竟流下了两行泪。她目光有些出神,是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有几分沙哑地说“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明明在她眼里,房里的所有人事物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处,似乎有什么很深的羁绊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落落。
许久后,她才又问“白公子,芝若姐,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白行歌轻叹,也没有隐瞒“她的魂魄,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方婉他们用来喂养邪婴了。”
传说,逝去的人有一小部分的灵魂会化成蝴蝶或是飞蛾等小虫子,回到自己思念的人身边,看他们最后一眼。若他没猜错,那只蓝蝶应该就是林芝若残留的,不完整的灵魂碎片。那应该是她最后的执念,因为思念着红绣所以来到她身边,并试图求得她的帮助。而她最强烈的愿望,便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平安。
当这些都实现时,她最后的那一抹执念也会随之消散。
这些事白行歌并没有明确地告知红绣,但他觉得她如此聪敏,应该早就通过那只蓝蝶联系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应。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来自被忽悠的方婉所供养的邪婴。
白行歌表情有些冷淡地走到那尊婴孩外形的神像前,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那只邪婴竟没有直接逃回来这里,估计它的主子察觉到了它的异常,提前在附近守候。从方婉身上离开后,它估计是直接被他收走了。
他抿着嘴,心情不太愉悦地盯着供台上的神像,然后突然将其捧起,重重地摔落在地。
镂空的神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红绣被他的举动给惹得微微一愣,却没有直接上前打扰,估计是以为他在破解什么法“白公子没事吧”
“没事。”白行歌说着蹲下了身子,找到了那藏在碎片堆之中,一枚古铜色的莲花瓣。
幸好,倒也不算是白走这一趟。
处理好王杰与神像后,白行歌和红绣又回到了地面,与前去处理假王杰的事情的谢璟深会合。
谢璟深说,他过去的时候,假王杰就已经在房里暴毙身亡了,身体里的内脏似乎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而那只啃噬了他身体所有内脏的大蛊虫破开他的腹部从里面爬了出来,但最后还是死在了他身旁。
他这估计是因为蛊术被破解而遭到了反噬。
“我在他后背处找到了个印记,按照比对,应该是五邪教的人。”谢璟深说道。
白行歌眨了眨眼睛“五邪教”
谢璟深“具体可以参照五毒教,都是擅长使用蛊术的教派。只不过从名字便能够看出,五邪教并没有五毒来得规矩。”
五邪教在江湖上能算是属于魔教那一方的人,他们里面的人行事诡谲,办事不讲究规矩,较为随心所欲,也更加心狠手辣。不似五毒,他们的蛊术鲜少用于正事,江湖上有不少人都遭到了这个教派之人的残害,是非常危险的份子。
他们没想到,只是经商的王家竟还会与五邪教的人扯上关系
此事在后来王杰清醒后,大概得到了个解答。
那个假王杰,其实是方婉在外边的情人。
方婉和王杰从小虽然有过口头定亲,但其实与相隔甚远的王杰并没有过于频繁的来往,所以俩人的关系并不是很熟悉。是后来方家见王杰生意做得很大,积累了不少人脉与财富,才又硬逼着他认下这门亲事,并且以毫无背景的林芝若作为要挟,逼着他娶了方婉。
但王杰与林芝若真心相爱,哪怕方婉嫁了进来,他也没有碰过她,只当家里住进了一位客人。甚至是后来方家拿来了证据,说林芝若当初与匪徒联手欺骗了他,他实际上也并没有相信。他还在背地里又寻求江湖上的一些人脉,帮忙做了调查,发现这一切都是方家捏造出来的假证据,匪徒实则被他们反收买,用来诬陷林芝若。
王杰当时便找上了方婉质问她此事,也警告了她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否则会将她赶出王家。岂料事情被揭发后,方婉就联合她早些年在外面认识的一名来自五邪教的男人,控制住了他。他们利用一些特制的药物让他长时间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并将他囚于暗处,而方婉的情人甚至还能够变换身形,与利用面具来易容,在外伪装成了他的样子,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方婉嫁进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他王家的家财,想着等顺利找到他藏于家中的宝库后,就直接把他给杀了,还能顺理成章继承整个王家。只是幸好王杰藏得非常隐秘,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找着,才吊着他最后一口气没让他死绝,以防万一。
王家府里的下人们实际上都非常敬仰林芝若,因为她在家里待他们从来不会有什么大夫人架子,甚至能够与他们打成一片,所以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亲近她。方婉与她的情夫不愿事情轻易败露,便利用了小蛊控制住府里所有人,调转了他们的思绪,便有了一开始张管家他们对于林芝若的负面看法。
如今蛊术已解,府里所有人也逐渐恢复正常,回过神来时对死去的方婉可说是厌恶得紧。但即使他们再后悔再难过,林芝若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连同她的女儿王悦溪,魂魄都成了邪灵的盘中餐。
白行歌让红绣将林芝若的遗体从寺庙里接回王家,并告知王杰“你把她的遗体火化了吧,然后埋在她院内的那棵桂花树底下。”
王杰顿了顿,应道“好。”没有询问他原因。
处理好王家的事,白行歌和飞月楼的人打算再在客栈休息一晚,隔日就往摘星阁出发。他心满意足地揣着从神像里取得的碎片,对自己的目标总算有了进展感到心情大好,和大家吃晚饭的时候,嘴边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心情是好了,就不知为何谢璟深盯着他的好心情,反而变得有些不悦,一整晚愣是没与他说过半句话。谢璟深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好像都是端着一样淡然的表情,飞月楼的人似乎见惯了他们家楼主的这副模样,没有察觉到不对。
唯独对于人情绪的变化感知较为敏感的白行歌,才心细地发现了这一点。
白行歌心想,这楼主的心情简直比女人还要难揣测,说不好就不好,就跟阴晴不定的天似的。想想,季君延好像也是这般性子,他们这种位居高处的男人,都是如此的吗
借着观察谢璟深的功夫,他又瞧了眼他脸上的死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心里稍微放心了些许。
等到了摘星阁,他再往他身上清一清好了。
晚饭后白行歌就回了房,整理好东西后准备歇息,可房里的烛火却莫名其妙地在他动手前自己熄灭了。
白行歌站在桌子边,安静地感受着房间周围的动静。
房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但他包袱里的铃铛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显然侵入他房间的,并不是鬼灵。
难道就是,那位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
这家伙找上门来,白行歌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想着自己正好也打算会一会他,却没想到才一转身,就发现一个比自己要高上些许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及一尺。
借着房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他隐约能见到对方颇为清秀削瘦的五官,看着似乎是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尤其是他左眼睛下方的脸颊上,竟还有一道黑色的,看起来像是蝎子一样的印记。
对方的眼睛是有些罕见的蓝,就是眸光看起来有几分阴郁。他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似乎是常年与药物相伴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开口,倒是对方先一步朝他伸了伸手,却在触碰到他的脸时被他躲开。对方也不生气,反而还用着一双有些痴迷的眼睛,对他说“白哥哥,你真好看。”
白行歌心想这件事他自己也清楚,然后又听见那人说“完全符合我心中,想要的傀儡的要求。”
“”白行歌觉得,这就有点不太妙了。
好吧,鬼神之外的人他当真处理不了。
他正思索着要以什么方式求救的好,长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还是直冲冲朝他房间过来的。
白行歌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那人真的好烦,总是想坏我好事。”
“白哥哥,我们会再见面的。”
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意自他体内飞速淌过,白行歌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那名少年最后留下的这句话。
然后他还颇有心情地想着,这面肯定是要再见的,如果对方不想死的话。
待白行歌再恢复意识,已是隔日的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阿竹正哭丧着脸候在他床边,见他苏醒过来,才终于有了点精神“公子,你醒了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需要我给你找大夫看看吗”
“我没事。”白行歌被他着急的问话给逗笑了,然后看了眼盖在自己身上的好几层棉被,无奈一笑,“就是被子压得我有些热。”
阿竹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行歌就见到了另一位坐在床边的人。那人依旧穿着昨晚那身黑色的衣服,脸色依然冷冷淡淡,看起来像是彻夜未眠的模样。
他愣了愣,下意识问“谢璟深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可不觉得,谢璟深会是那种跟阿竹一样在他身边守候一宿的人。
谢璟深听见他这个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了阿竹一眼“你给他解释解释”
这语气听得,白行歌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他刚看向阿竹,后者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就,公子,是你昨晚一直拉着谢公子不让他走的”
“不可能。”白行歌立马否决了这个说法,阿竹这话比他看见鬼还要吓人,“我就算拉着拉着一只猪都不会拉着他”
然后换来了谢璟深一声冷笑。
虽然阿竹也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他还是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白行歌。
谢璟深他们几人来到白行歌房间时,他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甚至在触碰到他身体时,发现他身上凉得可怕。谢璟深便先把人给抱到了床上,刚把人放下准备离开去交代事情,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任凭阿竹在边上怎么哄着都掰不开,只一直听着他低声呢喃着冷。
即使给他加了几床被子都不够,似乎只有拉着谢璟深才能稍微缓解一些,所以他打死都不愿意松手。无奈之下,谢璟深只能和阿竹一起陪在他床边,直到天亮后他身上的凉意退去,才被无情甩开。
简直把他当成了个工具,用完就丢。
谢璟深想着,要不是看在白行歌长了一张让人无法轻易对他下手的脸,他可能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白行歌听完阿竹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再开口时,就已经是另一个话题“我房里昨天闯进了一个奇怪的人,左脸处有个蝎子一样的印记。”
谢璟深和阿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他淡定地说了句“那人应该是小卫吧。”
“啊,应该也是假的小卫。”
这话倒是把谢璟深给听愣了。
他心想,原来白行歌知道那他之前的态度又是
床上的白行歌似乎察觉到了谢璟深的疑惑,苍白的面容上又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眼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要想成大事,可不能像谢大公子一样,老早就对人露出防备心啊。”
“我若是不假装和善不知世事,都对不起我这张脸。”
谢璟深轻笑了一声,语气沉着地反问“既然白公子如此有谋,你的身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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