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歌下意识将目光移到入口处, 想着方才那个少年会不会是诱饵, 是穆昭阳口中提及之人用来将他引到此处。
就连穆昭阳也以为是抓住他的人回来了。
所以当他们二人见到谢璟深那仿佛自带寒气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时, 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谢璟深一个侧眸, 就见到两双同款眼神。
只不过, 其中瞳色较浅较为勾人的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很快就从愕然转为冷淡。
谢璟深“”
朔国国师脾气是真的一点都不好。
“哥”穆昭阳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一见到谢璟深眼眶瞬间就有些发红, 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只是来善后委托的事情, 没想到最后竟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和自家哥哥会面。
果不其然, 他瞬间就收到来自谢璟深嫌弃的眼神。
反倒是白行歌在见到来人时暂时放下了提起的心, 朝穆昭阳关心道“昭阳,你没事那人可有对你做什么其他的事”
穆昭阳瞬间感动, 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还是白行歌贴心。
他摇了摇头“伤害倒没有,但给我带来了不少心理创伤倒是真。你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他让一具尸体活过来了, 跟个正常人似的在我面前走动,还听懂人话办事”
白行歌微微一怔“你见到的那具尸体,有什么外貌特征吗”
“就是普通的一个男人, 穿的是璇玑阁内部人员的服饰。哎,你说,该不会我们外边见到的那些人,有一半都是”
白行歌沉默不语。
这件事他也不敢直接保证, 没花灵力细查他也无法确定。制作这些活死尸的人手段不简单, 甚至还有办法在他们身上留下活人气息, 所以白行歌先前一眼看去,若非有小鸟精的提醒,他甚至都没认出婉儿不是人。
趁着穆昭阳正在和白行歌对话,被当成空气晾着的谢璟深只能认命地上前想替穆昭阳把身上的链子解开。
然而他手指头还未来得及碰到穆昭阳身上的铁链子,白行歌却先将他拦了下来“等等。”
谢璟深眉头轻挑着朝他看去,这可是白行歌自那日之后,第一次与他说话。
白行歌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他动作微微一顿后,还是选择以大局为重“铐链上被下了咒术,你看不见,先让我查一查是什么。”
倘若捉走穆昭阳的是他所想的那一人,那对方定也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就怕他会在穆昭阳身上留下什么陷阱。
他最先查探的是穆昭阳身上的咒文,穆昭阳赤着上身被他当成物品围观,虽然明白他看的是自己身上的咒字,但难免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璟深瞥了自家弟弟一眼,见到他耳朵发红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悦,没忍住说了句“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穆昭阳瞪大了眼睛“哥,是那个人把我上衣给扒掉的,你竟然还凶我”
谢璟深冷冷地回道“身为副阁主,技不如人你还有理了”
穆昭阳“”这可真是他亲哥,他怎么回事,脾气怎么那么暴躁,吃了吗
与此同时,白行歌从穆昭阳身上的咒文读出了些许信息,脸色骤然一变。
“我们必须赶紧回到地面上。”白行歌严肃的语气打断了穆昭阳与谢璟深一来一往,亲兄弟之间的奚落。
他道“昭阳体质特殊,特别适合用来给修行人当”停顿了片刻,他才一脸正经地接着说,“药罐子。”
谢璟深陷入了沉思,穆昭阳却一脸茫然“药罐子”
白行歌想了想,解释“把你养好,可以将你当成源源不绝,大补之力的药罐子。你这身体不错啊。”
穆昭阳听得一愣,倒是边上的谢璟深无情开口“听过炉鼎吗和那玩意特别像。”
穆昭阳“”
白行歌也在心里感慨可惜,怎么之前没早点发现穆昭阳是这么个宝贝呢不过被发现了也无用,那点术法虽然难不倒他,但他倒不会真把穆昭阳炼成药罐子,那样穆昭阳这辈子也毁了。
“你体质很容易收集天地灵气,但因为本身没这道的慧根,灵气长久积攒之下形成了能量,不断在你体内循环,所以你才像是总有用不完的精力。”穆昭阳人如其名,几乎所有与他打照面的人都能被他身上蓬勃的朝气影响,白行歌才发现是他体质原因。
不过懂这方面的人不多,且将他炼成药罐子是非常偏门的术法。
白行歌心想,只有和他同一个地方出生的人才会使用。包括他身上的那些咒字只有与他出自相同国家的人才能看懂。
可是那个地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包括存活的人民,应该所剩无几,即使有,那也只是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民罢了。
“这”穆昭阳听得满脸讷然,“既然受害的是我,又与地面上的人有何关系”
白行歌才又道“他除了想将你炼成药罐子之外,还在你身上画了另一道咒,以你为眼,想利用你身上的灵力来完成一个大阵。”
那应该就是男鬼提过的,环绕着璇玑阁的阵。白行歌现在终于看懂,那其实是一个杀阵。鬼灵受困不过是附带效果,因为此阵所需灵力极大,更是阴邪之阵,所以周围困住的孤魂野鬼将会成为阵法能量的一部分,为其所用。
这个杀阵的主要目的便是利用阵法的阴邪之力,于无形中影响阵中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计划,他们故意设下长江上的鬼船,让对岸的人无法过来,那样想到璇玑阁施救的将会被拖延住脚步。
至于璇玑阁内的人,同样也被长江上所发生的诡谲事件给困住,更碍于岳静茹的命令而无法离开。陈之熙那些试图与岳静茹做反抗的受到了控制,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更妄论说要离开了。
穆昭阳被他说的话给吓着了“如此,我们得赶紧上去救人才是”
谢璟深对穆昭阳还是有些担心“那药罐子”
白行歌脸色看起来好了几分“这件事先不用担心,他的术法并没有完成。我估计,他对把昭阳炼成药罐子的术法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应该不是受到正统传法之士。”恐怕是获得了机缘,无意偷学到到。
又或是术法不小心外传了。
得到白行歌答复的谢璟深稍微松了口气,又瞥了穆昭阳身上的链子一眼“那他身上的铐链”
“上面的咒术我得先撤了,否则反噬到你身上,只会加重你的死气。”白行歌回话的语气冷冷淡淡的,倒是把穆昭阳给吓了一跳。
他自己哥哥的脾气他清楚,他哥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神神叨叨呃
穆昭阳原以为谢璟深会对白行歌发火,没想到他亲爱的哥哥的反应竟出乎预料的平淡,好像早就已经接受了这种说法。
穆昭阳看得惊奇,但谢璟深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他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了。
谢璟深看着低头专心为穆昭阳身上的铐链撤销术法的白行歌,没有错过他手指像是因为没抵御住寒冷的微微抖动。
他抿了抿嘴,低声问“还在生气”
白行歌被他这么一问,试图遗忘的回忆又涌了上来,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穆昭阳看得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受困的人,只是在谢璟深与白行歌之间游走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犹疑。
说来,白行歌可真能算是第一位越过了他哥底线的人。再说,从小到大,他哥何曾用过如此至少在他耳里称得上是和善的语气,来和其他人说话
他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白行歌冷着脸,好半响后才回答“没有。”
其实那几日后他独自冷静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也不能全怪谢璟深,更何况他看起来好像对被控制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
此事说来还得怪他自己,原本只是想好好警告警告谢璟深让他知道自己可不好招惹,没曾想把自己也给坑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那什么迷魂符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用第二次。
在白行歌把穆昭阳身上铐链的咒术给撤走后,谢璟深一使力就直接将坚硬的铁链子给扯断了。
穆昭阳从角落找到了自己被脱下来的衣服,倒是白行歌无意间在他转身时见到他后背上的一道疤痕,顿了顿问“昭阳,你后背那道伤”
他是想起了叶浅月说的,自家儿子失踪的事。
穆昭阳还没来得及回答,谢璟深就先一步说“不是昭阳。”
白行歌回头朝他看去,对上了他异常坚定的目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昭阳绝不会是叶浅月失散的儿子。”
他面色冷淡地看向穆昭阳,微微仰头道“他可是我亲眼看着从他娘亲的肚子里出生的。”
白行歌“”那会儿谢璟深才几岁竟然被允许进入产房
谢璟深却没有对此事多做解释,并补充道“而且论年纪,昭阳比叶浅月失散的儿子应该还要再年长上些许,你还不如怀疑你身边的侍童。”
白行歌张了张嘴,没能为阿竹辩解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阿竹的出生了解并不深,他并非没有询问过,但阿竹在被带入宫里之前似乎一直在人贩子手中辗转,过的日子非常苦,是正好遇上了出宫的老太监,因为心疼他就把他接近了皇宫。
白行歌轻叹“我们先回去吧。”
上去又是一件体力活,白行歌光是走下来就花费了不少力气,想到要走回去就头疼。
谢璟深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站在他边上低笑了一声,问“要我背你吗”
这句话无疑又触碰到了白行歌的炸点,他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冷声回答“不必。”
说完,就倔强地越过他自己往上走去。
原来谢璟深也不是什么事都记不得。
白行歌的倔强并没能坚持多久,毕竟他体虚是事实,更别说还有寒冰蛊在他体内作祟,没多久就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谢璟深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才不经他同意又把他扛到了背上,还用着带有几分调侃的语气说“按你这个速度,等我们回到地面,我的人都没了。”
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的白行歌“”
算了,免费劳工谁不要再说,这是谢璟深自愿的,他还没逼迫他。而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看,是不是只要谢璟深帮他,就可以缓解身上的死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行歌心安理得地趴在谢璟深背上,同时也驱逐了身上令他越发难以忍受的寒气,甚至迷迷糊糊的差点又舒服得睡了过去。
他原本就是从睡梦中突然被人吵醒。
说来,他还不知道那闯入他房里的少年是谁
“昭阳,你方才说的将你捉走的人,他脸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顿了顿,他又道,“比如黑色的,很像是蝎子的印记。”
跟在他们身后的穆昭阳努力回向着,最后皱眉摇了摇头“虽然他后来确实摘下了面具,但我并没在他脸上见到什么印记。”
白行歌想,那就不是公仪临了。
璇玑阁内部的情况如白行歌所料,当他们从那个破窟窿又回到地面,再想去查探外边人的情况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其中有着例外。除了那只是个活人傀儡的侍女婉儿之外,作为阁主夫人的岳静茹也还醒着。
她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白行歌和谢璟深并不在受控的人员之内,所以再见到他们时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意外之色,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可惜。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白行歌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就是那个凿开了墙,将他吵醒的人。除此之外,也还有好几位穿着璇玑阁服饰,并且清醒着的护卫。
白行歌大概了解了情况,也对那名少年的身份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岳静茹找来假扮成陈子清的少年,而且瞧他这木讷且寡言的模样,恐怕实际上也不是真人,而是同样被控制的傀儡。
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他和陈之奉的父子鉴定能够成功了。作为被控制的傀儡,只要岳静茹想,她就能够在他身上注入陈之奉的血液,再利用术法让他体内产生出与陈之奉相近的鲜血,从而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其实我要的只是飞月楼罢了,不如就请白公子与谢公子高抬贵手,当作没看见今日阁中所发生的事可好”岳静茹和颜悦色地问道。
“只要两位公子愿意答应小女子的要求,你们就能够领着飞月楼的人离开。江湖规矩,自家事由不得外人插手。两位公子不过是飞月楼来的人,璇玑阁的内部纷争,应该还容不得你们帮忙定夺”
白行歌没有说话,主要是因为对这些规矩并不了解。
谢璟深则沉着地开口说“飞月楼确实插不了手,但天行教可以。”
天行教这三个字,以及它所附带的令牌,在江湖中几乎是个万能令。几乎所有的正道门派势力都与他有关系,饶是万年不出山不问江湖事的璇玑阁,也同样与天行教有着合作关系。
岳静茹知道谢璟深是要管到底了,便同情地看着他们说“若你们今日在此将我杀死,你们绝对会后悔的。”
“你们以为陈之熙就当真是什么好货色吗”
谢璟深道“先不管陈之熙如何,你伤害了我们飞月楼人的账,必须先清算。”
岳静茹轻笑了一声,眸光微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周围看似平静的墙道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响声。白行歌很快就被穆昭阳与谢璟深给护了起来,与此同时,藏于建筑墙道之下的机关也被人开启。
岳静茹下令启动了机关后就领着人转身离开,留下他们三人再次受困于机关阵当中。
穆昭阳和谢璟深虽然能将他护住,但难以带他彻底脱离。
正当白行歌思索着要不要把小鸟精招请过来帮个忙时,机关阵尽头的另一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公子”
出现的人是阿竹,白行歌见到他还醒着的时候,比对方见到自己受困在机关阵当中还要意外。
阿竹竟然没有受到杀阵的影响只不过,这是为何
危急关头也不容白行歌有多想的时间,只能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阿竹,能想办法把这个机关阵给停了吗”
“我试试。”见到白行歌又处于受伤边缘,阿竹看起来比他还要慌张,匆匆忙忙就跑去找开关了。
倒是穆昭阳和谢璟深对阿竹并没抱有太大的希望“这可是璇玑阁的机关阵,哪怕阿竹没有受困于阵中,但璇玑阁的机关是出了名的开得容易关得难,哪有那么容易就能”
岂料穆昭阳连抱怨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发现周围机关阵里的众多机关当中,蓦地停下了几个。
虽然那几个机关点与庞大的机关阵相较不算什么,但这样的空档足以让谢璟深带着白行歌从阵中逃脱,至于穆昭阳,则是靠着自己逃了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白行歌才见到阿竹一脸纳闷地走来,有些丧气地说“抱歉公子,是阿竹能力不足,我只能摸索到几个”
白行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抬头挺胸,脸上露出了近日来的第一抹让人感到无比亲切的笑容“不会,阿竹做得特别好。”
阿竹害羞地笑了笑,穆昭阳则是好奇道“你怎么对璇玑阁的机关如此了解哪怕那些关闭口非常显眼,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着吧”
阿竹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无辜“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脑子转得够快实不相瞒,这几日随着公子在璇玑阁内转悠了那么久,大概是因为闲得慌,在路过每个地方时,我都会下意识观察他们阁内的设计,然后猜测若他们想要设下机关的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白行歌想起阿竹确实从小便是如此,虽然偶尔看起来傻乎乎的似是很好欺负,但实际上脑子却特别灵活。他想,若阿竹当初没被人卖走,而是能成功进入璇玑阁成为弟子,应该会有不错的造诣才是。
回答了穆昭阳的问题后,阿竹又朝白行歌问“公子,璇玑阁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在房里休息,是影一和小六突然跑到我房里将我叫醒,可是他们俩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倒下了。”
“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路上昏迷了不少人。”
白行歌神情严肃道“岳静茹想要摄走这些人的魂魄,然后利用剩下的躯壳来制成傀儡。若我没猜错,他们体内被种下的蛊虫,恐怕也是将他们制成傀儡的关键之物。”
只不过飞月楼人体内的虫子已经被他给诱出,虽然受到杀阵的影响,但只要岳静茹愿意将他们的灵魂归还,他们确实可以直接带着人离开。
但白行歌那日取走他们体内的蛊虫时,从虫子身上的咒术里察觉到了一丝圣物相关的气息,这更加笃定了他能够在璇玑阁找到圣莲碎片的想法,他不想就这般放弃。
穆昭阳忽然道“行歌,既然你说那人是利用了我身上的灵气来启动的阵法,那,你只要从我身上把阵法给停止不就好了吗”
白行歌无奈道“阵法已经启动,如今你已暂时没有用处了。你以为那人为何会就这样放着你直接离开他是料到我是时候找上门了,只不过没能成功研究出将你炼制成药罐子的正确方式,为了不与我正面交锋,才先暂时舍下你离开。”
“看样子,那人与岳静茹应该只是合作关系。我对岳静茹的身份比较疑惑,她所使用的蛊术手段,包括傀儡一事,都与我们先前在南桥镇遇见的一个,来自五邪教的人非常相似。”
穆昭阳惊奇于他们在南桥镇遇见的事,只是突然察觉到有一道微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回头才发现是谢璟深的目光。
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穆昭阳“”
他是哪里又招惹他亲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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