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深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他睡睡什么是他想的一起睡吗
白行歌见谢璟深站在门口处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眼神看起来像是有些放空又似是有些错愕。白行歌本就是顶着一身寒意来找的谢璟深,如今开了门还得被他晾在门外忍受夜风的侵袭,没忍住又催了一声“我寒冰蛊又发作了,好累, 但是冻得睡不着。”
“璇玑阁给我们安排的住宿房间床也不小, 我不占你多大地方, 你让我和你睡一张床就行。”白行歌轻声说着, 大概当真是冻得受不了,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带上了一丝委屈,“谢楼主, 我为了救昭阳与你楼里的弟子耗费那么多精力, 休养后还得替他们处理好身上的蛊毒,你该不会如此铁石心肠, 连让我好好休息都不愿意吧”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不难听出轻微的颤抖,但脾气还是倔得紧“我告诉你,我今晚若没能养足精神,就别想着我白天还能给你护卫们处理身体情况。”
这倒也算是半威胁了。
若换作平时, 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态度对谢璟深说话, 早就被他暴力驱逐, 哪怕对方身上有能够为他带来利益的能力或物品。路向来不止有一条,哪怕是在解蛊的事情上,谢璟深作为飞月楼楼主, 即使没有白行歌,他也能有办法找到人来治好他楼里的人。
五毒教教主与他甚至还有交情,他并不愁找不到人帮忙。
可谢璟深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行歌, 明明娇弱得紧, 就连纸老虎也算不上, 顶多一只奶凶奶凶的猫子,还敢威胁他。
谢璟深觉得按照他的处事作风,此时的他应该要拒绝白行歌“进来。”
白行歌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暖呼呼的笑意,他弯着双眼轻哼了一声,在谢璟深让开身子的时候挨着他走了进去,像是一只成功依靠诱人的外表溜进别人地盘内的狐“看来谢公子还是良心未泯。”
这副小骄纵的模样,却让谢璟深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情,反而还觉得心头处像是无意被他一声软绵绵的轻哼给挠了一下。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想,小仙人还真嚣张,也不晓得是谁给惯的。
白行歌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既然谢璟深愿意让他叨扰,他便将一早准备好在怀里的,一张新画的护身符递给他“前一个不是挡灾用了吗这是新的,谢礼。”
谢璟深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不客气。”
白行歌在谢璟深房里转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房里四处都留有他的气息,从进房的那一刻起,他身上的寒意似乎稍微得到了缓解。见谢璟深放他进来后就回到桌边,手里捧着像是什么功法秘籍的东西认真翻阅,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轻轻跳跃。
白行歌的眼皮有些重,乖巧地在床边坐了片刻后没忍住问“你还不休息吗”
“你不和我一起我睡不着。”
谢璟深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颤,尽量忽略白行歌因为疲倦而下意识透露出的些许撒娇意味。
他觉得按自己的习惯,他应该要心无波澜地表示他愿意收留白行歌已是很大的退让,却控制不住自己听话地将书籍收起的身体。
谢璟深开始怀疑是不是白行歌在自己身上下的迷魂咒没有彻底解除,又或许是咒术虽然已解,但有一段缓和期。
否则,为何明明迷魂咒都解了,他还是无法拒绝小仙人的各种小要求。
白行歌说到做到,估计是清楚自己这大半夜跑来向谢璟深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在上了床后就很自主地贴着墙缩在角落,给谢璟深留了很大的空间。
有谢璟深这个移动大暖炉,哪怕白行歌与他之间尚隔着约莫一尺的距离,也比独自睡觉好多了。
谢璟深看了他一眼,却觉得他独自蜷缩起来的姿势有点别扭,没忍住道“贴着墙不冷吗”
白行歌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忽然一笑“你这是在邀请我到你怀里吗想不到,谢楼主原来是这样的男人”
他话里的调笑之意十分明显,谢璟深赶紧在他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之前将他打断“那你继续贴着。”
“无情。”白行歌轻笑了一声,许久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深夜外加今日过渡消耗,情绪有点发散,“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吗听你身边的人说,你在这方面的洁癖还挺严重。”
“我虽然与你不怎么对付,但此事也确实是麻烦了你。虽然我觉得自己睡觉的姿势还挺安分,难免因为身边躺着的人是你,我梦中会无意识忍不住想揍你我可不想明早起身,手腿又使不上了。”
白行歌说完这句话后,周围安静了很久。房里已经熄了灯,白行歌于黑暗中也仅能隐约看见谢璟深的轮廓。他以为对方不会再给他任何回应,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抱歉。”
白行歌心中一愣,没忍住调侃“你需要对我道歉的事有点多,所以这一声是为了什么事说的呢”
谢璟深“”有的人还得寸进尺了。
作为飞月楼楼主,江湖中所有人遇见都要避开的对象,谢璟深很少对人如此正经地道歉。很多时候,哪怕理不直他也能动手让人服气,所以他可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面子对白行歌道了歉。
他觉得对白行歌做过的,最可恶的事情大概就是初次见面那会儿,毫不讲理地把人手腿给整脱臼了,还强制将人掳走
他们之间的梁子大概是在那时候结下的。但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不得不说谢璟深确实对这位国师有了很大的改观。至少,他与江湖人之间谣传的,只会委身于季君延之下,受他摆布掌控等不堪言论不同。
谢璟深觉得白行歌的眼睛里有光,是他充满自信的主见,是对想要控制自己人生的信念。
其实他觉得,小仙人整个人都会发光,否则,怎么会不管在何处,都总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了他。
“那就对所有的事道歉。”许久之后,谢璟深才又开口回话。
但白行歌却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绵延的呼吸,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疲惫。
谢璟深见他裹着棉被还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妥协般自己朝着他靠近了些许。躺在他身边,谢璟深能够清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与清香。素来十分不能适应别人身上气味的谢璟深发现,他对白行歌身上的气息并不排斥,甚至还觉得有些好闻。
清雅的淡香,清淡疏离,却又藏着一丝勾人的缱绻。
白行歌身上的寒气似乎因为他的靠近又得到了缓和,终于不再蹙着眉。
谢璟深闭上眼睛,脑中没忍住又浮现出白行歌穿着大红衣袍坐在喜床上的一幕。
那肯定是皇宫里的大床,白行歌心里大概还是有季君延的吧
谢璟深想着,不知怎的突然把自己弄得有些不高兴,就那样带着不愉快的心情一同睡下了。
隔日一早,谢璟深被房外仓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他顶着一张被人吵醒后的不悦过去开门,发现穆昭阳和阿竹站在房外,神情有些着急地看着他。他们显然被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给惊着了,穆昭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道明来意“阿竹方才找了我,说没在房里找到行歌,人不知了去向”
“哥,你说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该不会是那个奇怪的男人气不过又跑回来将他抓走吧还是,陈之熙没死绝又回来偷袭”
谢璟深抬了抬眸,很是淡定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他在我床上。”
气氛忽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穆昭阳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竹面上的焦急也逐渐转为错愕“啥”
反应过来的阿竹一脸气愤地指着他“你,你们你趁我家公子身体虚弱,对他做了什么事”
谢璟深沉声将白行歌昨晚来找自己的缘由简略告知,换来了阿竹一脸复杂的表情。谢璟深又给他们说了句“他还没起,让他再歇会儿吧,毕竟等会儿起身后还得接着忙。”
穆昭阳看向自家哥哥的表情变得极为嫌弃,仿佛他就是在不断利用压榨白行歌的人渣。
“”谢璟深啪的一声,把房门重重关上,响声里似乎还带着他被人吵醒的起床气。
既然已经起身,谢璟深也没有再继续睡的打算,只坐在桌边,安静地看着床上那睡得贼香的白衣男人,哪怕如此暴力的敲门声都没将他吵醒。
白行歌睡觉的时候确实很安分,除了夜里大概是真的冻得受不了不断往他怀里拱之外,一切都很好,也没有他开玩笑说的那种揍人,反而连带着平日里对他的那点针锋相对都被收敛了。
谢璟深又一次在桌边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和白行歌同床共枕眠,哪怕是穆昭阳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白行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时候觉得整个人还是累得很,并没有精神气爽的感觉。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情况,他这种消耗并非睡一觉就能够彻底补回。
他起身后和房里的谢璟深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回房时阿竹很快就给他备好了膳食。阿竹倒也没说什么,就是全程用着满腹心事的表情来看他,欲言又止的,让他看着觉得难受“有什么事就直说。”
阿竹这才道“公子啊,你和谢公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得能够睡一张床了”
白行歌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笑道“他身体暖和,我是去取暖的。寒冰蛊带来的寒意一日比一日严重,我实在睡不着,便去找他了。”
阿竹闷闷不乐地回道“实在不行,公子也可以找我的。虽然我不比谢公子,但身上总归有些真气毕竟你和谢公子的关系,同睡一张床挺不合适。”
白行歌不解“有什么不合适我们都是男人,总不能还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约束吧”
阿竹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自己无法反驳白行歌的话,但心里莫名就还是有些担心。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又安抚道“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谢璟深应该还不至于趁我睡着时刺杀我,而且我对男人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不会睡出什么感情来。这,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这么一睡,他想起了谢璟深昨晚的道歉,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眯着眼想这人倒也并非完全无可救药。
阿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担心“也是。”
谢璟深那么可恶,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一无是处,公子才不会看上他
吃饱睡足的白行歌让谢璟深把飞月楼与璇玑阁受伤的弟子们都聚集在一起,让他们排队接受治疗,将体内残留的蛊给清了。光是这么一件事,就让白行歌从白天忙到了天黑。
穆昭阳觉得麻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放下自己副阁主的身份陪着阿竹与影一影六忙前忙后的,甚至还亲自下厨给白行歌准备了晚膳,没想到他只一心想要将事情赶紧处理好,等真的有空吃已是夜深时。
白行歌饿得没什么胃口,在阿竹的督促下还是勉强吃了点重新热过的食物填一填肚子,沐浴歇息后上床打坐恢复去了。
谢璟深毫不意外地又在睡前迎来了前来找自己取暖白行歌。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不需要白行歌说什么,谢璟深就很默契地放了他进来,然后熄灯,睡觉。
白行歌自己是睡得舒服了,对心思最近有些异样的谢璟深而言却没那么好受。白行歌在沉睡后总会不自主跑到他怀里来,带着他身上的气味入眠,谢璟深恍惚又见到了他大喜的画面。
这一次,他甚至还看见坐在床上的白行歌对着他笑了笑后,语带笑意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和平日里气呼呼或是冷冷淡淡喊他全名不同,白行歌梦里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许甜甜的笑意,吓得他从梦里惊醒。
天已经亮了,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始作俑者却在他边上睡得特别舒适。
半响后,谢璟深坐在床上抹了抹脸,陷入了沉思,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得亏于白行歌的办事效率,他们很快就处理好了璇玑阁所有人的身体问题。陈之奉领着一众弟子向他们道谢,然后才护送他和飞月楼的人一同下山。
在山底下守着的另一批,由红绣带领的人员见他们带着穆昭阳与他小队的人安全归来,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
红绣问谢璟深“公子,我们现在是直接往摘星阁出发吗”
她手里还拿着一张朔国地图,正准备说他们在山下已经挑好了从这里过去的最近路线,却听见白行歌用着恹恹的声音先一步回道“再等等,不急。”
正要回话的谢璟深侧头朝他看去。
白行歌在又消耗了精力给他底下的人与璇玑阁弟子们治疗后,身上寒冰蛊的情况似乎又变得更加严重了。他这一路走来一直挽着谢璟深的手臂,后者确实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便纵容着他的触碰。
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飞月楼的人都知道白行歌的身体情况,而且这一次在璇玑阁也亲眼见到他为救他们出了不少力,在场所有人不管先前对他有没有意见,如今是彻底被他的能力制服,对他仅有崇敬与感激之情。
白行歌给红绣说“还有件事要解决。”
就是他身体的寒冰蛊。
公仪临说他们会再见面,是吃定了他在发现身上的寒冰蛊后会千方百计到五邪教找他。他肯定也在教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入瓮,他才没那么傻要自己撞上去。
白行歌想起这件事就有些气,又是一声轻哼“不知好歹的家伙,他想要我过去我就偏不过去。”
“反正,忍到最后,他若不想死的话,肯定也要来找我。”
公仪临需要将他活捉,所以只是下了个威胁般的寒冰蛊。白行歌可就不同了,他那日在他身上下的可是死咒,而且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解。
公仪临若不想死,就必须先找到他。
于是,为了这个计划,飞月楼的人便先暂停了将白行歌护送到摘星阁的打算,而是先往前行驶一段路,计划到最近的小镇等待公仪临主动上门。
出发前,谢璟深不知独自一人跑到了什么地方,待所有人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时,才见到他乘着一艘船,从大江的远处慢悠悠地回来。
问他去了哪儿,他也没有细说,只道这里风景好,想在离开前再逛一逛。
谢璟深回来后他们便开始动身。
因为白行歌动用了灵力,促使了寒冰蛊效果的蔓延,赶路期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寒意的侵扰,连好好独自坐着都不行了。
阿竹随穆昭阳坐在车厢里,看着白行歌双颊冻得发红,仿佛神志不清那般朝谢璟深伸出双手,理直气壮地和他说“谢璟深,抱抱我。”
谢璟深“”
穆昭阳“”他什么也没听见。
阿竹倒是瞪着谢璟深两眼发光,像是只要谢璟深敢答应,他就会立马扑上去和他拼死拼活。
白行歌已经处于被身上的寒意刺激得无法好好保持清醒的状态,心情也有些烦躁,见谢璟深盯着自己迟迟不动手,又抿着嘴威胁“谢璟深,你要是不想死就抱我。”
其实白行歌说的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对于谢璟深身上死气缓解的方式已经抓到了个大概。谢璟深的死气如今大部分还是仰仗着他先前在他身上落下的咒术才能够得到抑制,但咒术的能量会随着时间过去而递减,距离浮云山庄至今都两个月了,白行歌原先想着的计划是三四个月左右替他重新下一次封印。
但他现在刚消耗那么多灵力,身上能量也因为寒冰蛊的影响无法好好发挥,在这种情况下,谢璟深身上的死气会随着日子的过去再次增烈,现在唯一能够帮忙缓和的方式,便是待他好一些。
白行歌觉得,只要求谢璟深抱一抱帮忙暖暖他的身体,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甚至还能缓解他身上的死气,一举两得,他犯不着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
“我还没嫌弃你呢,你怎么还一副我会毁你清誉的模样”说着,白行歌便收回了手,也不勉强谢璟深,“算了,你若不愿意也没事。”
谢璟深神情复杂地看着白行歌,不知缘何,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心疼季君延。
难怪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把人追到手,就白行歌这个耿直得不能再直的思想,能把人弄到手才奇怪。
谢璟深见白行歌是真的难受,也不知在心里究竟又拉扯了多久,才终于又为了白行歌将那一道底线往后挪了挪“过来。”
穆昭阳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家哥哥,没有错过他哥眼底的无奈与妥协。
阿竹张了张嘴“公子,这会不会太麻烦谢公子”
白行歌皱着眉说“大不了,我就不与他计较璇玑阁的报酬了。”
其实,要不是白行歌往许多人身上都试了几回,发现只有贴近谢璟深才能缓解身上的痛苦,他也不愿意麻烦他。总感觉这样下去,他和谢璟深的牵扯只会越来越多,人情欠来欠去,最后不知该如何相还。
然白行歌身上的寒冰蛊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似的,又在这时候变得越发严重起来。白行歌见谢璟深不再排斥,便主动伸手像是抱个好朋友那般将他抱了个满怀。
谢璟深没想到白行歌说的抱竟如此直接,愣了愣才缓缓伸手回抱着他。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一个拥抱,白行歌像是不想轻易放过他,还特意往他身上蹭了几下,才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放开。
白行歌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啊,果然还是抱一抱吸吸气的效果来得好一些。我好多了,谢谢。”
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挨着谢璟深坐就行。
谢璟深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怀抱“”
再瞧瞧白行歌眯着眼,一副吃饱餍足的表情,谢璟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吸走了精气的工具人。
原来抱一抱,就真的只是抱一下而已
谢璟深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松口气才是,但怎么却觉得更加憋屈了
不过在抵达小镇之前,谢璟深还真有了一回把白行歌抱怀里,并且一抱就是抱了整半天的机会,这还是阿竹亲自开口要求的。
起因是因为阿竹发现白行歌身体温度冻得吓人,就连靠在谢璟深边上躺着都睡得昏昏沉沉怎么也喊不醒,情急之下只能哭红着眼向谢璟深求助“谢公子,那日我家公子说你抱一抱他,他就会好受许多,能不能麻烦你”
虽然白行歌再三保证寒冰蛊还没有那个能力将他弄死,但阿竹跟在他身边多年,原本就见不得他忍受半点痛苦。如今看他脸色苍白,连搭理人的力气都无,难免会惊慌失措,连带着对谢璟深的敌意都无。
谢璟深只能小心翼翼地把靠在自己身旁的人揽入怀里,看着他在接触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后下意识往怀里靠了靠,他心里忽然冒起了一种有些怪异,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被寒冰蛊缠身的白行歌看起来更加虚弱了,仿佛比那些柔弱的青楼女子更能够激起人的保护欲,像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但与之相对的,脾气也更不好招惹了。
谢璟深原本以为他会感到勉强和抵触,但他并没有在白行歌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反而还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谢璟深揽着他,又一次失了神。
这莫非也是迷魂符的后续效应
白行歌在谢璟深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意识,但四肢冻得有些僵硬的他懒得移动身子,只懒懒地抬眸看了谢璟深一眼。见他面上的死气确实在这几日得到了缓和,白行歌才轻笑道“谢璟深,你完了。”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嘚瑟。
谢璟深对他也有些服气,这种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不冻了”
“好多了。”白行歌一动不动地倚靠在他身上,忽然想起什么,浅色的眼睛凉凉地盯着他问,“有件事你得老实告诉我。”
谢璟深没有回话,只朝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那日在南桥镇客栈,嗯,就是你差点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给砸中的那会儿,你是不是想着要对我做些不好的事”
坐在他们对面的穆昭阳,对白行歌是越来越服气。
其实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很直接很单纯,但总能叫旁人听出些许歧义来。
谢璟深闻言也是一怔,可他奇迹地能够理解白行歌想要问的什么,沉默片刻后才低笑了一声回答“大概是在想,你怎能还好好站在我面前那样对我说话,我应该狠狠揍你一顿才是。”
白行歌眯了眯眼睛,又是一声冷哼“那你以后最好别对我抱有这样的想法了。”顿了顿,他才又微笑着补充,“如果不想提前去世的话。”
谢璟深不置可否。
他们在抵达小镇之后的没几日,就等来了公仪临。
公仪临是又伪装成了其他人的模样来见的他们,当时白行歌正和谢璟深待在一起。
自从他病情严重得一发不可收拾后,在小镇的每一日都是和谢璟深同睡度过的,哪怕是白天,只要谢璟深没什么事情需要外出他也会和他待在一块。谢璟深毕竟是楼主,虽然陪着他出的门,但楼里依然还有很多事务等待着他处理,所以他白天总要接待许多人,与他们商讨楼内事宜。穆昭阳甚至为了处理飞月楼的其他事务,被谢璟深安排提前与他们分开。
甚至还会有驻扎在小镇里的线人给他送来快报,或者江湖上哪一处的重要消息。白行歌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在他讨论事情的时候本想先避开,可谢璟深却将他留了下来。
白行歌会主动避险到床上待着,有时候会看看书或者打坐,尽量不去插手他们商讨的事宜。不过,他觉得谢璟深这个态度,似乎是稍微愿意更信任他一些了
思及此,白行歌又无声弯了弯嘴角,还挺愉悦。
公仪临似乎是特意挑好了时机,闯进来的时候,前一批和谢璟深商讨事情的护卫们才刚离开。他们离开前还特意给房里的两个人端来了水果,白行歌都还没来得及开吃,就见到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顺着窗户从外边闯了进来,也不知是如何避开的重重护卫。
虽然进来的人和公仪临长得不一样,但白行歌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他下的死咒,笑吟吟地调侃“我还想着公仪小公子当时为何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原来是因为想找时间找上门与我叙旧呢”
公仪临倒也没有直接发怒,反而还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白公子就别笑话我了,你们特意停留在此地,不就是为了等我吗”
白行歌很直接地点头承认“我怕公仪公子到时候找不到我,一不小心真把自己小命弄丢,那我罪可大了。”
谢璟深在坐在白行歌边上,见公仪临闯进来也没有直接动手。他人坐在那里就足以镇场,也不怕公仪临敢直接对白行歌动手,所以听着他们谈话之余,还有闲心吃手下人送来的水果。
公仪临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双眼看起来很无神也很憔悴,显然是遭受死咒一段时日的折磨,若非受不了了,并且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他应该也不会主动找过来。
“公仪公子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五邪教,不惜牺牲自己的师妹也要保住教中一切不被泄露,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年纪轻轻就死得不明不白。”
公仪临野心不小,也确实不想死,今日来找白行歌就是为了解咒的“那我们就直说了,要怎么做,你才肯替我解开身上的咒”
白行歌顶着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笑,他如今病恹恹的姿态不仅没有影响他给人的感觉,甚至还别有一番风情,看得公仪临眸光一暗,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就收到了谢璟深一记凛冽的眼神,冲击力胜似他在白行歌身上种下的寒冰蛊,叫人看得背脊发寒。
“很简单,只要公仪公子能够替我解了身上的寒冰蛊,我便将死咒撤去。”
公仪临双手抱胸轻笑了一声“万一我把你身上寒冰蛊解了,但你不愿意解开我身上的死咒怎么办”
“承诺的事情若没办到,可是要造口业的。”白行歌说道,又弯了弯眼睛,“再说,公仪公子应该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身上的死咒不解,很快就会暴毙而亡。我知道你与某位尊者合作的事,既然你会来找我,也就表示你身上的咒术连那位尊者也无法处理。当然,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事。”
白行歌看着公仪临越来越差的脸色,心情就特别愉悦“而你在我身上下的寒冰蛊,虽然是给我带来了无数烦恼,但除了必须要忍耐寒意之外,暂时还夺不走我性命。更何况我还有谢公子陪在我身边,只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身上的寒气便能够得到抑制。”
“所以两方相较之下,公仪公子的情况是要比我更加麻烦一些,你觉得呢”
公仪临被他说得无话反驳,与他对视许久后,才又扭曲般地笑出了声,白行歌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被气笑了还是当真觉得有意思。
“不愧是被我看上的人。”公仪临眼里毫不掩饰着想要得到他的欲望,最后还是答应了白行歌的要求,先替他把身上的寒冰蛊给解了。
公仪临倒是说到做到,也不知他那里用了什么手段操作,很快就将寒冰蛊从白行歌的身体里弄了出来。白行歌再三确认他身上寒冰蛊已经彻底去除,并且没有在他身上又下什么奇怪的蛊,才动手把他身上的死咒给撤了。
与白行歌在身上的寒冰蛊撤离后,身体很快就得到缓解不同,公仪临身上的死咒在被白行歌撤掉时会有一段虚弱时间。这也是白行歌特意配合咒术为之的,防止公仪临在解除身上的死咒后,带着埋伏与他们打起来。
公仪临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尤其房里还坐着一位活阎王,公仪临在死咒被撤离后就直接翻窗离开,同样又给白行歌留下了一句他们还会再见面的暧昧话语。
寒冰蛊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白行歌终于也不用再麻烦谢璟深,并且可以重新出发前往摘星阁,他心情就特别好。
倒是谢璟深又显得更加沉默了,事情已经解决,但他看起来依然没有什么兴致。
谢璟深心情确实不太好,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就是想到要把白行歌送到摘星阁就觉得有些不愿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璟深让人带着他们出发了,不过走的却是往飞月楼所在的埠城过去的路线,白行歌和阿竹并没有发现。谢璟深甚至做好了,是威逼利诱都要先把白行歌留下来的准备。
直到回城的路途中,他们在某个小镇做休整的时候,谢璟深收到了飞鹰给他送来的另一个急报。
白行歌随着谢璟深的车队走了好几日,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谢璟深忽然又将他们带来的人分成了两路人马。其中一个由他领着,往埠城回去。另一队,则是让红绣负责带领,护送他和阿竹到摘星阁。
白行歌其实能够察觉到谢璟深这几日的心情不怎么好,其中一个反应便是他的话变得更少了。尤其没有穆昭阳在身边活跃气氛,车厢内几乎都只有他和阿竹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还好,是直到昨日,白行歌发现谢璟深不仅心情不好,甚至连面上的死气都忽然以飞快的速度上升,他前阵子对他做的那些事,似乎都白做了。
白行歌只看着他的气色变化,终究没有道明。
然后今日谢璟深就要与他和阿竹在这个岔路口兵分两路了。
白行歌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原因,谢璟深也只和他说“楼里出了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谢璟深双手放在身后,握得指节泛白,与白行歌说话时语气像是又恢复到了最初见面那会儿的冷淡,只是墨色的眼眸里多了异样的复杂情绪。
白行歌安静地望着他许久,最后才微微一笑“好,那就此别过。”
“这些,你拿着。”谢璟深在他离开前又给他递了一小袋东西,阿竹帮白行歌看了眼,惊呼,“公,公子,是银票。”
谢璟深淡声说“你的报酬。”
白行歌也没有推拒“谢过谢公子了。”
从谢璟深手里领走了东西后,白行歌便带着阿竹上了另一辆马车。在进入车厢前,他又侧头看了目送着他离开的谢璟深一眼,忽而笑得意味不明,眼神也有几分漠然“谢璟深,我说过。”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要对我好一些。”
谢璟深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垂了垂眸后语气有些冷淡地问了句“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这一辈子的耐心几乎都要用在这个叫做白行歌的人身上了。
白行歌撑着车厢的手指微微一动,轻笑了一声“是还不错,谢谢。”
谢璟深和白行歌的车子在岔路口分开了。
这一次,由红绣带着的马车,去往的方向也确实是到摘星阁的路线。谢璟深则是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飞月楼,来到主楼的议事厅时,带着一身伤的穆昭阳正坐在厅里,和围绕在一起的几位堂主、长老、大护卫等楼内的重要人员吵吵乱乱地讨论着什么。
谢璟深的归来让讨论声暂时停止,他快步走到穆昭阳面前,看着他脸上的淤青还有手臂处被包了好几层的伤,低声问“怎么样了”
穆昭阳心倒是挺大,还朝他笑了笑“没事,也不瞧瞧你弟我是何许人也,那些偷袭的还杀不死我。”说到这里,他笑容淡了些许,才又接着说,“不过,损失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位元老级的大护卫还死了。
穆昭阳当时与谢璟深分开,主要是领着另一批飞月楼安排的人去办另一桩事去了。那件事的合作对象与叛军相关,应该说是想要与季君延抵抗的另一方皇族势力,他们正在为扳倒季君延的事做铺垫。
只不过这件事竟然泄露了,导致穆昭阳带的飞月楼人遇见埋伏,不仅他们这里损失了人,就连合作那一方底下的兵马也几乎全军覆没,还被朝廷的人给抓走,估计是回不来了。
飞月楼的人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查到了给季君延递消息的人是谁。
“影卫,是皇宫里养着的影卫。而且最开始送出消息的,就是白行歌身边的影一。”
穆昭阳知道谢璟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见他回来,有些担心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行歌他我觉得不一定与他有关系,也许是陷害呢”
白行歌的名字一出,原本就对他有诸多意见的飞月楼人又吵了起来。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他果然是季君延派出来的奸细,故意接近谢璟深穆昭阳,为的就是要从他们手里探出消息,传递给季君延。
到底还是季君延罩着的人,怎么能够被他无害的外表轻信呢
“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杀了。”有人提道。
然后就有开始附和的声音。
最后是谢璟深又出声制止了他们的喧闹,闭了闭眼后用着毫无感情的语气说“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往摘星阁,从今往后飞月楼也不会再与他任何往来联系,影卫的事你们再去彻查一下,然后把损失情况总结汇报给我,立刻再做安排,绝不能让我们护着之人的身份暴露。”
话虽是这么说,但谢璟深知道这件事不管再怎么查依旧会是这个结果。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见到那么多条人命丧生,财物与人力上的损失,谢璟深有想过要直接把白行歌杀了吗
想过。
但他终究是下不了手,只让红绣将白行歌送走,最好别再与他这里有任何瓜葛。
谢璟深想,倘若皇宫将白行歌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影响他从而破坏飞月楼的计划的话,那他们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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