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坦白

    70、坦白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句话的?”

    虫皇那张诡异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绯红, 维达却合上嘴巴,沉默不语。

    她也不明白, 自己平时的话明明很少, 刚才却莫名其妙上赶着接话茬。

    就像是......有人强行挤开她的唇齿, 命令她说出这句话一样。

    高高在上,独断专横。

    维达最厌恶神的这一点。

    银发女神似乎是对她下了咒术,将她当成了传声筒, 故意用来气自己的旧敌。

    半天得不到回复, 虫皇颇为绝望地仰天大笑, 白净的脖颈上崩出浅浅的筋。

    如果不是这家伙缺失了一对眼睛, 维达几乎以为他在落泪。

    黑色斗篷之下传来喑哑的呢喃:

    “你明明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 你明明跑去找其他人了......”

    就在下一刻, 声音却陡然拔高变尖, 像快速扇动摩·擦的昆虫翅膀,几乎要带上撕裂空气的嗡鸣:

    “你却还是不愿意见我?!”

    无人回应他。

    能够回应他的人并不在这间地下室,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在这片宇宙中。

    昆蒂娜自认为并不爱虫皇,看到他现在的容貌之后甚至还想作呕。

    可也许是出自直觉, 看到这个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男人, 捕捉到那个“你”的时候, 她心底隐约有一丝不安。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是谁?”

    捕捉到这几个短短的单词后,那张除了鼻子外空无一物的脸陡然看向了她。

    昆蒂娜被吓得一抖,她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何又要多嘴多舌。

    尽管虫皇并没有眼睛,她却觉得那薄薄的皮肤下仿佛有一对饱含着不甘的眼珠,正在静静审视着她。

    半晌之后, 他冷静下来,语调也恢复成从前的阴阳怪气: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什么噩梦吧。”

    说完,他松开昆蒂娜的胳膊,打算径自离开。

    昆蒂娜瞬间慌了神,反手扯住他的袖子:“你打算丢下我?”

    就在她用力拽住虫皇胳膊,将他缠得暂时不能动弹的那一刻,漆黑的火焰及时落到了他的袖口上。

    虫皇低头凝视着被烧得焦黑起泡的皮肉,叹气道:

    “如果你不是真蠢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联盟的卧底了。”

    昆蒂娜却依旧死死抓住那只正在被灼烧的胳膊,赤红的眼底写满了请求。

    她眼底的恶心与厌恶明明还没有收束起来,却已经装起了可怜。

    虫皇嗤笑一声,将昆蒂娜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身上掰下去。

    伤口越来越可怖,火焰却越来越小。

    维达皱起了眉头:她明明施加了诅咒。

    诅咒却并不能被刻到虫皇的灵魂上。

    只有灵魂和□□不匹配时,诅咒才会失效。

    那抹灵魂仿佛是被强行装填进丑陋的血肉之躯里,挪动着脆弱而顽固的身躯,静静观赏着这道被打到虚空中的、强劲而无用的咒术。

    昆蒂娜的最后一根手指将要离开虫皇的皮肤了,她闭起眼睛,紧咬着牙齿,将右手直接抓向了那一处还在着火的伤口。

    那只胳膊终于卸掉了所有的力度,被安静乖巧地收拢在她的怀抱里。

    她先是喜出望外,结果发现自己的双脚还立在熟悉的铁皮地板上。

    她睁开双眼,却刚好对上那道新鲜的截面。

    她正环抱着一只断手,而手臂的主人早已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熟悉而剧烈的痛苦才顺着指尖一路往上蔓延。

    昆蒂娜疯狂地撕扯着那条被抛弃的胳膊,想要泄愤。

    但很快的,那截胳膊从截面开始迅速腐烂融化,只留下一段白骨。

    被指头轻轻一碰,白骨宛如不堪一击的雪堆,顷刻间便坍塌成灰烬。

    ......

    虽然让虫皇成功逃窜,但昆蒂娜好歹没有被救走。

    将又哭又笑的昆蒂娜塞进新牢房,维达和阿诺德这才往楼上走去。

    看着前方雪白柔·软的发旋,维达简直有一肚子话想问。

    半小时之前,阿诺德忽然敲开她的门,神情急迫,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要将她往地下室带。

    在获取权限的时候,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在庞德庄园卧底时,有没有见到过一个戴着白面具,穿着黑斗篷的男人?”

    维达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她虽然没有在庞德庄园见过那家伙,却在梦境中和他对峙过。

    然而,阿诺德只是定定地看着铁门,他的声音却在维达精神域上空响了起来:

    “那个男人,就是虫皇。”

    ......

    维达垂下眼帘,低头看台阶:

    前段时间,她将游乐场里看到的状况与小说里的情节相结合,主动揭示了半虫族的存在。

    半小时前,阿诺德直截了当地指出了面具男的身份。

    就如同十年前的她,阿诺德的身上绝对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变化。

    她想要直接开口问,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因为就在短短的两天前,她对阿诺德隐瞒了许多事情,阿诺德却颇为宽容大度地原谅了她。

    自己都不坦诚,怎么好意思去问别人?

    回过神时,维达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身边还缀着一个阿诺德。

    可阿诺德的房间明明要低几层楼。

    在维达颇为疑惑的眼神中,阿诺德顶着红红的耳朵,将拳头抵到唇边,轻轻咳嗽了几下:

    “咳咳......可以邀请我去客厅坐坐么?”

    “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阿诺德明明没有变成白狼形态,眼神却宛如白狼一般,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乖乖开门,还主动打开冰箱,挑选起待客的饮品。

    小黑简直怒不可遏:

    “你不是特别懒么?不是还得让我去帮你拿么?”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快???”

    被戳中心事后,维达恼羞成怒地继续干活,结果将果汁洒了一地。

    ......

    茶几上放着两杯橙汁,靠左的那杯已经被喝到一半,右边那杯则一口未动。

    在充斥着维达气息的房间内,阿诺德几乎要僵硬成一棵树。

    他将目光落在左边的杯子上,杯口还有小小的唇·印。

    稍稍估摸了一下左右两只杯子之间的距离,阿诺德的头顶迅速蒸腾起一朵蘑菇云。

    许久之后,他这才想起来开口:

    “我接下来想说的事情可能比较......”

    维达举起食指竖到唇边,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个姿势真的好......好可爱啊。

    阿诺德梗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因为过度害羞而挪开视线。

    在阿诺德又害羞又别扭的反应中,维达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在精神域里说。

    作为书中的角色,他们的每一句对话都有可能变成被神明任意翻阅的东西。

    阿诺德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去获取权限。

    停驻在维达精神域的上空,他先是逡巡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开口:

    “我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看来,拥有前世记忆的家伙又多了一个。

    “闭嘴。”

    阿诺德本来想继续往下说,却被这简单粗暴的单词给打击到了。

    他端起果汁,想要化解掉喉咙的梗塞——尽管他根本就没用喉咙发声。

    维达虽然很想继续往下探究,但还是不让阿诺德继续往下讲:

    “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阿诺德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却居然打算将自己的过往都告诉她。

    作为一个隐藏着一堆秘密的混账,她根本不配去知晓别人的秘密。

    听完后面的单词,阿诺德那脆弱的心脏立刻被一片一片粘了回来,他放下杯子,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冰蓝色的精神力也跟着在维达的精神域上空晃了晃:

    “是我主动打算告诉你的,不要自责。”

    “我当时尊重了你的沉默,所以希望你现在也能尊重我的倾诉。”

    在阿诺德那颇为严肃正式的语调下,维达缓缓放松了肩膀。

    “我曾经是个失败者。”

    维达骤然抬头——她大致明白阿诺德都想起什么了。

    作为书中的角色,他回忆起了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既定的剧情。

    他应当是第四个。

    阿诺德长出了一口气:

    “我没有消灭掉应该消灭的,也没有拯救应该拯救的。”

    战士白白死去,民众将唾骂声埋藏在心底。

    侵·略者首领和红衣长老们推杯换盏,连面具都懒得摘下,而是直接将红酒倒进了垃圾桶。

    那些颐指气使的老头们只得继续赔笑。

    出卖联盟的恶棍被列上了英雄册,授勋仪式被直播在全联盟的各个角落,每一条划过的弹幕都被精心审核过。

    至于他?

    就如同昆蒂娜疯疯癫癫时所说的话,他就像一条被驱赶到倾盆暴雨中的落水狗,落魄地坐上飞船,后半生都被囚禁在自家的庄园里。

    维达上一次死得特别早,后续的许多事情也并不会被一一记录在书中,她的记忆本身就有局限性。

    通过阿诺德的叙述,那些悲壮的故事才被一点一点填充进她的脑海里。

    在阿诺德那波澜壮阔却又惨淡收场的人生中,作为一个早死的炮灰,她根本没有任何出场资格。

    假如没有被女神给予重来一次的资格,假如她没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她和阿诺德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黑龙从不为过去的事情多愁善感,自怨自艾只会属于弱者,只失落了一秒钟,维达就开始唾弃前一秒的自己。

    她专注精神,继续从阿诺德的讲述中提炼着重要信息。

    倘若第三个人来到客厅,那么他一定会非常奇怪:

    这两个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居然就这样沉默着待了一下午?

    等阿诺德讲完最后一句话时,竟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金色的光芒撒在维达的发丝上,又顺着她白皙的额头一路向下流淌,融汇进那双同色系的虹膜里。

    看着维达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阿诺德又开始发愣。

    一句话浮上了他的心头。

    羞耻得要命,但不说又不行。

    他摩挲着沙发扶手,竭力克制着倾吐的欲望,但单词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我、我上一辈子就——”

    虽然不太可能,但维达隐约觉得这句话应该和她有关。

    可她上一辈子不过是一个四流小演员,能和这家伙有什么交集?

    为了能说出接下来的单词,阿诺德的太阳穴都快憋起青筋,可话到了他嘴边,完全转了个方向:

    “看过你所有的电视剧。”

    “......”

    回想起狗血的剧情以及自己过于糟糕的演技,维达的嘴角缓缓扯了下来。

    沉默半晌,她回应道:

    “你的品位,挺独特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满快乐呀

    憋了点糖出来给大家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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