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次日，铃声刚响了三秒，迟懿就动作迅速地关掉了闹钟。还没来得及跟身体里的懒虫作斗争，她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几分钟后，迟懿对着镜子一边刷牙一边检查自己的皮肤状况，前两天因为吃炸鸡而冒出来的痘痘已经消下去了，一晚上过去，皮肤依然光滑透亮，吹弹可破。

    看来昨晚狠狠心用的那张贵妇面膜，虽然价格贵得让她有点肉疼，但效果还是十分不错。

    毕竟是签合同，迟懿觉得还是要有仪式感，不管是签综艺还是什么，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一定要好。

    九月末了，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早晚微凉的风。怕堵车，迟懿早早出了门。

    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一刻。迟懿站在大门前犹豫了片刻，一是她怕时间太早，张姐还没来公司；第二则是因为，其实她来公司的时间并不多，几个月没来，竟然平添了一分陌生感，还有一点期待，以及一点忐忑。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工作呢？

    迟懿呼吸了一下，正准备走进去，就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忙回头，看见一个脚踩高跟的短发女性。

    “张姐。”迟懿微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哎，迟懿，愣这儿干嘛？走，进去吧。”说着，张芸朝她走过来，笑得十分亲切。

    她一时竟觉得这栋楼连带着张芸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张芸上一次这样对她笑，似乎还是三年前刚签下她的时候。不过后来，她始终没什么起色，渐渐的，连看见经纪人的时间都变少了。

    进了电梯，迟懿心思有些游离，但更多的应该是期待。

    或许是电梯上升的功夫有些无聊，张芸面露喜色，忍不住对迟懿说：

    “迟懿，我就知道你会火的。”

    “啊？！”听到这么没头脑的一句话，迟懿惊得张大了嘴，这什么跟什么？张姐怎么莫名其妙就说了这么一句？

    “当初签下你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你。我就知道，你这样的条件，是不会被埋没的。”

    迟懿完全摸不着头脑，彻底糊涂了。

    “张姐，这……到底是什么啊？”

    张芸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都压低了，像捡了宝似的：“《在云间》，就是柏乐影视的那部剧，让你过去试镜。”

    柏乐影视？迟懿微微反应了一下，这个公司并不是现在最顶级的影视公司，但因手握好几个热门ip的版权，这两年有明显的上升趋势。

    而《在云间》原是一本网络小说，最开始时并不太出名，而且那几年网络小说卖出影视版权并不多，但柏乐影视这边却慧眼识珠，早早买下了版权。没想到这部小说在几个月后突然爆红，声名鹊起，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大热ip。

    《在云间》这本小说迟懿很喜欢，在上大学时读过不下一遍。它以航空为背景，既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在改编后也可以算作一部行业剧。

    三个月前这部剧在选角，当时也正好是没什么工作，便有了要去试一试的想法。

    也不知什么原因，副导演居然从大海捞针似的简历中选中了她，让她去试镜。

    试镜那天她还见到了几位二三线的明星，都是知名度很高的那种。她在试镜前重新仔细读了一边小说，搭了一套自己心目中最符合女主角形象的衣服，就那样去试镜了。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那就是年轻气盛吧。她一个没名气、没背景、没人脉的“三无”女演员，就算试镜表现得再好，又怎么可能能拿下这样一个大热ip的主角？

    试镜结束后，迟懿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选上女主角。所以一个月后，她听说主角人选的时候，心里已经波澜不惊了。当时的男主角是当红小生，流量很大，而女主角名气不大，但背后有资本在捧。

    她心态很好，路嘛，总要慢慢走。况且现在还是影视寒冬，总不能她这种排不上号的明星都能接到这么好的剧本，那样别的演员怎么活？

    可是，今天突然又让她去试镜，是因为什么呢？是哪个配角吗？可若是一个小配角，经纪人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吧？

    迟懿望着她，“张姐，我还是不太明白……是哪个配角吗？”

    张芸一下子笑了，甚至还觉得她有些可爱，拍了拍她的背，笑说：“迟懿，自信一点。”

    迟懿脚步顿住，愣是没反应过她的话来。

    待她呆呆地进了办公室，张芸见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于是轻声给她解释。

    《在云间》这部剧原本一个月前就应该开机了，却没人料到临开机前原定的女主演突然被爆出政治立场有问题，一时间全网抵制，剧组这边也是紧急解除了合约。

    而男主演那边，也是当红小生，心气比较高，在另一剧本找上来之后，竟然也推掉了这部戏，转投另一家资深影视公司。

    于是，这部本来将要开机的戏，便搁置了下来。

    其实，这样一个好剧本，对大部分一线以下的明星来说，都是抢着要的，然而张雷张导演却在人选上多有纠结，始终没找到最满意的演员。

    本来以为要将就一下，副导演突然想起第一次试镜时人并不多，他们留有一个全程的录像。

    于是便关注起当时选中的几个人来。就这样，他们找上了迟懿。

    张芸在办公室里拿了点东西，接着便载着迟懿去往柏乐影视。

    自从女主角定下来之后，迟懿便没怎么关注这部剧了。本来就是她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却没能试镜成功，也算眼不见为净吧。

    这时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搜索“在云间”关键词，想看看这部剧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意外，相关微博居然很少，最近一条还是一天前的。而且因为主演并未官宣，所以原定女主角虽然遭到抵制，却并未影响剧组。

    她继续往下翻了会儿，正准备退出，突然看到一张小图。

    嘿，这熟悉的身影，不就是她自己吗？再仔细一看，这条微博发自她的超话。

    ――嗯，就是那个“帖子1152 粉丝5436”、糊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超话。

    她明明是搜的“在云间”关键词啊，怎么会出来这条微博？

    迟懿一头雾水地看下去。

    发微博的人是这样说的：【大家有没有看过《在云间》这部小说啊？我最近刚看完，不知道为什么，全程代入我们家迟懿的脸，居然毫无违和感！悄悄做个梦，要是迟懿能演这部戏就好了！】

    迟懿有些惊讶，她的粉丝是大预言家吗？

    往下看评论，虽然不多，但也都是附和：

    【我看过我看过！我也觉得超符合女主角形象诶！】

    【真的符合，我也全程代入姐姐的脸！】

    【这个角色简直就是给迟懿量身定做的！】

    评论里几个人讨论得热烈，最后是个理智粉发了评论，大家才消停下来――

    【别舔饼了，被别人截图会被嘲的。听说女主角已经定了，轮不到我们的。】

    迟懿苦笑，看来她为数不多的粉丝还是对她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

    所以……为什么会是她呢？

    -

    半小时后，车辆抵达柏乐影视。导演还没来，工作人员先将他们带到会议室。

    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知名导演，迟懿不禁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内急。趁着人还没到，她赶紧拎着包往洗手间走。

    出来后，她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看了看还是不满意，于是从包里摸出来一盒气垫，仔细地补起妆来。

    整面大镜子正对着楼梯，迟懿似乎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和交谈声，于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声音由远及近，很突然地，镜子里闯进楼梯上两个身影。

    只那一瞬间，迟懿身体便僵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一瞬像是电影里的慢放。她听见自己心跳逐渐放大、加快的声音。

    一男一女沿着楼梯往上走，很愉快地在交谈着什么，显然没有注意到她。

    她的眼神因为惊讶而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她努力移开目光，然后把手上的东西装进包里，低头，试图用长发遮住自己的脸。

    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是熟悉的，低沉的嗓音。熟悉到，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便足够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脚步声越来越大，迟懿没抬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来，但她宁愿没有。

    渐近，又倏而远去。

    迟懿轻轻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只看见一双俪影远去，男人的身影一如从前，身形挺拔，辨识度极高。

    她觉得还真是神奇，昨晚刚看到那个帖子，今天就遇到了帖子的主人公。

    北京这个地方，大起来的时候，能够让两个人四年都遇不到；小起来的时候呢，在这个影视公司里，居然都能有这样匆匆一面。

    她低着头，默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感叹这捉摸不透的命运。而后很快整理好心情，忘掉这一个小插曲，回到会议室，等待导演的到来。

    大约一刻钟后，导演带着几位工作人员进了会议室。经纪人显然跟那边很熟，迟懿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她这才知道面前这个有些微胖、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便是这部剧的导演。

    他们坐下来，倒没有想象中那种紧张的气氛。导演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注意到她的形象，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助理看了看时间，对旁边的导演说：“秦制片还没到，要不我们先开始吧？”

    张导点点头：“好。”

    先是自我介绍，接着导演问了问迟懿关于这个角色的理解，好在她是原著的忠实读者，这个问题难不倒她，甚至还说了很多自己的见解。

    一连着几个问题，都还挺顺利，气氛也很轻松。不像是试镜，反而像导演对她了解的过程。

    毕竟，她之前可从未作为主演参演过这么大制作的剧。

    最后，导演找了份电子版的剧本，选了个片段，想看看她的现场表现。

    迟懿一惊，心里猛跳，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没有底，生怕自己没有发挥好，错失了这次机会。

    但同时她也清楚，演员就是这样，不管平日怎么样，让你进入角色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因为这是一部现代剧，也不太需要像古装剧那样先试妆再试戏，所以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过去，试戏便开始了。

    这个片段讲的是男女主因事业选择产生分歧，经过一番大吵后，几近分手，女主角离开男主角的家的场景。

    迟懿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一点点模拟那个形象，然后将自己代入进去。虽然在空旷的会议室被这么多注视着，她有片刻紧张，但很快平静下来。

    她走到会议室门口，将门外的空气想象成男主角，然后用生气愤怒地语气说：“那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说着，狠狠一摔门，转头离开。

    剧本里写到，那个处处要强的女主角，在转身的一瞬却突然红了眼眶。

    迟懿明白这个情绪转换就是导演想要她表现出来的点。

    她看过好几遍原著，将自己代入女主角并不困难。但很奇怪，此时此刻，她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自己的记忆。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神瞬间便软了下来，睫毛轻颤着，似乎眼泪就要掉下来。

    然而导演还没喊停，迟懿只能继续，她心想今天就是要她演孟姜女哭长城，她也能给他哭出来。

    她继续进入状态，酝酿着感情。

    就在此时，她听到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两声，然后“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一瞬间，心里像被砸了一块大石头，猛然空了一下。

    她没想过今天会第二次见到他。

    四年没见，他还是那样。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更帅了。时间赋予了他成长，将他身上的那些青涩尽数洗去，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成熟与英气。

    如果还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此刻，他身旁还站着另一个女人。

    昨晚看到的那个帖子一下子闯入迟懿的脑袋，此刻、以及刚刚楼梯上，站在梁景放身边的，就是他们猜测最多的那个“女友”――秦如。

    也就是那一瞬间，迟懿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导演助理口中的“秦制片”，便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门打开的一霎，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她的手轻扶住会议桌，眼神颤了颤。

    “好！很好！”导演拍拍手，终于叫停，“这段表现得很不错。”

    迟懿怔愣半秒，然后扯出一个微笑，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刚是还在演戏吗？可为什么，她真的有心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