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看”
宝宝登登登跑到灶房,灶房门一关,把藏在怀里的木盒子掏了出来。
“这是从那找来的”
葛石燕放下手里的铲子, 用围裙擦了擦手,接过木盒后仔细端详了一下。
木盒上还沾有不少泥土,她捏了捏, 还很湿润,显然这个盒子刚从地下被挖出来没多久,他们自己房里的东西葛石燕都清楚, 可以保证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盒子。
“是我从那边窗户外面挖到的。”
宝宝都不稀得喊大哥了, 直接用那边两个字代替了傅时春的称谓。
“那边挖出来的”
葛石燕的表情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没问宝宝为什么会去挖大房窗户下那个地方, 孩子的天性不就是倒出玩泥巴吗,她只当是凑巧了。
“还上了锁啊。”
她摆弄了两下盒子, 可惜因为上了锁的缘故,打不开, 这让葛石燕越发对盒子里的东西感兴趣了。
她的余光瞟见案板上的菜刀, 于是干脆拿起菜刀, 直接将木盒子劈开。
“嘭嘭嘭”
接连好几下,木屑横飞, 木盒终究抵抗不了菜刀的威力, 被劈成了两半,里面一些零碎的银子和铜板也随之散落一地。
好家伙,这还是个藏宝盒呢
葛石燕已经猜到了,这恐怕就是大房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
那两口子的心眼真是多到堪比筛子了, 可能是觉得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下地, 葛石燕会乱翻他们的屋子, 于是他们干脆将私房钱藏在了屋子外头。
窗户下那一条小路虽然平日里经常被踩踏,可大伙儿走那条路都是很有目的性的,都是为了侍弄后院的蔬菜瓜果,或是准备做饭,要去后院采摘一些新鲜的蔬菜回来。
谁会想到就在那条窄小的石子路下,埋着他们一家的私房钱呢。
但凡他们的想法单纯些,老老实实将私房钱藏在自己的屋子里,遵纪守法的金手指都不会发现这些宝贝。
可见老话常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是很有道理的。
“咱宝真是福娃娃,玩泥巴都有大能耐呢。”
葛石燕可真是稀罕死自家的小宝贝了,玩泥巴能把人家私房钱挖出来的,她家宝恐怕是头一份了。
可见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知道老大一家不地道,这些银子,就当是他们家崽子差点害死宝宝后给的赔偿吧。
葛石燕也顾不上煮饭了,和宝宝两人坐在椅子上,清算起大房的家当来。
这个木盒子里最多的就是银角子,葛石燕手边没有称,只是将所有的银角子放在手里,估摸了一下重量,这些银角子,约莫有十三两。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铜板,应该是还没有凑够数兑换,葛石燕和宝宝数了好一会儿,才将铜板清点齐,一共两百三十七文。
木盒里除了银钱外,还有一个金簪子,刚看见的时候,葛石燕吓了一大跳。
这年头黄金难得,虽然市价上十两银子兑换一两黄金,可实际上,你想要兑换到一两金子,没有十一二两银子是兑不到的。
这一根金簪子要是真的,从重量上算,三两金子是打不住的。
葛石燕的亲妹子那么得宠,也就一对金镯子外加几个细金簪子,金镯子是她生儿子那年老爷赏的,几根金簪子是她乖巧懂事,年节时夫人让人打了赐给她的。
除了葛飞燕之外,王地主家也就另一个十分得宠的妾室有一个镶红宝的细金镯子,分量远不及葛飞燕那对大拇指粗的金镯子。
这还是他们这儿最富的王地主家呢,寻常人家,能有一个细金戒指,都能骄傲地说自家是富农了。
可惜了,没等葛石燕高兴太久,她就发现这根金簪子是假的,这就是一根黄铜打的簪子,外面贴了一层金皮,只能唬唬人罢了。
不过即便是假的,这根簪子也值点银子。
葛石燕高高兴兴地把这根镀金簪子收下了,因为怕是傅时春当散工时手脚不干净从主人家偷来的东西,她准备费点功夫将最外面那层金皮磨下来,到时候请金匠把那些早就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金皮溶了打一个戒指,给宝宝当陪嫁。
不知想到了什么,葛石燕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她将那个镀金簪子和其中一部分银角子收了起来,然后将剩下的小部分银角子和铜板放到劈开的木盒子里。
“宝看着,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娘给你出气。”
她性子直,却不是真的没有心眼的人,尤其是当她被逼急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急智。
“娘宝宝”
院子里传来清脆的男童音。
“大姐我把大宝带回来了”
这粗犷的男音是葛石燕的大弟葛石头的声音。
大宝也是傅时年的小名,不过不同于家里人喊惯的老幺,大宝这个小名是宝宝来到这个家后才有的,宝宝偶尔会被喊为小宝,两个宝听上去就觉得亲昵,像是一体的。
葛石燕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了收,然后拉着宝宝开门走了出去。
“娘宝宝”
一个脸圆圆的小男孩高兴地冲着他们挥手,并且飞快跑了过来。
因为原身的记忆,宝宝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几天时间不见,傅时年好像瘦了一些,脸蛋都没有以前圆润了。
因此还不等傅时年冲过来抱住她,她先下意识地垫脚捧住了傅时年的脸颊,手痒地捏了捏。
“薄薄。”
傅时年的脸颊被捏起两块肥嘟嘟的颊肉,说话难免有些口齿不清。
他是葛家兄妹的孩子里最像小姨葛飞燕的孩子,据说比葛飞燕生的那个养在大房膝下的孩子还要像,葛飞燕能够被卢氏看中去夺之前那个宠妾的恩宠,可见一定是难得的美人,这么多年,王富贵又陆陆续续纳了几个小妾,可最宠爱的还是葛飞燕,除了她生了王家唯一的男丁外,和葛飞燕越发成熟有风韵的样貌也不无关系。
傅时年的五官像葛飞燕,可毕竟男女有别,相似的五官,在傅时年身上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清秀明俊。
尤其傅时年的性格纯善,他的眼睛不仅大而有神,同时还清澈如水。
当他专注地盯着宝宝时,宝宝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哎,这么乖的孩子,欺负起来真是让人有负罪感啊。
“石头,等会儿吃完饭再回去吧。”
葛石燕的娘家和傅家所在的大岙村有一段距离,葛家这些年发达了,当年葛石木买了铺子,自觉出息了,就将家里爹娘攒下的田产老屋都留给了大哥大嫂,他们两口子勤劳踏实,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又买了头驴,今天他就是用驴车把外甥送回来的。
可即便是驴车,两个村子来回起码也要一个半时辰的功夫,这么长时间坐在驴车上,也怪不舒服的。
“不了不了,地里还有活呢。”
葛石头就喝了一瓢沁凉的井水,挥挥手推辞。
“小宝的精神头挺好的,可见身子骨是养回来了。”
葛家的这些兄弟姐妹都喜欢宝宝,他们也都知道大姐的心思,早就拿宝宝当自己人看待了。
“这是老二让我捎来的,还有你大嫂准备的一些红鸡蛋,炖汤水,给小宝再养养。”
葛石头递过来一个布袋子,不容葛石燕推辞,转身离开了傅家。
葛石燕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大块红蔗糖和一兜鸡蛋,起码有二十来个。
鸡蛋就不用说了,那是好东西,红蔗糖在他们这儿更是难得,他们当地不产甘蔗,想要红蔗糖,得行商从百里外的地方运过来,价格是普通黄糖的五六倍。
听说红糖对妇人好,他们这儿家里条件好的,会在女人坐月子或是家里姑娘媳妇生病的时候买点红糖回来煮鸡蛋,几碗红糖鸡蛋水下肚,比吃苦药汤还管用呢。
“咱宝招人稀罕呢,你看你大舅娘和二舅舅多喜欢你。”
葛石燕见缝插针就给宝宝灌输她招人稀罕的概念,她知道村里有很多碎嘴的婆娘,就喜欢扯人家家里的是非,宝宝没爹没娘被她养在身边,也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说了多少闲话。
还有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大房一家,为了恶心他们,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故事来呢,葛石燕怕宝宝长大后听到一些不中听的话,于是从小就告诉她她是一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家里人都多么喜欢她,感受到了家人满满的爱,以后就不会被一些无中生有的话语所伤了。
“大宝,你陪妹妹玩,不准欺负妹妹知不知道。”
葛石燕对着儿子叮嘱了一句,然后回自己屋子准备将这些红糖藏起来。
“昂”
被脸蛋的傅时年乖乖地应了一句,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恢复健康的妹妹瞧。
要是宝宝一直都健健康康的,他愿意一直被她欺负,才不会欺负她呢。
这一个早上,刚回家的傅时年简直就成了宝宝的跟屁虫,再也不敢让宝宝离开自己超过三秒钟了。
傅大岩带着傅时春两口子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葛石燕已经做好午饭了。
傅广元和傅连翘蔫哒哒地跟在爹娘身后,眼神都不敢和葛石燕直视,只敢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恶狠狠地盯着宝宝和傅时年瞅几眼。
他已经知道了,小叔抢走了他上学念书的机会,爹娘为此骂了他和妹妹好几次,怪他们做事不小心,恐怕只能用他们的私房钱去送他念书了。
为此爹娘还琢磨了很久,打算等农闲时让娘回家一趟,到时候就说是从娘家借了点钱回来,这样既能解释私房钱的由来,也能让最要脸面的爷爷羞愧,主动拿出银子来填补她娘从娘家借的银子。
“老头子,你看我今天在家里挖到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坐齐后,葛石燕并没有和继子媳妇一块帮大家盛饭,而是回了一趟房间,从屋里拿出那个被劈成两半的木盒子。
当时傅时春和马梅芳的脸色就变得铁青可怕。
“我正打算去后院挖一些青菜呢,就被老大家窗户下的石头绊了一脚,这个盒子正好就埋在那个石头下面,当时我就想,咱们家院子里怎么会埋着这样一个盒子呢,我好奇劈开了盒子,你猜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葛石燕拍了拍手掌,表情十分夸张。
“银钱,里面都是银钱呢足足有七两多呢”
马梅春当时差点没跳起来撕破葛石燕的脸皮,他们埋的盒子里明明有十几两银角子,还有一根镀金簪子,其余的东西去哪儿,是不是被一个姓葛的狗给吃喽
夫妻俩眼中的火光,根本压制不住。
“我琢磨啊,人家家里的钱也不会藏到咱们家院子里来,你说这些银子是不是咱爹娘或是其他祖宗藏起来的啊”
葛石燕故作姿态地问道,这个院子是傅家的祖产,会在这个院子里藏银子的,只有可能是傅家人。
但是傅大岩知道,看这个盒子的成色,绝对不可能是很久以前埋着的老东西,他看了看大房两口子的表情,就猜到了真相。
这一瞬间,傅大岩十分失望。
如同他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一样,在还没有分家的情况下,老大两口子就背着他藏私房,这在他看来就是老大一家不相信他这个大家长,是对他一家之主权威的挑衅。
“可能是爹娘藏的,没来得及和咱们说吧。”
傅大岩忽然有些庆幸,他婆娘还是单纯了些,居然没有想到这是老大家的私房钱,要不然,家里又要闹的鸡飞狗跳了。
“这些银子你拿着吧,正好要送老幺去念书,给老幺置办一身体面点点衣服吧。”
傅大岩一锤定音,确定了这些银子的归属。
“诶”
葛石燕脆声应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傅时春和马梅芳好像食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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