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舸背对着安溪,抱着手臂,靠坐在椅子上。光影昏暗,她身形轮廓漆黑,剪影一样,静默地扎在黑暗里。
安溪停在原地。
她不知道岑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站了两秒,她转身就走。
夜深人静,花园四周安静,安溪背后突然跟过来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
安溪拢紧大衣,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步伐加快,岑舸也跟着加快,很快追近。
“安溪。”岑舸叫她。
安溪不理她,眼看着就要走出花园了,岑舸三两步追过来,抓住了安溪的手腕。
安溪立马甩开她的手,回身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岑舸表情有一瞬的无措,很快消失。
她抿了一下唇,问道:“听说你孩子走丢了,找到了吗?”
安溪抬眸,静静看着她。
路灯洒进她眼里,有种明亮的湿润。
安溪没问岑舸是怎么知道眠眠走丢的事的,她问:“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没了的那个孩子吗?”
岑舸表情僵了一下,她避开了安溪的视线。
安溪吸了口气,压住喉咙里的酸涩。
“你还记得,你曾经有多么坚决的要离婚吗?就算你不记得,我记得。是你要结束的,现在结束了,你就没资格再来找我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安溪转身就走。
“我后悔了。”岑舸在她身后道,“我后悔……”
可安溪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等岑舸说完话,人就已经走出了花园。
岑舸看着她逐渐模糊的背影,所有未出口的话,最后都淹没进了黑夜里。
岑舸在原地站了很久。
2020年,安溪流产住院那天,她其实也在医院。
律师上去和安溪说离婚的时候,她就在楼下。
她知道安溪没事,所以没去看她。
安溪车祸的时候,她以为那不过是一场不会伤筋动骨的小车祸,所以她没有叫停车。
那时候,她为何要那样决然到不留情面的离婚,岑舸现在也在问自己。
她当初,怎么会狂妄自私到那种地步,以至于那样的,不留余地的伤害安溪?
如今她是真的后悔,可安溪也是真的不想再见她了。
安溪快步走进酒店大堂,迎面竟然碰到了曲幽。
“你出门的时候我醒了,看你一个人出去,我怕你有事,就跟踪了你。”曲幽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担心你……”
她话没说完,但安溪明白后面的意思。
她怕安溪和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一样,半夜寻死。
“我没事,只是失眠睡不着。”安溪笑了一下,“所以出来散步。”
曲幽点点头,目光往安溪身后看去。
安溪僵着身体,忍耐着没回头。
“我刚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在说话……”曲幽直接道,“那是岑舸吗?”
安溪不太想聊这个,胡乱应了一声,往前走。
曲幽跟上她。
“你还记得李慕子吗?”她说,“她被封杀了。”
安溪低着视线,只回:“哦。”
曲幽跟着安溪进电梯,看似无意的和安溪八卦:“李慕子被封杀之前,在拍一部宫斗剧,里面有一场她那个角色被扇耳光的戏,听说是真扇,扇了整整十巴掌,那之后她就毫无缘由的被冷藏了……”
安溪不想听李慕子的事,她很想打断曲幽,让她不要说了,又碍于自己欠着曲幽的人情,不好开口。
她不想气氛尴尬,只能听着。
电梯门终于打开,安溪率先走出去。
曲幽也终于收音。两人安静回到房间,放轻动静避免吵醒眠眠,各自上床休息。
曲家提前结束了自驾游,第二天便返程回家。
没人在明面上责怪安溪,但安溪自己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她带着眠眠走丢,扫了所有人的兴,所以才导致了旅游匆匆结束。
回曲家后又住了一周,曲铮终于带着安溪和眠眠回家。不用再住曲家,安溪内心深处大大松了一口气。
曲父平日常出门与人喝茶吃饭,钓鱼逗鸟,不常见人。
曲母和安溪接触得颇多,曲母态度始终温和客气,不恶言恶语,也不摆架子撂脸色,只偶尔对安溪的一些习惯或者行为“礼貌”纠正。
言辞不激,只是用尊重温和得刻意的态度,告诉安溪,你这里不应该这样,你这个习惯不好,你应该这样做才是对的。
安溪在曲家住得亚历山大。
回去那天,一坐进车里,她就悄悄的长出了口气。
2027年2月28日,星期天。
曲幽工作室给安溪安排了一个综艺节目,去外地参加,录制时间两天,加上路程耽搁,安溪要出门两天三夜。
出发这天,曲幽特地派来她的专用车,送安溪去机场。
眠眠又哭了一通,安溪再三保证两天就回来,眠眠才抽噎着抱了抱安溪,让她两天后一定要回来。
她不在这几天,曲母会将眠眠接过去照顾。
这个综艺名叫《百星小校园》,联合了十几个娱乐公司,艺人工作室,送来几个小有名气的新兴偶像,再加上几十个不温不火,或者等着露脸的小明星,塞进一个学校里,再录成一个上课加互动的综艺。
安溪就是这几十个无姓无名艺人中等待露脸那个,而且是稀有的年级最大的那一拨。
节目第一期录制时间两天,安溪就只是陪跑,象征性的参加了一个校园拔河运动,估计录制完后,她能有个一两秒的镜头。
综艺录完,回程那天,经纪人忽然发来两页剧本,通知安溪去另一个地方试戏。
是一部双女主的缉毒剧,安溪要去面试其中一个正面女主。
经纪人说这部剧是上星剧,导演不看资历,看能力,试戏通过就能拿到安溪人生的第一个主演,是难得机会,让安溪务必要珍惜。
只是这试戏的一来一回,又要耽搁一天。
安溪打电话回去给眠眠道歉,眠眠果然不高兴,安溪哄了好久才好。
试戏效果很好,导演看起来也很满意,但最后没给结果,只让安溪回去等通知。
安溪原本觉得多半是没戏了,但一周后导演发来短信,恭喜安溪通过,让她三天后去签合同。
开机时间在4月3日,计划拍摄周期十四周,因为是缉毒剧,拍摄地点大部分在偏远边境,小部分在市区。
安溪需要提前十五天进组,进行大量的体能训练,以及拍戏需要的专业动作训练。
也就是说,她这次可能要离家四个月。
眠眠哭得昏天黑地,连学都不去上了。
安溪也跟着心酸难受,刹那间冲动决定不走了,也不去拍戏了,她去做其他的,什么都好,只要能多陪着眠眠。
她给经纪人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情况和态度。
经纪人倒是没骂她,告诉安溪要想清楚,她不仅和工作室有合同,还和剧组有合同,临阵放鸽子,两边都是要赔钱的。
安溪问她大概要赔多少钱。
经纪人道:“先不说工作室合同,你和剧组那边,要赔五百万左右。”
这笔钱安溪还拿得出来,她之前和岑舸离婚,拿了六百万,一直没动过,至于工作室那边,不知道曲幽讲不讲情面。
“这五百万我能陪,工作室那边呢?”
经纪人道:“工作室那边我去问问老板吧。”
挂完电话,安溪没等到经纪人回答,倒是等来了上门的曲母。
安溪把曲母请到了小花园喝咖啡。
眠眠哭累了,刚被安溪哄着睡下休息,也正好方便两个大人谈话。
曲母端着咖啡杯,喝了两口,看安溪的目光意外的慈祥温柔。
她的眼神让安溪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你和曲铮结婚也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要孩子啊?”曲母终于开口。
安溪摩挲着微烫的杯子,低着眼回答:“我们暂时还没想这个问题……”
曲母立马说:“可以考虑了,趁着你们还年轻,生两个三个都没问题,我现在也还有精力,还能帮你们照看。”
安溪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嗯了一声。
曲母放下杯子,叹气说:“幽幽其实有抑郁症,你不知道吧?”
安溪有些惊讶的抬眼,她的确是不知道。
说起这个,曲母也一脸难受。
“娱乐圈那地方,看起来是光鲜得很,背后压力也很大。前几年幽幽最火的时候,隔山差五的就被造谣抹黑,还有粉丝天天私信骂她,这就算了,有些黑粉往幽幽的住处寄一些奇怪的照片和死掉的动物,他们还蹲幽幽的酒店房间,偷听,偷窥,在房间里装摄像头……非常可怕。”
曲母说着也愤怒起来:“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没一天消停,是就那几年,幽幽开始出现抑郁倾向,但她没告诉我们,直到三年前,她突然开煤气自杀,我们才知道她原来已经病得很重了。”
听到这里,安溪倒是记起来,几年前曲幽突然中断工作,休息了半年,对着外界包括曲铮给的理由都是身体累垮了,需要休息。
没想到是患上了抑郁症。
“直到前年,幽幽的状况才慢慢好起来。”曲母看向安溪,眼里带着请求,“我知道你照顾眠眠多年,也很不容易,但你和曲铮年轻,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我们幽幽她只有眠眠这一个啊……”
安溪慢慢垂下手,无力的落在膝盖上。
“我明白您的意思。”安溪道,“过两天,我就进组去拍戏。眠眠,就托您和幽幽姐多多照顾了。”
曲母看她识趣,脸色大喜,用力诶了一声,又说:“你就放心,不管是眠眠还是你以后的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
说完她还握了一下安溪的手。
“小溪,委屈你了。”
安溪笑了笑:“没有。”
送走曲母以后,安溪给经纪人发信息,说她不解约了,过几天就进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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