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舸极轻地吸了口气, 随后放弃挣扎了似的, 一口气道:“对, 我其实根本不想和你做普通的朋友,我也不忘掉你曾经爱过我的那些过去, 我完全不想放手, 哪怕我生了病, 就要死了。”
她毫不掩饰眼里的贪欲,自私和疯狂。
“我就是想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就是想要你一辈子陪着我。”岑舸眼里慢慢泛起红丝,目光颤抖,“因为我现在才敢面对,我其实很爱你的事实。”
安溪一愣,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你之前问我, 有没有爱过你, 我现在告诉你答案,不是爱过, 是一直, 一直很爱你。”岑舸忽然解开上衣领口处的两颗纽扣, 从里面拉出一条项链。
解下来,放在桌子上。
项链的坠子是样式很普通的婚戒, 安溪和岑舸曾经的婚戒。
“在我们第一次交往的时候,我就很恐慌一件事,怕我爱你的,比你爱我的多。”岑舸彻底敞开了内心的阴暗。
她双眸红透, 连眼尾都泛着忍耐的绯红:“我怕我会卑微,我怕我付出得太多,显得我下贱。我只希望你爱我的,你为我付出的,是全部,而我只要坐着享受就好,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安溪震惊到说不出话,她看着眼前双目发红,脆弱又偏执的岑舸,只觉陌生。这完全不是她印象里那个云淡风轻,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高傲大小姐。
“我想要你的全部,我想要你把所有热情都花在爱我这一件事情上,不要有别的爱好,不要有别的朋友,也不要做别的事,只是爱我。”岑舸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安溪,缓缓道,“就像我母亲对我父亲那样。我一直以为,爱到极致的爱情,就是那个模样的。一切,都是极致的。”
“很自私,很可怕是不是?”岑舸垂下眼,“我母亲过世前,我问她,你有没有后悔过那样爱我父亲,她回答我说……”
岑舸停顿了好几秒,低垂的睫毛颤了又颤。
“她说,她只是不甘心。”岑舸苦笑,“你后来不肯答应离婚,是不是也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其实,早就没有最初那么爱我了。”
安溪没有反驳。
也许她还是一样爱岑舸的,也许她没有。当初的她不甘心是真的,放不下岑舸是真的,执迷不悟的还爱着岑舸,也是真的。
感情的事太复杂,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拎得清楚。
岑舸继续道:“你说我离婚后没有找过你,其实我找过你。只是我找到你时,却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
她停顿两秒,像是酝酿勇气。
“我感到愤怒。我和你离婚,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如以前爱我了,我以为离婚,让你失去之后,你会更加珍惜,但我没有想过,你也会受伤,也会失望,也会……选择离开。”
岑舸闭上快要涌出泪水的双眼,绷紧到极限的红唇不住发颤。
“后来,在你出国,不愿意回来那几年里,我刚开始一直在生你的气。我不明白,你说好的爱我一辈子,只爱我一辈子,怎么就做不到了。我想,你不回来,那就算了,我也不要去找你。哪怕……我其实,很想很想你。”
岑舸把茶几上的戒指用力握在手里。
“再后来,我知道你回国了,我很高兴,我以为你是要回到我身边来了。你飞机落地那天,我就在机场里,然后亲眼看到你和曲铮,和曲思眠,一家人般的甜蜜场面。”
“你第一部戏杀青宴那天,我来找你,我本以为只要我向你求和,你就一定会答应。我们以前都这样的,更何况,那次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诚意。可你拒绝了我,一次,又一次。”
“小溪。”岑舸松开手指,解开项链,把那对戒指取下来,交错着摆在安溪面前,“以前的事,我真的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彻底。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求你再像以前那样爱我,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眼睑一抖,还是哭了出来,眼泪刚滑出眼眶,立马被她擦掉。
她仰了一下头,把剩余的泪水逼回去,再强壮镇定地问:“可以吗?”
安溪答不出话。
她盯着桌面上那对戒指,无意识里将左手无名指掐得青紫。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自己就从未放下过。
她无法忽略岑舸,无法在岑舸面前淡定从容,更无法遗忘她与岑舸的所有过去。
她就真的一点也不爱了吗?
安溪给不出绝对肯定的答案。
也许她在岑舸面前犯贱的习惯永远也改不了,就像是这个捏婚戒的动作,哪怕她们已经离婚八年。
“我不是已经给你机会了吗?”安溪慢慢松开手指,“我答应你了,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过来陪你吃饭。”
岑舸道:“但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止是吃饭。”
安溪笑了一下:“可更多的,我给不出来了。岑总,我不是圣人,我能可怜你生病,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岑舸低下头,良久后,她故作洒脱地一笑,把对戒指抓在手心里:“对,你能这样陪着我,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安溪没接话。
岑舸站起身,看着窗外。
不知道何时,天色已经暗沉如夜晚,压低的乌云里,闪电时而闪现,大雨磅礴,狠狠冲击着地面。
只是城堡隔音,竟是一点雷雨声也没听到。
“天气真不好,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晚点吃晚饭,我叫你。”她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安溪配合道:“好。”
岑舸攥着戒指:“那我先上楼了。”
安溪:“好。”
岑舸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她步伐很急,迅速躲回卧室里,啪嗒关上门。
卧室里没开灯,窗外昏黑,阴沉的暴风雨吞噬了一切天光。
岑舸轻轻靠着门板,在昏暗的光线里慢慢抬起下巴,而后扯出一个像是嘲讽苦涩,又带着一点得意傲慢的低笑。
安溪说她在骗她的时候,岑舸以为自己假装胃癌的事被发现了。
所以慌乱之下,她破罐子破摔,暴/露出自己阴暗的内心。倾谈之间,岑舸从安溪的反应里猜出来,她似乎并没有笃定的找到自己胃癌谎言的证据。
那句“你在骗我”可能是诈她的,也可能是指的其他方面。
岑舸一面放心,一面顺应形势,将内心的所有想法与情感全部倾述出来,作为攻击安溪心防的撞木。
她如愿的在安溪眼里看到动摇的情绪,于是确定安溪并没有如她平时表现的那样心硬如铁。
只要岑舸长期攻防下去,早晚有一天,安溪的心门,会被她再次磨开。
毕竟从安溪七岁开始,就与岑舸认识,整整二十四年,半生交织,她们怎么可能分得开?
楼下。
岑舸走后,安溪抱着抱枕,后倒靠墙。
窗外大雨如瀑。海风换了方向,将密集雨线吹到玻璃墙上,很快模糊了光洁透明的玻璃墙壁。
安溪怔怔回想岑舸刚刚的话,不管回想几遍,还是无法相信那是岑舸说出来的话。
安溪闭上眼,垂头埋进抱枕里,心里乱成一团。
许久许久,她突然想起,忘记了问岑舸,胃癌是不是也是骗她的。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至于。
谁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开这种玩笑?
而且岑舸的身份不一般,她若是患上绝症,影响不仅仅是她个人的生活轨迹,还有她的公司,乃至整个岑家在龙跃集团里的地位稳定。
算了,安溪想,既然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过去,那就不计较了。
反正,以后也就是陪岑舸吃几顿饭而已。
安溪想通,回客房,洗了个澡,躺下午睡。
客房一样隔音,屋里十分安静,安静得让安溪无法入眠。
她起床把阳台滑门拉开一条缝,本想漏一点雨声进来,可呼啸的狂风卷着雨水,立马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安溪一个咯噔,急忙又把窗户关上。
她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午睡,想刷手机,但狂风暴雨击断了信号,网络连接不稳定,信息页面半天刷新不出来,没能打发时间不说,心情还搞得更加糟糕。
实在睡不着,安溪下床看下雨。
暴雨已经转小了,风仍旧很大,院子里的树木被吹得斜斜歪倒,枝条如倒飞的头发,被大风抻得笔直。
安溪看了一下午的风和雨。
傍晚时分,大风停歇,海面恢复平静。
如果要离开,安溪现在还能走。
可她忽然不想动,不想急匆匆的奔向机场,然后急匆匆的回到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城市里。
这里和那个所谓家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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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得很沉默。
下午那场谈话似乎让岑舸感到尴尬,整个用餐期间,她都没怎么讲话。
安溪想起两人以前吃饭时,也是这样,如果安溪不说话,那她们就会沉默。因为岑舸从不主动交谈。
而中午那顿饭里的热络聊天,忽然如幻觉一样失去真实感。尽管它才发生几小时。
安溪端着水杯,一下子觉得一切都很虚无。连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都像梦一样虚幻,那还有什么是真正真实而有意义的呢。
这股感觉在她心间一划而过。
安溪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我吃好了。”
岑舸也停下用餐动作,欲言又止许久,最后只说:“嗯,那你晚上好好休息。”
安溪道:“你也是。”
入夜,风雨平息,电话信号恢复。
安溪给眠眠打了个视频电话,没说多久,眠眠就被曲母催着去做作业。眠眠对着曲母吐吐舌头,和安溪挥手道晚安,随后乖乖挂了视频去做作业。
安溪握着手机,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又陷入了那熟悉的无聊和空虚里。
她发了会呆,决定开电视看电影。
电视信号还处于中断状态,只能从缓存本地里的十几部电影里挑。
安溪勉强选出来一个商业片,刚按下播放,窗外忽然亮起一道亮得刺目的闪电,跟着窗户玻璃猛烈一晃。
一道巨雷炸响。
屋里灯光闪了闪,陡然熄灭。
停电了。
浓重如墨的黑暗四面八方涌来,吞噬屋内一切家具的轮廓。
安溪什么都看不到了。
窗外也是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与星光,只有偶尔亮起的惨白闪电。而那乍然亮起的白光吓得人心惊肉跳。
安溪恐惧地绷起神经,摸索着走向大床。
她手机在床上……
视野漆黑,完全不能视物。
安溪盲人摸行了好几步,终于踢到床尾凳,心里一喜,正要爬上床,门板突然叩叩一响。
有人在敲门。
安溪吓得心跳一停,直接跪在床上。
“小溪,你还好吗?”门缝里亮起摇晃的手电光,岑舸在门外道,“城堡的发电机突然坏了,所以断电了。”
安溪胡乱摸到手机,立马按亮,光线给予她安全感,惊吓的心跳一点一点平缓下来。
“我没事。”
安溪打开门,手电光大量涌进来,照亮半间屋子,以及岑舸担忧的面容。
手电光是白色的,照得岑舸脸色也很白,看起来十分诡异。
安溪瞧着她被手电光照得变形的脸,不知道怎么,突然笑起来。
因为停电而产生的恐惧感消散了不少,心里即刻轻松了下来。
岑舸不明所以:“怎么了?”
安溪摇头:“你怎么样,有被吓到吗?”
岑舸摇头,嗓音镇定:“备用手电佣人去找了,暂时只有我这一把。”
她往屋里瞧了一眼,端的是礼貌矜持:“你介意我进屋去,陪你等手电送过来吗?”
安溪很犹豫,她想象了一下只有自己握着手机,坐在陌生而漆黑的房间里的画面,恐惧感马上又漫了出来。
这城堡也怪大的,隔音还好,半点响声都没有。一个人待着实在太可怕了。
安溪点头,让出位置:“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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