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间雾气在灌木丛中弥漫,清新朦胧,山顶泉眼中流出的小溪淌过林间,声音淙淙。
爬满绿藤的小木屋中,两人一鸟围着一个巴掌大的“草饼”开动脑筋——怎么才能让黏在地上的“草饼”完整的爬起来。
任焰趴在地上想与小草对视,却找不到她的眼睛,着急道:“师父,你怎么了啊?怎么会变成草呢?”
三春身上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还安慰任焰,“小焰不是喜欢看医书吗,六界中还有很多的药石是人间的书中没有的,师父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传说中能治百病的长生草,这不是变化出来让你长长见识嘛。”
任焰信以为真,仔细地观摩长生草的模样大小,只是她浑身都被压扁了,一棵草也变得蔫了吧唧的,许多纹路都看不清晰了。
观察许久,季青临伸手捏住她的一片叶子卯足了力气才提起一点缝隙,把筷子塞进去,设想能把她从地上撬起来,然后……筷子被压扁了。
肚皮下一堆碎木筷,三春哭唧唧,“大哥别塞筷子了,我肚皮被硌得慌。”
“好难,你来吧。”季青临选择放弃,让出空来给小白。
小白出马,先是围着她转了一圈,思索片刻后从空间里掏了一颗银色丹药出来,磨碎了撒在“草饼”上,一番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几分烧烤师傅的架势。
撒上药粉之后,三春才感觉身上的重压逐渐变轻,调整呼吸之后终于恢复正常,变回人形坐在床边,问:“我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中邪了吧?”
“是月神的诅咒。”
小白跳到她的肩膀上,解释道:“夜金那家伙向来是小肚鸡肠,惹人讨厌,人缘差的很,不然也不会以神之姿到达奚山去求神武,这个诅咒会让你身体的重量加重百倍,直到把自己压死为止。我给你撒的药粉能够缓解一段时间,但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这丹药我只剩两颗了。”
季青临:“有什么解救办法吗?”
“有一种十分珍贵的仙丹名为春风化雨,以最纯粹的天地灵气凝结而成,能解六界一切毒咒,解这个应该绰绰有余。”
任焰:“要去哪里找呢?”
小白远望窗外,晴空之上,白云如雾如丝,开口道:“去仙界。”
云雾飘渺的仙界,美轮美奂的浮空山水,衣袂飘飘的仙子仙君……是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见三春目光闪烁,小白又补充道:“找不到解药,你会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为了活下去,去仙界求药必无可避,只是……三春看着眼前的大哥和年幼的徒弟,良久道:“再等两个月吧,趁这段时间能熟悉神武的用法,我也能收拾东西准备一下。”
求生之路充满坎坷,去仙界也不知是生路还是死路。她命途多舛,没道理为了她让大哥和任焰也跟着浪费时间,他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阳光明媚,整洁的木屋,繁盛的老树,爬满绿藤的竹篱笆,树顶拌嘴的鸽子与麻雀,热爱晒太阳的小白鸟,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天蚕丝缠绕巨石,金色的蚕丝在日光照射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在巨石上形成规整的方格纹路。
缠紧巨石,季青临一声令下,山吹顺势收紧,无声无息,巨石立马被切割成了碎块,每一块都是精准的长宽高一样长,巴掌大小,切面平滑,像凉透了的方糕一样。
拿来练手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在山吹的攻势之下壮烈牺牲,而后被一旁观摩的任焰挨个抱去。小巧灵活的身体两头跑,把石头从平地搬到篱笆院子里,一块一块沿着木屋,在窗下垒出花坛来。堆累了就坐在门口吃一会儿糖葫芦,而后又在空地上垒出石桌和两个石凳,像模像样,堆积木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空地上声响噼里啪啦,季青临与山吹配合默契,墨绿色的老树下一片寂静,三春蹲在地上看着只有她一半高的青藤,无从施展。
没有能握的地方,青藤也没有根,三春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问:“我只会治疗,你有什么技能吗?”
听到主人在召唤,神武跳到半空中抖落几片嫩绿小叶子,褪去青藤之身变成了一把长剑,英姿飒爽。
长生剑剑身轻盈似飞鸟翱翔,周身散发温润木系灵力,剑身之上自上而下蜿蜒着藤蔓的花纹,隐约有一片水青色长生草纹环绕剑柄,是三春与长生之间的羁绊。
三春握住剑柄将长生拿起来,惊喜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长生在她手中前后摇动。
作为从没摸过神武的妖精,三春面对一把能听懂妖话的神武很激动,又问:“你变成青藤的时候有什么用法呢?”
闻言,长生变回青藤姿态从她手中抽离,直冲着屋顶的白鸟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小白捆了个结实,而后绑着自己的“狩猎成果”飞回三春面前。
被青藤捆住的小白就像是失去了意识,呆呆的愣着,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恢复正常,鸟嘴一啄就挣脱了出去,瞥着豆豆眼甩给长生一句,“无聊。”
“对不起啊小白,我下午给你煮参灵吃!”三春一边道歉,一边心中窃喜,原来青藤还有暂时麻痹对手的用法,若是遇到强大的对手,这个用法能为自己逃跑争取不少时间呢。
神武通晓主人的心意,察觉到三春心中所想,青藤立马变成了长生剑在三春面前秀存在感——
主人啊,那只是吾辈的辅助功能。你看看吾辈这把剑,它不飒吗,你秀好吾辈这把剑,到时候谁敢欺负你呀。主人,你看看吾辈呀!
“乖啊。”三春拍拍长生剑的剑柄,而后一整个下午都在研究长生的麻痹用处——完全跑偏了方向。
两个月后,入夏微雨。
一场漫长的夏雨洗刷山间草木,山下的云起镇中流过长长的清水河,荡着细长的乌篷船赏遍两岸风姿绰约。
雨天过后,学堂中挤满了来参加完业典礼的家长,人声鼎沸。
暑日来临,八岁的任焰也从学堂中圆满完业了,三春与季青临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三春一脸欣慰,高兴的原地跳起来朝他招手。
任焰向先生鞠躬答礼,当初那个见人就咬的孩子也长成了出色的小少年,明白是非,心有所志,未来便是一片光明。
“师父!师伯!”任焰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四处环视寻找,在房檐上发现了正在晒太阳的小白。
“恭喜你完业了。”三春递上一根桂花糖,“今天咱们下酒楼大吃一炖!”
任焰高兴的原地跳起来,“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季青临低头“咳咳!”两声。
任焰又甜声细语道:“师伯也好,师伯的神武特别厉害,师伯更厉害!”
三春与季青临分别牵着任焰的两只手,从屋檐上飞过来的小白习惯性的落到三春的肩膀上,思考着今天算是任焰一个重要的日子,又飞到任焰的脑袋上,小爪子踩在上面,赐予这个凡人一点神兽的祝福。
四人就这样走出人群,走过长街,进到酒楼,点菜吃酒,尽兴而归。
第二天的清晨,四人站在空地上,三春将小木屋连带着竹篱笆围成的院子一起收进空间里。
这下一片空白的空间里不仅多了绿藤草地、石桌石凳,还有一颗近百年的老树正值青葱时节,空间中的参灵们乐开了花,一个个争抢着爬到树上占据最佳的位置。
收拾好东西,三春牵起任焰的手,“不知不觉,小焰也已经长成大孩子了,以后一个人走夜路还会不会害怕呢?”
“不会的!我已经长大了。”
“傻小焰。”
任焰抬起头看着她,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师父,你的用心我都明白,我们走吧。”
季青临包下一辆马车,两天后,四人到达齐月山下,云雾之上的山巅便是人界第一大修仙门派——咏月川。
九千八百七十六节台阶走上去,穿过云层到达山顶,正殿逐月就立在悬崖之上,三春能听到悬崖之下的长河川流不息。
山巅微冷的清风吹在脸上拂去了倦意,眼见这咏月川的全景,三春才感受到人界第一门派的气魄,又想起任焰前世师从的逍遥峰,地小峰窄,与眼前的咏月川比起来简直小家子气。
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学习,得到咏月川的长老亲自指点,笔直的成才之路就在面前,小焰不可能再长歪了。
吾心甚慰。
心下安稳,三春又叮嘱道:“一会儿在长老面前可不许再叫我师父,人家长老听了会不高兴的。”
任焰乖乖的点头,鼻头发酸,他知道自己身为凡人不能陪伴师父去仙界求药,也理解师父将自己送到咏月川的一番用心,只是事到跟前总会觉得难舍难分,舍不得手心抓住的温暖。
逐月殿中走来一行人,白胡子的长老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两排身穿天蓝校服的弟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名门正派的气质,看得三春心中又翻涌起敬仰之情。
长老问:“姑娘要让令子入我咏月川?”
三春领任焰走上前,微笑道:“还请长老成全。”
长老捻须伸手,任焰乖乖将手搭过去,测过灵根,长老大喜:“老朽已经几十年没见过有如此灵根的年轻人了,此子以后必有所成啊。”
三春又道:“小焰他自幼身负煞气,不知长老可有解除的办法。”
长老摆摆手,轻松道:“方法简单,不过费些时间,没个三十年四十年是不成事的,不知道你可有这个决心啊?”说罢看向了任焰。
任焰看向这个慈祥的爷爷,卸下防备,乖巧的点点头,“我愿意。”
暖阳当空,山巅的景物蒙上一股明媚的色彩,一切都显得生动而有活力,新的生命在萌发,微风吹来,种子脱离母株的庇护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去追寻它生命的意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孤身一人,是被谁从泥潭中拉了一把,才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曾经以为的幸福平静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又慢慢把他改变,将生命中颠倒的黑白重新回归原位,变成最稀松平常的日子。
长老牵过任焰的手,带着八岁的孩子从三春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过往三年的美好时光历历在目,无数生动的场景在眼前划过,耳边她叫过一声又一声的“小焰”,孩子立刻红了眼眶。
任焰转过头,喊她一声“娘亲!”,飞奔着扑进三春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们还能再见吗?”
三春安静的抚摸他的头发,把一块绿色玉坠塞到他的怀里,小声道:“这是用我的叶子化成的玉坠,等你学有所成的时候,就可以透过这个玉坠看到我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任焰猛地点头,紧紧的抱住师父,而后松手,走回到了长老身边。
孩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向三春、季青临、小白摆摆手,灿烂的微笑着。
“再见。”
站在远处的季青临与小白也对着他摆摆手,三春笑着与他道别,直到看不见任焰的身影,眼泪才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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