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在捡流浪狗吗?!”
这样大吼出声的,是得知了消息的夜眼。
“就是流浪狗都不能随便捡。”他冷冷地说,“因为牠会反咬你一口,而且还可能带着什么你不知道的病菌。”
欧尔麦特连忙用掌心掩着手机,生怕声音传了出去——他隐晦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就是异常乖顺地跟他回家的歌川谣,本来以为会花费一番力气,但除了一点小问题,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就坐在巨大的沙发上,眨着眼睛看着他接电话,像一个可爱又乖巧的玩偶。
“对一个身陷黑暗的孩子坐视不管,可不是一个英雄应该做的事情。”欧尔麦特立刻转身走进了卧室,把她留在公寓的客厅里,然后在房内压低了声音,“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想做什么的,她身上有我要的线索,抓住她对我的行动有帮助。”
不不不不——
夜眼一连说了好几个“不”。
“欧尔麦特,你先听我说……港口黑手党也好、冢内警部的案件都可以再调查,但你必须离开横滨。”他显然对欧尔麦特的决心非常不赞成,但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个固执的人,他语气只像在喃喃自语,“这个小女孩出现在各种事件裡……时机太过巧合了……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真的非常可疑……”
“时机?”欧尔麦特不解地问。“夜眼,你在说什么?”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惊人的话语,“我是在说,你遇到的这一个小女孩,我觉得她会是英雄社会崩溃的关键人物。”
闻言,欧尔麦特的语气顿时凝重起来,“英雄社会的崩溃……她未来做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夜眼的语气变得很沈,似乎充满了不确定,“你知道的,我的能力是以你的角度看到你的未来,画面断断续续,一直推进到几年后,都没看到什么直接的罪证,但我隐约觉得,她似乎跟许多关键事件都有所连系。”
而这些关键事件,都是建立于她与欧尔麦特认识上而发生的。
“……”
欧尔麦特沉默了一会。
“所以,这只是你目前的推测。”他说。
“我的推测什么时候出现过偏差了!”夜眼立刻冷冰冰地反驳道,“欧尔麦特,你得听我的——现在、马上就离开横滨,千万不要再接触任何小女孩了,任何!”
“我做不到啊。”欧尔麦特说道,对于好友衷心为他的安危的建议,他的语气是一如往常的坚定,“我是一个英雄、还是『和平的象征』,你说未来让英雄社会崩溃的关键人物就在这里,这样一来,我不是反倒更走不开吗?”
“可是……!”
“夜眼,逃避问题可不是你的作风。”他说。
“请称之为迴避风险!”手机里立刻传来了非常不满的声音。
虽然对方看不见,欧尔迈特还是习惯性的径自摇头,“我已经确定了,她是港口黑手党的人,这点毋须置疑,只是……”
——他没有证据,而她软硬不吃。
为了避免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他只能出这种下策抓住唯一的蛛丝,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影响力。
幸好,英雄的社会地位足够的高。
“……”
夜眼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好一会,欧尔迈特都只能听到电话的另一头传出头痛又烦躁的换气声音。
“……欧尔迈特,你可以稳住她吗?”最终,夜眼还是无奈地妥协了——反正跟欧尔迈特的争执,他从来就没有赢过。“听好,我可以帮你寻找出拥有能问出真话的’个性’的家伙,但前提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谢谢你,夜眼。”欧尔迈特松了一口气,保证道,“我会让她在我的监护之下的,这样一来,也可以在她对英雄社会做出什么伤害前,控制起来吧。”
“最好是。”夜眼毫不客气地挂了线。“你太心软了,欧尔迈特。”
“嗯。”欧尔迈特应了一声,放下手机。
他一走出客厅,就看到毫不矜持地搂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她。
”……”
“……”
两人对望了一会。
欧尔迈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像幼年柴犬一样爱玩闹的小孩子,跟警察局里游刃有余地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的冷静女孩是同一人——她要不是有精神分裂,就是在她看来,玩弄生命跟在沙发上打滚是同一程度的娱乐。
“你的电话说完了?”她坐起来问道。
除却刚开始的惊讶,她的表现自然得彷佛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年,而不是刚刚被他强行带回来。
这是欧尔迈特在横滨租下的公寓。
自从他来到这个城市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英雄,他很清楚怎样藏身,即使是以港黑的势力,都只能找到他作为掩饰的酒店房间——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时间太短而已,如果在她的指挥下,情报人员有心一直留意的话,他们早晚会查到这里。
欧尔迈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身上的白烟冒出,直接变回了骨瘦如柴的状态。
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他背脊微弓着说,吐出一口疲惫的气息,然后看向她清澈又平静的眼睛,“看来你说知道我的事情,确实是真话。”
“很不巧的,我从不吹牛。”她绕起双脚,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玩乱了的头发,“那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她看上去毫不紧张。
无论是怎样胆大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都会稍微感到不自在,但她只是随意地看了一下门口与窗户——前者是用普通的三杆式金属锁,五秒内就能轻松解决;后者暂时可以排除,因为这间公寓在十三楼。
“我至少能知道你打算怎样处置我吧,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会怎样做——囚禁?拷问?还是折磨?”她微微偏头看着他,像是感到有趣似的一项项地列出来,用的还是刚才在沙发打滚的稚气微笑表情。
欧尔迈特皱起眉头说,“我没有打算做任何一项。”
“不要开玩笑了。”她把玩着抱枕,然后随手一抛,“我们都知道,所谓收养只是你强行延续游戏的方法。”
“难道不也正合你意吗?我知道你有能力逃走,但你不会,因为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接近我的方法。”欧尔麦特不喜欢她的“游戏”的说法,但他没有否认,作为光明磊落的英雄,他也许对阴谋诡计不太敏感,但绝不是笨蛋,他用一种沉沉的语气说道,“——同样的,我也不会把你放走,因为你目前是我唯一的线索。”
这是堪称开诚布公的话语。
“困兽之斗……吗。”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很简单的决胜负方式——互相牵制,先沈不住气的人先输。
“对。”他慢慢的站起来。
而他不仅想赢,还想把她带回正途。
“欧尔麦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却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噗嗤”的笑了一声,“你既希望逮住我,又希望我能走上正途——这到底有多矛盾,不用我说出来吧?”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矛盾的。”欧尔麦特说道,语气很严肃,“把你逮捕,也是让你走上正途的方法。”
“在那之前,为免我跑得不见踪影,就先玩一下过家家游戏。”她了解的点了一下头,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站起来的英雄。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非英雄状态的样子,比起照片与监视器上看到的要更虚弱,四肢瘦得看到骨头的形状,下巴尖削,眼眶深陷,连说话都带着虚浮沙哑的感觉。
——没有半点威慑力。
这个像骷骼一样的英雄指向她坐着的地方,“随便你怎样形容——总之,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床了。”
“?”她看了看自己屁股下的坐塾——是绵质布料的,跟港黑常用的高级皮质不太一样,给人一种很放松舒适的感觉……但这不是重点,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让我睡沙发。”
这是一句控诉。
就是她都没有这样对待霍克斯,后者失去意识昏过去后,可是舒舒服服地睡床的。
“这个地方只有一个睡房。”欧尔麦特捡起被她弄到地上的抱枕,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淡淡地说,“当然,你可以选择睡我的床,我也能睡沙发。”
——大英雄欧尔麦特的床。
如果把它公开出去的话,恐怕会有成千上万的疯狂粉丝争着拍下,甚至可能为此竞拍出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但它的本质只是一个大叔睡过的纤维物而已,令人打从心底敬而远之。
歌川谣环视着这个一房一厅的小公寓,不得不接受这个地方还没有她自家客厅大的事实。
“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沙发。”她说。
……看出来了。
欧尔麦特看着她确认手感似的按了一下沙发的质料,然后在上面绕脚而坐,因为她的身形实在太小了,在这张对成年人来说都相当宽敞的三人沙发上,显得还算自在。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毛毯给她。
尽管刚才在警察局里说得很有气势,但事实是他没有任何养孩子的经验,尤其是这种表面看上去还算听话、但心思深沉又早熟的小鬼,总让人觉得即使现在风平浪静,可说不定,她下一秒就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不能对她坐视不管。
可是要怎样让纠正她,他也没有太多头绪。
虽然整个事件以霍克斯被拘捕落幕了,被派去酒店横滨警察几乎全部覆没,袭击的主使者隐没在黑暗中,只能以“不明械斗”的名义草率结案。
她可是重大嫌疑人。
刚才他一怀疑到她身上,她就马上抛出了“知晓他的秘密”这种震撼弹来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关于埋伏的审问不了了之,虽然白马侦探作出了合理的推理,但如果真的是她,在他的眼皮下派出了港黑的部队杀死那么多人,却没有留下半点证据……
“——别用这种防备的目光看着我嘛。”歌川谣看到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在堪称实质的炯炯眼神下,向后一靠摊开双手说道,“看在我乖乖跟你回来的份上。”
“你所谓的’乖乖跟我回来’,就是在路上看一间雪糕店就要吃一个甜筒,见一间咖啡屋就要喝一杯热巧克力吗?”欧尔麦特反问道,而且要是不顺她的意,她总会有方法——有时候是小孩式的吵闹、有时候是用话堵得他说不出一个“不”字,有时候是干脆是趁他分神的一瞬间直接溜进店铺。
——看上去就像一个幼稚的报复。
一开始,他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看到她走进第十三家店时,他意识到她可能是在报讯。
她对横滨实在太过熟悉,挑的不仅有大路上的店铺,还有一些只能绕小路进去的店铺——他只希望横沟警部到时候能给予一点协助,那么他也许可以找到一个或者多个港黑的据点或者是情报站。
欧尔麦特觉得,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
“如果你打着不动声色传送讯息的主意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但他还是板起了脸,既像警告也像威吓似的,说道,“我知道你到过哪些地方,也会让横沟警部先生去调查,如果发现了那些店铺跟港口黑手党有什么关联的话,你会知道你的下场的。”
他掀穿了她与外界联系的手段,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她惊慌的表情,或者至少是惊讶的。
“又是这样迫供,真是没有新意……”
但她只是在沙发上翻了一下身,半闭着的眼睛带着理所当然的自信。
“——好啊,你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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