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帝驾崩后的第三天, 初步理顺了局势的谢重华才回到正阳宫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要守灵, 可并不需要日夜守候, 都有固定的时辰。
“芝兰一直闹着要见娘娘。”玉兰低声禀报。
谢重华怕祭礼那天芝兰坏事,所以让她病了, 景宣帝和秦王双双倒台,谢重华就让人把芝兰看管了起来。
谢重华垂眸看着杯盏, 似乎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道“带她上来。”
玉兰应是,吩咐宫人去提芝兰, 接着禀报另一桩事“旺财时不时地闹, 现在一身的伤。”
谢重华嘴角翘了起来, 这几日她无暇回正阳宫, 宫里的消息却一清二楚。景宣帝的身体已经躺在棺材里, 这么热的天, 都隐隐有味了。没想到他的魂魄居然还活着, 继续附身在一条狗身上活下去,也不知是景宣帝的幸还是不幸。
划了划杯盏, 谢重华抿了一口茶“也带上来吧。”顿了下她补充, “找个牢一点的笼子关起来。”
芝兰愣了愣,旺财都多久没关笼子了, 转而又想起德柱说旺财近来十分暴躁, 那是该关起来, 免得冲撞了娘娘。
谢重华的确是怕被冲撞了, 万一景宣帝扑上来咬她一口, 她多冤。
芝兰和景宣帝是前后脚到的。
被看守了三天,芝兰再傻也琢磨出味来了,何况她不傻,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泄露了,就是不知道泄露了多少。
这三天漫长的彷佛三年,备受煎熬的芝兰生生瘦了一圈,见到谢重华,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似乎无颜见人。
恰在此时,狼狈虚弱的景宣帝也被抬来了。
被关在笼子里的景宣帝格外暴躁,尖锐的指甲刮着栏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双眼睛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谢重华看着,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倒能理解,毕竟死了嘛。
景宣帝直勾勾地盯着谢重华,发现她周身的气质变了,变得十分陌生,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陌生。
谢重华似笑非笑地看着笼子里的景宣帝。
望着那笑,景宣帝心头一凉。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谢重华淡淡开口。
景宣帝倒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他口不能言。
芝兰倒是有嘴能说,却不知道情况如何,该说什么。
谢重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怎么,还想维护陆昭。”
芝兰惊愕抬头,眼神慌乱又惊恐。
景宣帝莫名,猛地扭头叮嘱慌张的芝兰。
“玉兰,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玉兰平静道“原秦王陆昭犯上作乱,刺杀先帝,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只等先帝入了陵寝,便午门问斩。”
每一个字芝兰都听清了,却难以相信,她耳边嗡嗡嗡作响,手脚一片冰凉。
见状,景宣帝哪里还不明白,芝兰这个宫女原来是陆昭的人,他心里一突,那么下药那事皇后是否知情。这一刻,景宣帝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娘娘,你要救救秦王,秦王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芝兰打了一个寒噤,突然爆发,苦苦哀求起来。
谢重华嗤笑一声“为了我与其说是为了我,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就算是为了我,就能放任你下药害我。”
啪心中那根弦断了,景宣帝头晕目眩,她知道,她早就知道。过往种种浮光掠影一般在眼前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在这场宫变中,最大赢家的皇后以及谢氏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
芝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磕磕巴巴道“是皇帝威逼利诱奴婢让奴婢给娘娘下药,皇帝不想让娘娘生下嫡子,他不配让娘娘为他生儿育女。”
“强词夺理”玉兰听不下去,怒视芝兰,“你可以告诉娘娘,而不是伤娘娘的身体。”若娘娘有位皇子,皇位哪里轮得到大皇子,那可是皇位。
“秦王分明就是自私自利,而你,枉娘娘对你信重怜爱有加,你却为了秦王背叛娘娘伤害娘娘,简直狼心狗肺。秦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前程,让你连和娘娘十几年的情分都不要了。”
芝兰打了一个晃,涕泗横流“我没有,娘娘,你信我,我对秦王并无私情。”
谢重华目光沉沉地看着芝兰“那你为什么背叛我”
芝兰泪雨磅礴,断断续续道“娘娘进宫后没以前开心了,娘娘以前和秦王在一起多开心,娘娘应该和秦王在一起的,都是皇帝横刀夺爱。秦王一直都在等娘娘,他在等娘娘。”
她神态里的愤恨不平是那么的真实,谢重华却觉得荒诞,觉得她应该和秦王在一起,所以帮着秦王来害她,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芝兰的逻辑异于常人。
谢重华语调生冷“我和谁在一起,不是由你们来决定,而是我自己。别把陆昭说得多么深情,打着爱我的旗号害我,这份深情,我消受不起。”
芝兰嚎啕大哭“娘娘,秦王他是真心爱你,只是,只是用错了方法。”
“闭嘴。”谢重华冷喝,“他不配。”
芝兰哭倒在地,呜呜咽咽,“对不起,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被皇帝盯上了,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眼见她还是冥顽不灵,谢重华气极反笑“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事,你和秦王,一个自私,一个偏执,我看你们倒是绝配。”
谢重华厌烦地闭了下眼“带下去。”
芝兰哭哭啼啼地被带下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玉兰低眉敛目,不敢出声。
“送她上路。”
谢重华的声音很轻,落在玉兰耳朵却不亚于惊雷,她有一瞬间的失态,整个人都抖了抖。不是没设想过芝兰的下场,背叛、暗害,这样的奴才在宫里只有一个下场,只发生在身边人还是亲近的人身上,玉兰不免心惊肉跳。
“让她走的痛快点。”谢重华阖上了眼,在芝兰拒绝了出宫之后,她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她给过她机会,可她没抓住。
玉兰诺诺应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下去办事,这件事她不打算假手于人。
景宣帝蹲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彷佛成了一尊雕像。
芝兰这个伺候了她十几年的奴婢,都难逃一死,皇后该是如何恨他这个罪魁祸首。
看情形,皇后知道的也不知一天两天了,可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柔情蜜意。景宣帝无声地咧了咧嘴,皇后好演技啊,把朕骗的好苦。
回想毛头小子一样的自己,巨大的讽刺填满了景宣帝的胸膛,他两只眼睛开始充血,滔天的怒意升起,升到一半,忽然被一瓢水浇灭。
是朕先下药害她,是朕先动的手,朕又以什么立场去恨她。
可朕已经收手了,朕停了药,朕是如此的相信她,爱屋及乌,对谢振委以重任,她就没有一丝动摇吗
上首的谢重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手里捏着一道圣旨,不紧不慢地走到笼子前。
景宣帝忽然意识到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看狗的眼神,忽然之间,不知哪儿吹来一阵寒风,一直吹到景宣帝心头,浑身的汗毛情不自禁地竖立。
谢重华停在几步之外,缓缓打开圣旨,放在景宣帝面前。
“这道圣旨,皇上应该不陌生吧。”
“轰隆”仿若九天玄雷打在景宣帝天灵盖上,景宣帝全身麻木,直愣愣地看着谢重华。
谢重华微微一笑,声音轻缓如同呓语。
“殉葬,陛下死都要拉着我陪葬,是在怕什么怕子少母壮,怕牝鸡司晨。”谢重华笑容骤然一收,眉目霎时凌厉逼人,“陛下且看着,你担心的,必将发生,一如你曾经担心我谢氏犯上。”
景宣帝骇然,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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