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氏带着李采薇向长宁大长公主告辞。
长宁大长公主看着李采薇,不知道为什么, 在那样的目光下, 李采薇生出一股不自在来, 只觉得外祖母的视线带着锋芒。外祖母李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住闪避的念头迎视长宁大长公主,辛苦霎时一凉,长宁大长公主看着她的眼里没有温度, 那不是一个外祖母看外孙女的眼神。
的确, 于现在的长宁大长公主在而言,李采薇已经不再是她的外孙女。大概到底不是亲手抚养感情有限,反正在知道真相之后,长宁大长公主做不到一如既往地看待李采薇。
“采薇出去下,我有话要和你母亲说。”
李采薇心下惴惴,怀疑长宁大长公主要说的内容和她有关,只怕还不是很好话, 可纵然再担心她也只能退下, 临走前, 依赖又不安地望了一眼柏氏。
柏氏安抚地冲她点了点头。
长宁大长公主暗暗一叹,待李采薇走了,她徐徐开口“之前我问你要怎么安置采薇,你说不知道,这会儿你是有决定了”
柏氏满心酸楚“采薇是无辜的。”
“陆梨更无辜,你应该知道,以陆梨的行事作风, 你要采薇,陆梨那就彻底没了挽回的可能,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两全其美。”
柏氏呼吸一窒,落下泪来“难道不舍了采薇,她就能认我,不可能的,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回心转意。”
长宁大长公主“所以你就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了。”
柏氏哽咽“母亲,那我应该怎么办。放弃采薇吗,那是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十八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母亲,难道你今日发现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就能从此对我不管不问,放任我自生自灭。”
长宁大长公主噎住了,过了会儿才道“总之你要想清楚,你接纳采薇,陆梨那就绝无可能了。”
柏氏垂泪不语。
长宁大长公主便知道她的态度了,虽不赞同,倒是能理解。一边是十八年从未养育过且不肯认她的亲女,一边是当作亲生的养了十八年且濡慕她的养女,选前者,一个女儿都没了,选后者好歹还有个养女,还有十八年的感情。
长宁大长公主想说她糊涂,可感情这种事本不就是用理智能权衡得清,她只能沉沉一叹“那么,你真的了解采薇,确定她将来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吗你已经后悔过一次。”后悔那天没有维护陆梨而是选择了委屈陆梨,以至于彻底寒了陆梨的心。
听出母亲话中有话,柏氏抬眸看着她。
长宁大长公主沉声“采薇有没有告诉你,来之前,她去了哪儿”
柏氏不明所以,采薇能去哪儿,她不是直接从卫国公府过来的。
长宁大长公主“她去找陆梨了。”
柏氏惊愕“她怎么会找陆梨”紧接着道,“她是去向陆梨道歉的。”
长宁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一缕嘲意“她想让陆梨替她的好祖母看眼睛。”
柏氏简直不敢相信地自己的耳朵,李老夫人对陆梨的遭遇袖手旁观,陆梨怎么可能去救李老夫人。
“陆梨不同意,她还当街跪下来求陆梨,甚至拿祖宗出身这些话逼陆梨出手。她倒是孝顺了,若非陆梨机敏,眼下她该摊上对老人见死不救的恶名了。”
柏氏惨白了脸,脑子里轰隆作响。
“我瞧着,采薇倒是有些像她亲娘。”
“不会的,母亲。”柏氏心里打了一个突,矢口否认,“采薇只是太关心老夫人了,毕竟老夫人那么疼她。她年纪小没经过事,难免考虑不周,做事冲动了些,但绝没有存坏心眼。母亲,采薇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了解她,她是个好孩子。”
长宁大长公主不无失望,知道她是不可能割舍下李采薇的,养了十八年,不是亲的也是亲的了,哪个做母亲的会往坏里想女儿。便是她啊,纵然觉得女儿糊涂,可也不忍心逼着她放弃李采薇,那是活生生剜心。
罢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陆梨那挽回的希望几等于无,有李采薇在,好歹是一份慰藉。
“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也但愿李采薇值得她这样的真心。长宁大长公主默默道。
柏氏离开娘家公主府返回卫国公府还是被李采薇劝回去的消息,辗转传到陆梨耳中。
陆梨并不意外,几次相处向来,柏氏给她留下的影响便是感情充沛情绪化,这样的人一般都重感情。柏氏对她的愧疚补偿是真,柏氏对李采薇的疼爱怜惜更真。
对此,陆梨心如止水,她摩挲了下左手小拇指的伤口,从她切下这根手指头那一刻起,柏氏与她便是陌路。
她要的公道已经讨回来,李如月的种种恶行都昭告天下,也即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李老夫人余生都会在黑暗和痛苦中度过。卫国公府声名狼藉。
至于李采薇,她以前享受的一切本属于她,所以她要曝光偷梁换柱的真相。曝光之后,卫国公府怎么处置她那是卫国公府的事,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卫国公府认女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对付他们。
陆梨是这么想的,李如月却不这么想,她坚定的认为陆梨会穷追猛打,要了她的命不够,还会要李采薇的性命,一如上辈子。
这实在是误会,上辈子之所以陆梨会给李如月留下穷追猛打的阴影,那是因为一开始她们得到的惩罚都举重若轻。陆梨不服却无力反抗,只能哑忍,然后伺机报复。李如月和李采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便要反击,于是梁子越结越深。李如月和李采薇母女俩技不如人,机关算尽没还害成陆梨,反倒误了自己的性命。
这辈子,陆梨上来就是杀招,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一出手就要了李如月的命。陆梨没什么不服不忿的,也就不需要再卧薪尝胆地报复。至于李采薇,只是耍点小聪明,膈应人却伤不到人,陆梨不至于就要她命了。
并不知道陆梨想法的李如月惶惶不安,夜夜都梦到李采薇被陆梨折磨致死。进了牢狱之后,她那些幻听幻觉倒是好了,可因为极致的忧惧,夜夜噩梦缠身。
“我要见采薇。”她对来探监的米嬷嬷说,米嬷嬷是陆老夫人的心腹,陆老夫人不良于行,想亲自来探监都有心无力,只能打发米嬷嬷来。
米嬷嬷面露难色“姑奶奶,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这节骨眼上,二姑娘来见您对二姑娘并非好事。好不容易,夫人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二姑娘,这要是知道了二姑娘来看您,难免心里扎刺,对二姑娘不好。”
姑奶奶和夫人结了深仇大恨,生恩养恩,二姑娘势必得二选一,没有两全的好事。于二姑娘而言,自然是顾全养恩对她最有利。
“你不会让她偷偷来嘛。”李如月当然知道眼下薇姐儿最好紧紧抱着柏氏对她最好,但是她有一些话必须亲口告诉薇姐儿,其他人她谁也不相信。
米嬷嬷面露难色,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叫夫人知道了,难做人的还不是二姑娘,姑奶奶怎么就是想不明白,想起这位姑奶奶打小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米嬷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奴会把您的话传到。”来不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如月阴沉沉盯着米嬷嬷“你告诉母亲,我要是见不了薇姐儿最后一面,我死不瞑目。”
米嬷嬷打了个寒噤,低眉顺眼说一定传达。
回去后,米嬷嬷一五一十地复述了李如月的话。
李老夫人连日来被疼痛折磨,整个人都憔悴不堪,闻言,觉得脑袋更疼了,不只脑袋,浑身上下都疼起来“这个孽障,她都这样了,还不肯消停吗,有什么话必须得亲口和薇姐儿说就不能转述了。怎么不想想薇姐儿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哪里方便去见她。”
骂归骂,李老夫人还是决定让李采薇去见一趟李如月,正如那孽障说的,难道真要她死不瞑目,她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就是薇姐儿,不看一眼,上路都不踏实。思及白发人送黑发人,李老夫人泪如泉涌。
“让薇姐儿过来。”
李采薇跪在李老夫人面前,泪水潸然“祖母,我知道姑姑疼我,于情我该去探望她。可母亲待我终如己出,我去见姑姑,又让母亲情何以堪。生恩养恩都是恩,祖母,我好难,祖母。”
李采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伏跪在地,哭到浑身颤抖。
哭的李老夫人肝肠寸断,如何不知她的为难,也知她的选择,虽未明言,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去,在生恩养恩之间,她选择了养恩。李老夫人不愿深想她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乎利益作出的选择。
她悲声“祖母知道你的艰难,可你也要体谅你姑姑,她没多少时间了,临终最惦记的就是你,难道你就忍心让她最后的心愿都不满足。你放心,祖母会打点好,你悄悄地去,谁也不会知道,你母亲更不会知道。”
李采薇犹豫,说句心里话,她真不想去,她怕横生枝节,可祖母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若是还坚持不去,会寒了祖母的心,于她不利。
权衡一番,李采薇哭着道“采薇不孝,姑姑这般疼我,我却连光明正大送她最后一程都不敢,只能偷偷摸摸的,祖母,采薇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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