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晏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陌生的房间里,一盏浅浅的油灯正在静静的燃烧。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四周环顾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但楼伽的外衣却挂在椅子上,显然,她还在这里的, 只是出去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的外衣, 脑海里回忆着之前辛苑对他说的那些话,虽然他完全不记得那些事,可是背后依旧是冷冰冰的寒意。
是辛苑骗他的吧,她只是为了逃走才这样说的,一定是这样的吧。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 可看到身边只有一半剑身的明月夜,想着辛苑说的前世今生三千世,他又茫然了。
如果自己梦到的那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为什么却感觉十分真实?
如果是真实发生过的,那自己为什么忘了?
若是前生, 又为何今世还要再来一遍?
正在思绪混乱的时候,楼伽端着热水推门而入,见他醒了,眼中的担心才稍稍落了些。
“我探过你的元丹了, 并无什么大碍,怎么会晕过去的?”她将热水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热水,神色不自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昏了过去。”
“应该是我们小看辛苑了,没想到她还有后着。”她觉得是辛苑做了什么手脚,但又奇怪他一点伤害都没受到。
她瞧着他,他则瞧着明月夜,摩挲着剑柄上的三个字,然后问道:“不知这柄剑的另一部分在何处。”
楼伽心里一跳,师父生前说过,切不可让沉晏找到残剑的另一半,沉晏也从未提起过要寻找另一半,今天为什么这么突然。
“有没有另一半都不打紧,我见你用这残缺的一半也用的挺好的。”她说道。
沉晏却道:“它既然为我的法器,我也想见见它本来的模样。”
她问道:“你的意思,想要找到另一半?”
他点了点头。
“不行。”她脱口而出,见他诧异,忙改口道:“ 我是说还是先去天元门将师父真正的死因说明,找残剑并不是最紧急的。”
沉晏现在有些不敢面对她:“掌门死因的事,你回去说明吧,我要是去了,恐怕又要生出乱子,且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也想回魔宗去看看。”
他要回去问贺兰钧去另一个世法阵的方法,去看一看那个石台上的父亲,也想去找明月夜的另一部分,现在的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但同时,更多的是对楼伽的担心,担心她的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担心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如果发现自己怀孕了,又会如何。
不过他记得女子若是有孕,得两三个月才会有明显的妊娠反应,如今才一个半月,他还有时间先去做这些事。
楼伽听他这样的打算,自然是不想任由他独自一人的,但若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又怕让他更加执着,便打算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
回天元门他是陪着的,但到了天元门附近,他便打算离开。
“把魔宗的地址告诉我吧,待我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去那边看看。”她说道。
沉晏却有些犹豫。
她以为是他怕她泄密:“你放心,目前我并不会告诉天元门有关魔宗的事情。”
“倒不是担心这些,而是若你去的时候,我怕我不在,不如,你就在天元门呆着,我到时候来找你。”他终究还是没有给她。
“哦,好。”她也没强求,但是心中生了疑惑,因为以前他是很希望她去魔宗看看的,于是她不着痕迹的将用来追踪的香料抹在他袖口,虽然说这种香料一旦超过一定的距离就很难追踪,但有总比没有好。
就在要分开的时候,沉晏情不自禁的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缱绻:“等我回来。”
她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恩。”她应了一声。
分开后,楼伽回到天元门将师父的真正死因告诉了门中长老,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抓来辛苑为石夫子报仇。因为于公,辛苑应该杀人偿命,但于私,她和石夫子是父女,且石夫子也的确做过那些事,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上报九重天,由天神来处理。
事情说明之后,楼伽觉得有些疲倦,不知怎的,这两日她总是犯困且没有食欲,但明明身体又没有什么大碍,便准备回听风楼先休息一下,然后再去追踪沉晏。
然而刚出了议事厅,袁秋却将她叫住:“小师妹,这么久不见,去我那边坐一下吧,阿俊都出生快四个月了,你还只是他出生的时候见过。”
楼伽本想精神好一些准备点礼物再去的,此刻袁秋让她去,她只好随着一起去了。
到了袁秋的屋子,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正躺在小床上,见到母亲回来,立刻张开手要抱抱,圆乎乎的小脸更是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袁秋幸福的将阿俊抱了起来,楼伽见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忍不住抱了抱,只是抱了一会儿又觉得乏力,便又将阿俊递给袁秋。
“我家阿俊是不是很可爱?”袁秋笑呵呵的问道。
楼伽也跟着笑:“可不,世上第一可爱。”
袁秋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声:“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和沉晏救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更别说生阿俊了,今日知道他不是杀害师尊的凶手,我也放下心了,对了,这一年你可有他的消息?”
楼伽摇了摇头:“没有。”
“那今日他罪名已除,你有没有想过要去找他。”袁秋问道。
“师姐为什么觉得我应该去找他?”她反问着,因为即便沉晏如今冤屈已洗,但贺兰氏和天元门的仇恨,依旧横在众人面前。
袁秋回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挺喜欢沉晏这个孩子的,师尊去世那天,天元门本来已经元气大伤,他完全可以和他哥哥姐姐趁势攻下天元门的,但是他却将他们带走了,如今又证明他当时不是要杀师尊而是救师尊,所以,我觉得这孩子还是分是非对错的。”
“我知道,他是和他的哥哥姐姐是不一样,可……”她说着说着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这几日以来的不适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身子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袁秋吓到了,立刻将她扶到床上,一面叫人去请药师,一面自己为她把脉,渐渐的,她担心的神色变成了疑惑,疑惑又变成了震惊。
“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喃喃的说道。
楼伽眩晕了一会儿醒转过来,见自己躺在袁秋的床上,而袁秋正在外面同谁说着话,过了一会儿才走进来,见她醒了便立刻将门关上,然后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师姐,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她掀了被子准备下床。
袁秋板着脸将她又按回床上:“说,孩子谁的?”
楼伽一头雾水:“什么孩子谁的?”
袁秋指着她肚子:“还能是什么孩子,当然是你肚子你的孩子。”
楼伽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摸向小腹,想起这几日自己恶心犯困,心里也有些慌,但她不愿相信,于是磕磕绊绊的说道:“师姐你……你怕是误会了,我……我怎么会有孩子。”
袁秋见她神色慌张,便知事情不简单了:“师姐我虽医术不及大师兄,但诊孕我还是在行的,你肚子里的孩子虽才月余,但却比平常胎儿更显生命,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在外面的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伽眼神躲闪:“师姐,你肯定是诊错了,我先回去了。”
袁秋却不放她走:“不行,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知道我不是珍诊断错了,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师父已经不在世上,你又没有父母兄弟,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的,虽还有其他师兄也可以护着你,但毕竟都是男子不方便与你说这些,你同我说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说了又能如何。”楼伽有些无措。
袁秋回道:“若是你们相互喜欢,那就让他家来提亲,天元门必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但我见你现在倒是害怕居多,以我对你的了解,想来是你与那人并非因为生了情才在一起,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咱们就安安静静的生下来,若是你不想要,我帮你把这个孩子落了。”
楼伽没想到袁秋对自己这样的了解,而且这样的事之后,她并没有任何责备,反而事事都为她考虑,不由鼻子一酸,眼泪默默的往下掉。
袁秋极少见这个小师妹哭,知道她肯定是受了委屈了,便将她搂紧怀里安慰:“别怕,师姐在呢,刚才以为你是生病了叫了药师来,不过我也请他们走了,所以这事没有别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楼伽默默流了一会儿泪才小声道:“师姐,我还是不能将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你,不过,请你帮我准备落胎药吧,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袁秋听了这话心里难过的紧,她如今也是母亲了,十分的喜欢孩子,所以听不得将孩子打掉的事,于是说道:“阿伽,师父在世的时候,常常担心你,说你两族覆没,孤苦伶仃,常希望你有个孩子陪伴同时也延续血脉,如今你有了,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现在孩子的月份不大,如果后面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师姐再帮你熬药也不迟。”
楼伽渐渐的止了泪,可是情绪还是十分复杂。
袁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其实,换了以前我没有阿俊的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让你落了这个孩子,但现在我是母亲了,我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只会在乎我自己对孩子的看法,我希望你也如此。”
楼伽听她说的这些,又想起这一个多月与沉晏的相处,以及今天分开的时候他抱着她说的那句“等我回来”,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好,我再想想。”
回到听风楼,塘里的红莲早已凋谢,只剩一池平静的冬水。听风楼里也安安静静的,但却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可见她不在的时日,门里也是仔细照看着这里。
站在院子里,她瞧了一会儿沉晏连景合苏曾经住过的厢房,然后才回到听风楼睡下,可这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什么也感觉不到,但袁秋不会骗她的。
明明她喝了避子药的,怎么还会有孕的?
是药效不够还是……还是沉晏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努力回忆过去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那时她不能动弹,完全是任他摆布的,他那些白物也不知落了多少在她腔中,如果是药效不够或者他给她喝的根本就不是避子药,那样多的次数和强度下,她怎么可能不怀孕。
而自己,其实也有过怀疑,因为那段时间里月信没有来,她以为是因为气海逆行的缘故,没曾想竟然是怀上了。
越想着便觉得越气,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不知道的是,双修之时是不能服任何药物的,沉晏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有孩子的事,但因为她的情绪太过激烈,所以才隐瞒没有说。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番之后,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沉晏这边也马不停蹄的赶回魔宗,他一回去就找到了贺兰庭,让他将传送的阵法教给他。
贺兰庭有些诧异:“从前教你,你说你不感兴趣,今日是怎么了?”
沉晏看向他:“我有我的安排,你教我便是。”
从贺兰庭那里拿到法阵后,他立刻开启法阵去了那石台,石台上的父亲依旧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但曾经的金蛇已经不在,所以石台上的鲜花都已经凋零。
上一次和楼伽一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这个男人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以为是贺兰钧将他藏在这里的,后来才知道贺兰钧只是供养金蛇并不知道此事。
究竟是谁将父亲的遗体藏在这里的?又打算做什么?
正疑惑着,忽然见到脚下还有一具女尸,知道她就是那个被献给金蛇的最后成了鬼妖的女孩子。想着她也是可怜人,她的魂魄已经被他打散了,他打算将她的尸身带出去给葬了。
可就在靠近女孩子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辛苑说她能看到现实与上一世重叠出现,在小镇的时候,那个憨厚的男子也将他和楼伽错认,且那时也有很多传言说有人能“自己看到自己”,如今眼前这个女孩子,也在没有任何召唤的情况下从这一世进入他所在的那一世,是否,两世之间出现了融合的现象?
他想到这里用力的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疯狂了。
将女子的尸身装入百物袋后,他将父亲的身体抱在怀里,然后通过法阵回到了魔宗。
当苏缀和贺兰钧看到之后,都震惊不已,但他没有多做解释,只让贺兰钧尽快找到辛苑让她告知那个可以复活的法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立刻又去见魔宗的宗主袁罡。
袁罡一开始并不是魔宗的宗主,他原本是魔宗的一长老,因为和上一任魔宗宗主意见相左,所以一言不合的把那个宗主杀了自己坐了宗位。而意见不合的原因是他不满上一任宗主让魔宗去攻打天元门,让魔宗又和仙盟对立了。
所以对于这位霸道的背叛者,沉晏其实挺喜欢他的,而且据说袁罡学识渊博,他也想问问明月夜的事。
袁罡第一次见到沉晏的明月夜,拿在手里严肃的瞧了半天,然后又去魔宗的书库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书架顶上翻出厚厚一本《万兵谱》,一遍翻看着一遍颇为自得的说道:“魔宗的这本《万兵谱》可比天元门那本破书记载的要多,这可是三千年前的妖兽之王花了七百年的时间亲自收集制作的。”
沉晏一边听着一边跟着翻看,终于在书的后半部分看见了明月夜,书页上的明月夜是完整的,虽然只是简单的勾勒几笔,但也能看出它的锋利以及那剑身上呼之欲出的龙纹,而那头龙,正是应龙的模样。
但是这一页并没有像其他兵器那样有着比较详细的说明,只有两行字:神识之器,破世之兵。明月之夜,万物新生。
他重复的念了两遍,但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识。
“宗主怎么看?”他问道。
袁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老夫觉得它的意思是,这是由神识创造出来的兵器,有着破开世间一切的神力,如果在明月高悬的夜晚,还可以让死去的万物获得新生。”
他看了看手中的明月夜,疑惑道:“是这样么?那它会是谁的神识里诞生出来的呢?”
袁罡回道:“既然是神识里出来的,想来也能用神识沟通,你试着唤它一下,看它能不能答应。”
沉晏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晚辈早就试过了,除了把剑灵召唤出来,并没有别的发生。”
“那你问过剑灵没?”
“问过,但它神识浅薄,并不能明白我问的是什么,更别说回答了。”
袁罡却觉得奇怪:“不应该啊,一般剑灵是与剑同时诞生的,这么长的岁月,怎么会还神识浅薄的,除非……”
“除非什么?”沉晏问道。
袁罡想了想:“除非有人将它神识封印了。”
沉晏立刻召出骨龙,白玉般的龙在他身边上下腾飞,很是精神。
“宗主您能看出它有被封印吗?”他问道。
袁罡仔细看了看:“老夫看不出,不过无极门的东方震是封印高手,无极门屹立修仙界三千多年,凭的也是无可匹敌的封印之术,也许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2 23:55:54~2020-06-24 00: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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