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办公室的时候,一班班主任郭彬也在。
两位班主任坐在椅子上,对视一眼,然后郭彬率先清了清嗓子开口:“祝瑶同学最近的学习态度很认真,这次考试进步很大,值得表扬,要继续努力啊。”
“嗯,谢谢郭老师。”祝瑶说完,就乖巧地站在一边,等着老师开口说正事。
班里比她进步大的人多得是,老师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应该不只是为了表扬她。
“这次把你们叫过来呢,是因为学校表白墙的事儿。有同学跟我说,有人匿名在表白墙上发‘考到年级第一就跟祝瑶表白’,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祝瑶点头,“知道。”
四班班主任也看向阙七,“陆晏执同学,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阙七态度淡漠,心里却泛起波澜。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发的?”
“不知道。”
郭彬又说:“你们现在都是学生,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这个年龄段呢,对异性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祝瑶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老师的话,但她还是很配合地点头,表示知晓。
阙七的感受却全然不同,仿佛有什么隐秘而复杂的心思正在悄然生长,很快就会破土而出。
他一直在用余光注意祝瑶的表情,想知道她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
见她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阙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失落。
可……为何他会觉得失落呢?
“所以啊,早恋要不得,你们两个都是很有前途的学生,要是因为早恋耽误了前途,就得不偿失了。”
郭老师说完,祝瑶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一脸茫然:“老师,您在说什么呀?”
早恋?谁早恋了?
别人早恋叫她跟七七过来干什么?
想了想,祝瑶才明白,老师是在怀疑她跟阙七早恋。
她眼睛瞪圆,像是听到了极为荒唐的事情,辩解道:“老师,我跟陆同学没有早恋,我们怎么可能会早恋呢?”
由于说话太激动,她的脸颊都泛起了红。
她话语中的笃定,让阙七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胸腔里有陌生的情绪在蔓延,像是炸开了一瓶柠檬汽水,泛起酸酸涩涩的气泡。
他压下心头的不适,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没有早恋。”
郭彬见状放下心,态度和缓了许多,“老师并没有怀疑你们早恋,只是提醒你们,要好好学习,最好是能在学校保持一定的距离。”
祝瑶这次没再反驳,“我们知道了。”
“快上课了,你们回去吧。”
“老师再见。”
等两人走后,郭彬率先笑着开口:“当班主任这么多年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他们不像是在早恋,这小姑娘还没开窍呢。”
“嗯,上表白墙表白这么高调的事情,也不像是陆晏执能做出来的,他是我见过最闷的学生。”
“应该是靳浩言弄错了吧。”
*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夕阳快要落山了,天空呈现出干净的灰蓝色,远方映出大片火红的晚霞。
吹来的晚风依然燥热,祝瑶叹息着说了句:“夏天快要过去了诶,蝉鸣都弱了好多。”
阙七有些心不在焉,“嗯。”
回想起刚才老师说的话,祝瑶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七七,我这个年龄,在宁国都该嫁人了。可是在这里,我谈恋爱还算是早恋呢。”
她快十五岁了,如果没来这里,过了生辰就要嫁给侯府世子。
听她说起嫁人,阙七才忽然想起来,小公主以前是有婚约在身的。
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明知这个问题问出来算作逾越,但胸腔里涌动的一阵热意,还是促使他说出了口:“那你想嫁给他吗?”
“谁呀?”祝瑶抬眸看他。
“你之前的未婚夫。”
“侯府世子吗?”祝瑶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想呢,他没有你一半好看,不,连你十分之一好看都没有。”
阙七并没有见过侯府世子。
他觉得自己长得并不好看,如果侯府世子还没他十分之一好看,那应该称得上……奇丑无比了吧。
怪不得小公主不愿嫁。
“七七,我想了想,以后我们在学校还是保持距离吧。放学我就不去你们班找你了,我们直接在学校门口会合,再一起回家,怎么样?”
祝瑶虽然觉得他们两个问心无愧,但总被老师盯着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们还是如老师们所愿,保持距离吧。
阙七脚步顿住,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对不起。”他停在原地,垂下眼,嘴唇抿成直线,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呀?”祝瑶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是我连累了你。”阙七声音沙哑。
“没有啦,是他们太容易多想了。而且我没怪你,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祝瑶不在意地说道。
阙七很想说,既然不放在心上,为什么还要跟他保持距离。
可他问不出口。
或许祝瑶是因为老师的话,才想跟他保持距离的。
但也有可能,其实她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
毕竟她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很有可能会因为顾忌他的感受,而委屈自己跟他待在一起。
如果他在这时候反问,无疑是在逼迫她。
他不想让她为难。
这时候,晚修第二节的上课铃敲响,祝瑶匆忙留下一句“哎呀上课了”,就赶紧跑上楼梯。
阙七犹豫了下,最后选择了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
整个晚修,阙七都没心情写作业。
放学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没急着走,而是选择留在教室等着。
日光灯引来了几只小飞蛾,投射出纷乱朦胧的影子,更加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同学们陆续离开,整栋楼都空了下来,安静无比。
同样没走的靳浩言起身,走到阙七位置前面,趾高气昂地说道:“陆晏执,你这次考试是不是作弊了?”
阙七坐在位置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没有理他。
祝瑶真的没来找他。
所以她从今天开始,就要跟他保持距离了吗?
靳浩言从没像现在这样被忽视过,他气昏了头,抓起阙七桌子上的书,猛地砸向他。
“你他妈的居然敢抢我的第一,而且我让你离祝瑶远点,你听不明白是不是——”
前几次的挑衅,阙七都没有回应,让靳浩言误以为,他是没有脾气的。
可下一秒,阙七忽然站起身,猛地攥住靳浩言的手腕。
他动作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靳浩言根本来不及反应。
捏住他手腕的力气极大,靳浩言几乎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随后,阙七的另一只手用力掐住靳浩言的脖子,把他死死地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阙七眼眸漆黑幽深,在空荡寂静的教室里,泛起几分阴森。
这是靳浩言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肺部的空气被无限挤压,他的脸庞因为缺氧而发紫。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不求饶,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把他掐死。
“你,咳咳,松……开我……”
阙七碰一下眼前的人都嫌脏,所以他刚才先提起了靳浩言的衣领,隔着衣服掐着他的脖子。
只是他动作太快,靳浩言根本没注意这个细节。
“你想死?”在靳浩言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透着杀意。
这声音恍若魔咒,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离得很远。
求生欲使他赶紧摇头,虽然力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阙七松开了他。
靳浩言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脸庞泛起红色。
“不想死就滚。”
阙七不会杀他。
这里跟宁国不一样,他有想要保护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送进监狱。
只是刚才靳浩言那句话,彻底触怒了他,所以他没忍住动了手。
靳浩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教室。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直都看错了陆晏执,本以为他是那种老老实实,任人欺负的性子,没想到——
其实他是一匹隐忍凶狠的狼,被逼急了,会露出锋利的獠牙,将惹怒他的人狠狠撕碎。
之前陆晏执不反抗,不是因为他怂,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的生气。
又在教室坐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祝瑶。
阙七关上教室的灯,踩着黑暗下楼,神色晦暗不明。
走到学校门口,他看到了正跟一个陌生男生说话的祝瑶。
“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祝瑶声音温软,笑容明媚。
“行,行,那我先走了。”男生有些害羞,不敢看她。
阙七本就心神不宁,看到这一幕,更是觉得胸口堵了一团郁气。
这情绪来得突然,又朦胧得像是沾染了雾气,他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祝瑶跟那个男生告别,这才发现站在旁边的阙七。
他半边身子被阴影笼罩,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祝瑶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阙七的眼眸黑而浓,过于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很严肃的压迫感。
不过因为他在祝瑶面前,表现出的永远都是温和的一面,所以祝瑶从没觉得害怕。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把自己的阴暗面藏好。
“七七,你怎么了?”祝瑶莫名觉得心悸,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并不觉得怕。
“没什么。”阙七这才回过神,瞬间变得像往常一样,温和而无害。
祝瑶便只当自己刚才出现了错觉。
“那我们走吧,已经很晚了呢。”祝瑶高高兴兴地走上石板路,背着书包回家。
阙七走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的情绪向来藏得深,不轻易表露出来,所以没人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送祝瑶回到家,阙七才返回自己家中。
踩着沉闷的步子上楼,打开钥匙,走进去。
这些都是他早已习惯了的,最近他又多了一样习惯——去窗前,给那盆吊兰浇水。
因为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阙七不自觉地就浇得多了,只能再把花盆里的水倒出来一些。
洗完澡,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学习,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坚持了两分钟还是毫无进展,他抓了抓半干的黑发,关灯上床。
暖黄的灯光消失,逼仄的卧室瞬间陷入黑暗。
阙七闭上眼睛,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梦里是宁国,锣鼓喧嚣,十里红妆。
他骑在马上,跟着迎亲队伍,带着花轿绕城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府邸,拜堂,宴请宾客。
阙七脑子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最后,他跟着别人的指引,回到新房内。
少女头上盖着喜帕,乖巧地坐在床头,看不到面容,身形却有几分熟悉。
他拿着玉如意,挑开了喜帕。
少女杏脸桃腮,明眸皓齿,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那笑容看得他心底一颤。
是祝瑶。
阙七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着。
他像是忽然从湖底浮上来,梦境中的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最后一幕,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阙七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浑身紧绷,嗓子干涩,还有一种并非来源于胃部的、可怕的饥饿感蔓延至全身。
之前那些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竟敢,竟敢觊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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