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好了饭菜, 等着哥哥照常下班回家,再一起吃饭。
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的哥哥回来得格外迟, 他既没有提前跟我说过要加班, 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出于担忧,我用念写占卜出了哥哥现在所处的位置。
今天的夜空云雾浓厚, 因为失去了星月的光辉而显得比往常都要漆黑的夜晚里, 哥哥正站在在一处连路灯都没有的偏僻地方, 在他那头有些长长了的黑发遮掩下,只露出半张影影绰绰的侧颜。
我看着哥哥都快戳到眼睛的刘海下意识地想道, 要帮哥哥剪一下头发了。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哥哥那不太对劲的眼神。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固执眼神之中透露着锋利的杀意和阴冷的痛恨, 带着半截手套的手掌正轻轻搭在平日里不怎用的短刀上,忍具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刚刚才重新补充过。
简直就像是
看见了宇智波鼬一般的神情。
我无法对哥哥那副样子视而不见,却又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光明正大地与福泽谕吉在自己的公寓里交谈的计划我当然都听见了, 无非就是通过跟异能特务科合作从他们安插进港口黑手党的间谍坂口安吾那里拿到他们所需要的情报,而后江户川乱步会让织田作之助转交一份信件给福泽谕吉,里面大概记录了江户川乱步对计划细节的补充, 但是大体上的走向不会改变。
而后江户川乱步会直接在办公室里用心灵感应跟我沟通, 直接坦白他们会再次通过异能特务科这一层关系与军警联络, 拜托他们派出一些战斗人员对我动手,配合着我演一场戏让哥哥经过艰难的战斗之后成功保护我,这样的话应该或多或少都会让哥哥缓解一下精神压力,证明给我看, 即使脱离港口黑手党我也能让哥哥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
这个计划无论怎么看对我有利无害, 我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最初我就是因为甜蜜恋情之屋的甜品券来到港口黑手党, 因为森鸥外最近打算让森氏株式会社正式上市, 来将港口黑手党通过龙头战争暗中夺取来的巨额资产转化为明面上的正当资产,被挂在森氏株式会社名下的不少产业都为了整合资产而逐渐停业或倒闭,恰巧的是,这其中也包括了甜蜜恋情之屋。
不,不应该说是恰巧,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应该是江户川乱步趁着这个时机做了什么手脚,将这家小小的甜品店列入了那份名单之上。
以一般人的思维来想,当然会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对于身居高位的干部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家小小的甜品店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了解我性格的江户川乱步知道,我是个注重约定的人。
我是在一个存在着忍者的世界出生、学步、牙牙学语,而后逐渐成长起来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无论我是否愿意,承认或者否认,我的身上都残留着那个世界刻下的印记。
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取得报酬,就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准则,契约精神被视作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为了完成任务,即使是背弃伙伴独自偷生这样的事情都被认为是忍辱负重应当赞美的行为。
我并不是忍者,也不像哥哥一样从小对这种职业抱有憧憬,但是宇智波家族世世代代除去极少数没有查克拉经络的人之外全都是忍者,潜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觉间沾染上了重视约定的习惯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在我眼中,那张甜蜜恋情之屋的甜品券就是森鸥外委托我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报酬,在这之后我为他工作获取情报,都是以这一张小小的甜品券作为基底,而后在这之上一张张搭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纸牌屋。
而甜蜜恋情之屋的停业意味着甜品券的失效,同时也是在向我宣告着一项事实
我跟森鸥外之间的契约被一双无形的手掌缓慢地撕裂,以森鸥外轻慢而毫不在意的违约为结尾,彻底终结了。
就像是抽去了基底的纸牌屋,只不过一瞬便脆弱而决绝地坍塌成一片废墟。
在从后勤部听见甜蜜恋情之屋停业的消息的时候,我就明白江户川乱步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论如何我都无法在港口黑手党继续待下去了。
既然江户川乱步想要我脱离港口黑手党的最终目的已经达成了,接下来他们只需要顺势对我提出合作的要求就行了,为什么会牵扯上哥哥呢。
但是追究这个事情先放到一边,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去看一下哥哥到底在干什么。
因为之前念写出的图片光线太差,黑乎乎的一片,没法看出哥哥具体在什么位置,我拿了一叠a4纸坐在沙发上不断地继续念写着哥哥实时的影像,在大概第六张的时候终于成功看到了一点标志性的东西。
背景上那遥远到只剩下几条黑色细线状的五栋大厦,那种形状和分布,只要一看就知道是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大楼了吧。
根据这样的图片我就能大概估计出方位和距离,而哥哥所在的位置看起来不像是人烟聚集的地方,在大致圈定出一块范围之后,我只需要使用心灵感应就可以找到哥哥的位置了。
呀咧呀咧,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哥哥啊。
我略微有些感叹地这样想道,而后下一秒消失在了公寓之中。
为了不让第二天的报纸头版出现惊横滨夜空现身不明飞行物这样的标题,我贴心地隐了身,以透明的形态漂浮在半空之中用心灵感应寻找着哥哥的踪迹。
说实话,在远离横滨的这片郊区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甚至不需要全神贯注地找着哥哥的心声,只稍稍留意了一下,就能发现距离我最近的那个心声无疑就是我从小听到大的熟悉声音。
好了,既然找到哥哥了,那么就稍微靠近一点问一下他怎么这么晚也不回家吧。
我这样想着,慢慢降低了自己漂浮的高度,却在半途中忽然停滞了下来。
我听见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为什么森鸥外会这么迅速地就把目标从我转向哥哥为什么哥哥明知道森鸥外给自己设下了陷阱却一点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为什么这一切跟江户川乱步的计划不一样
我缓慢地重新动了起来,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之上。
脚踏实地的触感让我感到了一种眩晕感。
我伫立在距离哥哥不远处的一株树木的阴影下安静地看着他坚定而毫无畏惧的背影。
为什么
其实在提出疑问的瞬间我就明白了。
是因为太宰治的存在。
从一开始我就错漏了一个人,这不是江户川乱步和森鸥外两人之间的交锋,而是三人的游戏。
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和森鸥外之间的游戏。
我身上还带着最后一次念写哥哥影像的a4纸,我将那张纸取了出来抚平放在眼前。
念写
问题出在江户川乱步交给福泽谕吉的那封信上。
我的心灵感应只能读取到他们当前的心声,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以江户川乱步的才能,他肯定早已经想到了该怎样避开我的心灵感应,误导我的思维,让我稍稍放松警惕,甚至可能连今天的情形都早早地预料到了。
他跟福泽谕吉所说的计划是真的,但是还有着我所不知道同样是真实的第二种计划存在。
大约三秒钟之后,我手上的a4纸显示出了当初那封信的内容。
一张像是从童话书上撕下来的画片,以及一张只写着寥寥两句话的空白信纸。
把画匿名邮寄到这个地址,写上太宰治收。
果然。
我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太宰治的名字。
既然是以我为目标展开的行动,作为唯一能够免疫我所有超能力的存在,江户川乱步怎么可能放过太宰治这么好用的工具呢。
我用手上的a4纸交换了被撕下来的画片,把手上的透明手套摘下来之后,用指尖稍稍碰触了一下那张画片,只消一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
我的手上骤然冒出了火光,将那张画片燃烧殆尽,在漆黑的夜晚化作四处飘舞的余烬,寂静无声地与泥土融为一体。
只不过是恰巧有胆大包天的境外组织在逃到横滨之后打上了港口黑手党的武器仓库的主意,而在将那不长脑子的组织一整窝端掉之后,森鸥外在太宰治的煽动之下意识到了这是个绝佳的栽赃机会,既可以如愿地除掉了宇智波佐助,又可以不动摇港口黑手党内部人心的机会。
他于是顺势把被袭击的武器仓库里的存货搬空,又将在与境外组织的火拼中死去的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尸体放置在了仓库内,随后制造出爆炸事故,营造出港口黑手党损失惨重的假象,甚至还趁机收拾掉了一个早早投诚却一直在暗中挪用港口黑手党资金的财政部部长。
而就在森鸥外动手的前一刻,由能够屏蔽我心灵感应的太宰治给了哥哥一个暗示,让他不要传递给我任何消息,直接独自去赴森鸥外的陷阱。
虚假的戏剧迟早会被揭穿,只有真真正正地让哥哥脱离我的保护自己经历一次生死才能达成我期望中的结局
这就是你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吗乱步。
我重重地呼吸着,在肺部的充盈又干瘪之中缓慢地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
我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树干之中,有黏腻的汁水顺着小臂蜿蜒滑落,滴答滴答地渗入泥土之中。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
看着哥哥慢慢踏进了那座可能夺取他性命的仓库,看着他一点点坚定自己的信念,摆脱我所投注在他身上的过度保护,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濒临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然后,从那一个血色的夜晚逃脱,从那个男人笼罩下的浓郁阴影中逃脱,从我所给予他的虚假的平静与安宁之中逃脱。
让他重新意识到这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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