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起床后江慕凯照常晨跑，再次遇到了在自家草坪上颠球的新邻居。于是二人一起挪到了江慕凯屋后的小花园里，在明丽的春色中享用了早餐。江慕凯负责从那家意大利人的店里买来咖啡，克洛维斯则提供了自己厨房里被油滋烤得金黄的煎蛋、面包机弹出来的深色吐司和两个夹着烟熏鲑鱼的可丽饼。
江慕凯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口鲑鱼：“我真是太怀念这个味道了，”他就这么开启了话题，“我母亲曾经在法国念过书，学会了做法餐，她的奶油鲑鱼和熏肠可丽饼伴随了我整个中学生涯。”
“很高兴你这么评价它，”克洛维斯笑了一下，他很自然的就提起了江慕凯真正想说的事，甚至还带上了几天前的小玩笑，“这次应该轮到我说‘sorry’了，我只是想分享一下那天在‘拿破仑’号上的趣事，没想到你在中国那么……有名。”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江慕凯笑着接话：“我的事情影响到了你，照这么说来，我们得对彼此互道‘sorry’。不过，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
克洛维斯点头同意了他的未竟之语：“我当然理解，Kay，我们相识还没一周，你不需要特别对我解释什么，这是你的个人隐私。”
“但是这可能让你被误解，”江慕凯说，“我知道在体育圈和已经公开出柜的人走得近可能会被攻击，如果你需要一些声明之类的东西，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些事情就让公关们去谈吧，我不需要取悦恐同者，”克洛维斯显得并不在意，“大联盟和欧洲联赛都曾经有过球员出柜的先例，我也有出柜或者为lgbt平权运动持续发声的朋友，你只是特殊在――”
“我是一个中国演员，还有点微不足道的知名度，”江慕凯接话，他伸出一只手打趣道，“你好，奥尔德里克先生，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Kay·Jiang，曾经是一名演员，但后来我暂停了自己的演员事业，来美国继续学业。现在我是伟大的法国球星克洛维斯·奥尔德里克的邻居，最近给他添了点麻烦，正在苦恼如何弥补。”
克洛维斯伸出手，跟他有力的握了一下：“克洛维斯·奥尔德里克，刚刚搬到芝加哥，认识了一位非常友好的邻居江先生，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和克洛维斯一起吃过早饭后，江慕凯心情非常好的回去学校上课。
他不怎么混留学生的圈子，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学校和专业已经悄悄被人传了出去。是以今天上完课后，当看到有两个亚洲面孔的女孩遮遮掩掩的在教室外不停张望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她们是专程前来找他的。
江慕凯离开娱乐圈时的姿态非常决绝，对他的粉丝群体没有任何交代，一副从此之后再也不见的架势，自然就认为不会有粉丝还愿意喜欢一个已经过气了的退圈男星。
但这两个姑娘看到他时眼睛亮晶晶的，那种殷切的模样令他无法拒绝。
这是他过去经常享受到的崇拜和喜爱，真是许久不见。
江慕凯愣了一下，才用非常温柔的语气问道：“是校友吗？”
“是，江师兄！”其中一个女孩子响亮地应了一声，“我是咱们学校的本科，中学是一中的。”
“那咱们是双重校友了，”江慕凯的笑意真诚了几分，他看向另外一个小姑娘：“你也是吗？”
“我不是，”那姑娘抿抿唇，“对不起啊，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您，我们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您在这里上学，才找过来的……”
“没关系，谢谢你们过来告诉我，说话也别这么客气，您啊我的。”江慕凯失笑。
“师兄，我和她都是你粉丝，好几年了，”那个是他师妹的女孩落落大方道，“这次我们就是看到了那个新闻，知道你现在在芝加哥，所以想要来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眼打量江慕凯的脸色，见他没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才继续道，“师兄，我们都是老慕斯了，保证不会把你的班级跟照片发到网上的。”
慕斯是江慕凯粉丝的名字。
他以前不怎么爱营业，也不喜欢跟粉丝互动，但还是有很多小姑娘爱他这张脸，她们经营着他的个站，给他做数据、反黑，对于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比他本人还要生气还要上心。
江慕凯出柜的时候，反弹最大的也是这个群体。
江慕凯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微笑着看着她。
两个女孩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们这会儿才真正的放松了一点，刚刚端着完全是出于想要给江慕凯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叫白樱，是社科院的。”说是他师妹的姑娘弯起了眼睛，笑容明亮。
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化着精致而干净的妆，说起话来开朗大方，且她还是江慕凯的校友，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无形之中就让人多了几分好感。
她介绍完自己，还不忘介绍身边的小伙伴：“这是郝思嘉，她是我们隔壁N大的。”
“你好，白师妹，还有郝同学，”江慕凯对她们印象很好，也就不吝惜自己的笑容，语气非常温和，“能方便说一下你们是在哪里看到我的消息的吗？”
说到这个，那个看起来话少一点的小姑娘郝思嘉有点急：“是有人把你的信息发到了微博上，被我们的粉丝群发现了……我们已经想办法联系他删博了，那条微博传的也没有很广，她没带大名，转发也就几百，还没有营销号发现……会影响到你吗，凯……”小姑娘发现自己差点叫出追星的昵称，连忙紧急刹车，“江……师……呃？”
她没有白樱这样同校的缘分，还真不好开口喊师兄。
江慕凯被逗笑了：“就叫我江慕凯吧，”他说，“你们不用操心，把那条微博留给我，我找人处理，谢谢你们来告诉我。”
白樱眼前一亮：“那师兄，我把截图发给你？”
她带着点试探的问道。
这是一个想要互换联络账号式的试探，江慕凯早就不把自己当成以前的那个明星江慕凯了，所以大方的满足了小姑娘。“你加一下我微信吧。”
“！谢谢师兄！”白樱内心的小人已经按捺不住要蹦起来了。
“那我……”一旁的郝思嘉也犹犹豫豫的问。
“可以啊，你也加我吧。”江慕凯说。
于是两个小姑娘欢天喜地掏出了手机，急切地摆在手上，并且近乎虔诚地扫了江慕凯给她们展示的二维码。
江慕凯看着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跟粉丝断的干脆，是真没想到还能有他的粉丝愿意找到这里来，还愿意关注他在网上的资讯跟动态。
白樱看到他在叹气，连忙问：“怎么了，师兄，很苦恼吗？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再上热搜？”
“没事，”江慕凯安抚她，“我都不在娱乐圈混了，上热搜也没关系……而且国内还有朋友，他们会帮忙把热搜撤掉的。”
“朋友是……小郑总？”白樱问。
江慕凯被她的大胆再次逗笑。
他跟小郑总，也就是云天娱乐的现任总裁，关系非常好，好到他出柜前后，云天内部私下里都在传他跟小郑总有一腿。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小师妹，”他拿起手机通过了白樱跟郝思嘉的好友申请，郑重澄清道，“你们不会现在还传言我跟小郑总有一腿吧——他铁直。”
白樱嘿嘿的笑：“我知道啊！”
她快乐的抱着手机，给他发截图，一边还斟酌着说话：“师兄……我跟嘉嘉对你出柜这个事情都是支持的，我们现在的那个粉丝群都是当时支持你的慕斯，大家都很想你……不过无所谓啦，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都满足了！”
江慕凯看着这个眉眼带笑的女孩，忽然就回想起了一年多前自己站在公司的天台上，俯视着记者将大楼围得水泄不通的场景。
他曾经竟然还得到过那么多真心的喜爱，竟然现在都还有人记得。
“我现在退圈啦，所以别把我当以前那个男星江慕凯了，师妹们，”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就把我当一个同在异国他乡的留学生师兄吧，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们随时来找我这个老乡。”
白樱最后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本子，那是很多很多不同的人手写出来，再装订成册的。
封面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翻开扉页，有人用娟秀的字迹誊抄了一首普希金的《你的名字》：
“……它早已被忘记，
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
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江慕凯唇角微扬。
他突然很想告诉每一个在这本册子上留下笔迹的人，他收到了这份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
——拍照、登陆Instagram、设置账户公开、上传照片。
发出去后，他轻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
1、2……代表着互动的小红点不断冒了出来，江慕凯没去看具体内容，他只是在关闭评论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按下去。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心里盘算着要在回家的路上买点什么菜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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