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江慕凯所说的满意是什么标准, 他这一套先礼后兵的行动首先向坎贝尔宣告了他不是个好糊弄的、来玩票的小少爷。
他身边虽然带着外公给的助理，但很明显说话办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而且主意很正，不是一个会受旁人左右的人。
坎贝尔在结束同他谈话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温和的年轻人在某些事情上流露出的强势简直让他想起年轻人的外公, 老柯维尔先生。那位老先生同样也是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实际上说一不二的类型。
江慕凯也没过多同坎贝尔再聊, 他今天的行程里还有两个会面要去谈。
临走的时候，坎贝尔有点犹豫的叫住了他。
“Jiang先生，如果你需要办公室……”
“不, 不用。”
江慕凯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知道坎贝尔是什么意思, 这是个示好，因为江慕凯在REC并没有职务, 给他设置办公室的意思是坎贝尔愿意让他参与到企业的日常管理中。
“我在芝加哥生活, 以后除了演戏，也不会过多的停留在洛杉矶，”江慕凯说，他看向一旁的助理先生，笑道，“凯文会全权替我处理公司的事务，如果您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请给他留一个办公室。”
他们在顶层的办公室礼貌告别，随后江慕凯就带着助理凯文一起进了电梯。
正巧，电梯下落时停留在了十四层, 从这一层走进来一位金发女郎。
“啊，是你。”女人看到了江慕凯的脸后，小声惊呼。
江慕凯记得她，这个叫珍妮弗的女孩是他之前穿裙子去丰田球场看球时遇到的，他记得对方似乎是跟自己的哥哥一起去的。因为江慕凯那时候刻意没有说话，而是用纸笔同他们交流，所以他们把江慕凯当成了身残志坚的女人，并没有认出他那时是在男扮女装。
“你好，珍妮弗。”江慕凯对她微笑道。
珍妮弗明显很震惊：“你认识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江慕凯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姑娘就已经自己在脑海里发挥出了一部分剧情。
“您……我是说，您是不是就是我们公司新上任的……所以才会……？”
她这话明显逻辑不通。
即使江慕凯真的是传言中英国大亨柯维尔的外孙，也不会在来公司的第一天就记住财务部每一个普通员工的模样和名字，并且还准确的将它们同真人对上号。
但江慕凯没有拆穿她话里的漏洞，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我来公司的消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吗？”
“啊？”珍妮弗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愣了一下，才摇头道，“不，不，没有，我们都不知道您来了……是我最近看到了克洛维斯的Vlog，发现柯维尔先生的孙子斯蒂芬·柯维尔先生和您一起出现在了Vlog中，他在社交媒体上还称呼您为‘兄弟’，而我今天在楼下又不小心撞到了您，所以我才会猜您是……”
“我是老柯维尔的外孙，”江慕凯手插在裤袋中，含笑着点头，“这没错，聪明的女孩。”
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穿着名贵的西装，白衬衫上打着宝蓝色的绸缎领带，身上还带着一点雪松清香，说起话来温和有礼，带一点英国口音，眉眼含笑地夸人，任哪个女孩在这里都很难不被他迷住。
珍妮弗就被冲击的有点晕晕乎乎。
直到快下电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还能同对方说什么。
“呃，之前撞到您的时候，我可能有点冒犯……”
“没关系，珍妮弗，其实我还得对你说声谢谢，见到你真的很开心，”江慕凯冲她挥手告别，“再见。”
珍妮弗不知道江慕凯为什么道谢，同样的，站在他身后的助理先生其实也一头雾水。
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明显是刚刚才认识的江慕凯，而且只见了两面，第一面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撞到了他，第二面就是在电梯里了，完全没有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发生。
江慕凯用余光瞥了身后的助理先生一眼，并没有解释。
他也不怎么想要解释，说自己穿着女装去看克洛维斯比赛的时候遇到了珍妮弗？那听起来有点太奇怪了。
从REC制片公司的办公楼出来之后，江慕凯接下来的打算是去见一见两位总经理候选人。
他的需求前几天凯文已经传达给他们了，现在就是他来决定要同谁签合同的时刻。算是个变相的面试，只不过是在两个地点，各自1v1的那种。
他们先约的是前环球影业的高管诺埃尔·科雷乌斯。这位先生的履历光鲜漂亮，经手过环球的大项目，在业内很有名气，只是因为同环球新上任的总裁不睦才决定出走。
比起另一位经理人来说，科雷乌斯先生的每一项条件都无疑要更好，他本人更是江慕凯外公联系到的，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容易被老柯维尔先生托付小外孙的大臣。
但是见完人之后，江慕凯私下里却对凯文说：“如果卡特·德莱塞可以达到60分，我就会选择他。”
“为什么？”虽然同德莱塞有共事的交情，但助理先生还是有点诧异，“您刚刚和科雷乌斯先生谈得很好啊。”
江慕凯没再说下去，笑着摇了摇头。
不选择科雷乌斯当然是因为他不满意。
或许是看江慕凯年龄小，又或许是觉得他跟其他公子哥一样是想来好莱坞玩票，总之，这位他外公找来的“大臣”没让江慕凯觉得他在用心替他做事。
看看他同江慕凯说的话就知道了。
他给江慕凯的剧本是一部华人作家写的人物传记，主要讲的就是二战后的华裔移民如何从远东大陆飘洋过海来到北美的土地，如何从格格不入到逐渐适应，如何经过自身的奋斗获得成功、组建家庭，最终成为这片大陆上千千万万个移民家庭中的一部分。
是个还不错的故事，但并不是个好剧本，俗套和美式价值观贯穿了全篇，让江慕凯这个中国人来看，完全没有共鸣，整个故事里属于东方的就只有主角的肤色和海船飘远前那个逐渐被淹没在海雾中的遥远的大陆。
对于江慕凯来说，这样的东西对他毫无触动。
但科雷乌斯却觉得这个剧本对于江慕凯来说就像量身定做。
“你应该很能理解主角的心情，这个角色再适合你不过了，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他说，脸上甚至还有点长辈的慈爱，“我看过你的表演，你是个好演员，Kay，要知道，这些年学院那些老古董总是青睐传记片，他们喜欢这样的故事。”
江慕凯微笑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科雷乌斯口中的“学院”指的就是奥斯卡金像奖的评审团，奥斯卡全称“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其中的“学院”正是这个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
学院的评委众多，其中不乏在上个世纪对电影事业做出很多贡献的制片人、导演、演员等等，但也因此显得有点守旧，中规中矩的励志片比艺术性很强的科幻片或者邪典片都要更受评委们的青睐。
科雷乌斯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说，像这样失意主角来到“上帝选择的国度”，通过自己的个人奋斗实现成功的故事，更符合美式价值观，也更符合学院评委们的口味。
但江慕凯现在拍电影，需要去考虑学院评委的口味吗？他还只是一个在好莱坞一部戏都没演过的演员，何谈奥斯卡呢？
——只有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科雷乌斯同江慕凯谈起“学院偏爱传记片”这种话题，比起为他精心打算，更像是在糊弄一个对好莱坞没什么了解，前来玩票的孩子，给他画饼。
因此江慕凯表面上同他言笑晏晏，心里已经给他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走出门时就决定了，只要另一个候选人不是太离谱，能达到及格线，他就一定会舍弃科雷乌斯而选择他。
但没想到的是，卡特·德莱塞不仅不离谱，甚至还给了江慕凯一个惊喜。
这是个长相很有攻击性的男人――这么形容似乎有点奇怪，但江慕凯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这位德莱塞先生还是很合适的。英俊，高大，黑发蓝眼，有一副那种在健身房锻炼出来的好身材，谈吐是标准的东海岸口音，简直像个狼人版本的“布鲁斯·韦恩”（蝙蝠侠）。
他给江慕凯带来的剧本是一部传记式的软科幻作品，非常独特。
这部作品的原稿改编自一位中国科幻作家的小说，虽然上一个剧本也带了中国元素，但比起那位华裔写的北美奋斗史，这部作品的内核更让人欣赏。
江慕凯几乎是一翻开剧本就眼前一亮，但他还是让自己在表面上表现得非常平静，没有向对方流露出偏好：“说说你上任后的打算吧，德莱塞先生。”
卡特·德莱塞轻轻的点头，他并没有助理对江慕凯那么恭敬，但是他对江慕凯的态度很平等，把他几乎是看成了一个跟自己别无二致的同龄人，这比“慈爱”的科雷乌斯更能让人感到尊重。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的话，我已经联系好了导演，剧组也在筹备中，我上任经理人后很快就能完成所有的筹备流程。”他说。
“是谁？”江慕凯问。
“伊万·亚历克赛维奇导演。”德莱塞给了他一个令人惊讶的回答。
江慕凯从脑海中拾起了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这是个来自东欧的年轻导演，他不久之前刚刚看过对方在戛纳拿奖的电影。
如果说洛塔尔·雨果导演是近些年来好莱坞风头最盛的年轻导演，那么伊万·亚历克赛维奇就是在好莱坞之外风头最盛的年轻文艺片导演。不久之前，他的作品《小鹿神》刚刚拿下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奖，并且在欧洲取得了不错的票房。
提起他，很多人的第一印象首先就是“美”。他的电影画面都非常美，拍出来的人物也非常美。江慕凯就记得在《小鹿神》里有一幕，是女主角在森林里初遇小鹿神的场景，导演把这个画面拍的就像油画一样优美。
但是这位年轻的导演才27岁，虽然已经欧洲扬名，却还没有登陆好莱坞。
他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人觉得他现在的成就是一种被捧出来的天才般的一瞬而逝，而非那种可以长久的荣耀。
他太年轻了，又是东欧来的，有一个俄罗斯风格的名字，因此好莱坞的电影公司一般都不会将最好的资源交到他的手上。
“但是我愿意相信他，”德莱塞说，“我也愿意相信您，如果我顺利成为经理人，这个项目将会是REC公司本年度最重要的项目。”
“把宝压在两个在好莱坞初来乍到的年轻人身上，还都是外国人身上，eh？”江慕凯问，“这样的决策可说服不了想要盈利的股东。”
他其实已经很心动了，不过还想再试试德莱塞。
对方也没让江慕凯失望。
“我看过亚历克赛维奇和你的电影，每一部。”他说，“请你不要以为我在说大话，在刚刚得知是你成为最大股东的时候，我就去找了我的中国朋友，请他帮忙找到了你的电影。我看了你演的《京城黎明》和《逐鹿》，尤其是是《逐鹿》，这部电影里面你演出了那种荒诞的美感，那时我就觉得你会跟他非常合适……”
能来这次变相面试的人不会不做功课，但很明显的，卡特·德莱塞把这个功课做的特别足。
“后来我就联系了亚历克赛维奇，刚好他也在寻求好莱坞的项目，我们就一起观看了你电影。他赞同我的观点，我们一致认为你会非常适合剧本里的角色。所以这个制片项目成立之后，你会成为男主角，亚历克赛维奇是导演，而我将担任制片人。”
“你说服我了，”江慕凯说，他维持着那副平静的模样，但脸上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泄露出来，“德莱塞先生，你简直有一张银舌头，就像恶魔那样打动人心。”
德莱塞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江慕凯面前微笑，那副别具攻击性的面容因为这个微笑而变得柔和了。
“谢谢你，Jiang先生。”
“不用谢我，”江慕凯同他握手，“我要感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安、属于先生的我、年糕酱酱酿酿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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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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