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克洛维斯的联系就这样变得渐渐少了起来。
其实在他们真正联系的时候, 克洛维斯的态度并没有发生变化,同江慕凯聊起一些话题时还是一样的自然亲切,但骤然减少的联络次数确实让江慕凯感到不解。
他现在也很忙碌,之前请假去了一趟里昂, 再加上接受了一次专访,算下来已经耽误了剧组两天的进度。
虽然自己是REC的大股东, 但江慕凯没有赋予自己特权的想法,他在国内众多导演中的风评一直都很好,就是因为耐得下性子、肯吃苦, 不像其他一些人气演员那样为了通告或者热度不停地请假或者轧戏。
——当然,这也是因为江慕凯没有其他人那样想红、想赚钱、或者公司压榨艺人的这种负担。他当时在云天几乎称得上是隐形一哥, 经纪人陈琳从来不会给他接太多工作,反而会帮他推掉很多邀约。
现在江慕凯在北美拍电影, 工作状态也同之前在国内一样投入, 也就不会任性地请假飞去芝加哥,找到自己的新朋友,面对面地问他一句“最近怎么了”。
这会儿电影的拍摄刚好到了一个关键时期,剧情开始急转直下,江慕凯为了演好更加阴沉的阿尔法,最近都是一个人独处,导演亚历克赛维奇专门吩咐了剧组,不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来干扰江慕凯。甚至在片场,除了必要的情况外,工作人员们都不会同江慕凯说话, 以免干扰到他的状态。
在这样的环境感染下,他自己也变得日渐阴沉,仿佛他就是阿尔法本人一样,家破人亡的仇恨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在现实中也让他得不到丝毫喘息。
所以别说什么同克洛维斯沟通了,江慕凯甚至都不想跟自己沟通。
每天拍完戏后,乔安娜来给他送饭都大气不敢喘,就怕雇主抬头一看到她时先给一个不满意的眼神。
江慕凯周围的气压这么低,自己也笼罩着在这种状态下,精神总是看着不大好,戏倒是拍得很顺利。
神殿巍峨,“贝塔”小姐生日的这一天到了。
穿着祭司白袍的“阿尔法”没答应她的舞会邀约,但是他依然为美丽的少女准备了礼物。
此刻,城内灯火通明,举办宴会的府邸人声鼎沸,霓虹灯光与欢声笑语一起笼罩着翩翩起舞的人群。
阿尔法站在神殿的阴影一角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一片远方。
他的眼睛里依然是一片无机质的灰色,仿佛如此美景都无法映入他心湖。
多年以前,公爵府的小少爷是这种舞会的常客,也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闪闪发亮,小少爷快乐的笑脸是宴会最好的装饰品,所有的宴会主办者都以能邀请到他为荣,每一个女孩,不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都想拉着他的手,邀请他进入舞池。
他年轻又漂亮、天真又单纯,看人的眼神永远那么清澈,贵妇们不担心同他跳舞会惹来风言风语,女孩们不担心同他跳舞会传出什么绯闻,因此大受欢迎。
那时的他多么快活,是天上的月亮,是水里的灯火,看起来就是一片柔柔蔼蔼的光,谁都不能不承认他的好,即使再不喜欢他的人,也不会对他恶语相向。
但这光也像天上的月亮和水里的灯火一样脆弱,只消一片云彩、一阵清风,便可打破虚幻的倒影。
公爵府一夜之间在火光里坍塌,小少爷失去了他的身份,仓皇出逃。
没有人敢为这一家说话,尽管他们可能曾经在公爵面前弯腰恭维,领过公爵夫人亲手递过去的礼物,为能够同公爵府的大少爷说上一句话而欢欣鼓舞,拉着小少爷的手在宴会的舞池中跳过舞,但是在神权和皇权的双重压力下,所有的人都闭紧了嘴,“渎神罪”几个沉甸甸的字钉在火刑架前,神的子民们瞬间就忘记了他们曾经是多么爱,或者说他们曾经假装过多么爱这一家人。
圣洁的审判将善人说成魔鬼,然后把他们打入地狱,和千百年前被沉入湖水、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的女巫一同埋葬。
阿尔法看着那片灯光,美丽的姑娘就在那里跳舞,而她心爱的祭司远远地站在阴影一角,不会伸出手,也不会靠近她。
灯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刺眼。
他眨了眨眼,一点生理性的泪珠在润湿了眼眶,阿尔法抬手摸了摸眼睛,指尖被这一点泪珠润湿。
他捻了捻手指,忽然就笑了,甚至大笑出了声。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在神殿里露出如此畅快的笑,像是终于能逃脱笼的鸟。
“再见。”
他同躲藏了多年的阴影轻声道别。
神殿的戏份就此结束,接下来的阿尔法踏上了他的复仇之路。
在这里蛰伏了多年之后,帝都里用轻描淡写的罪逼死了公爵一家的那些人甚至都已经遗忘了昔日的公爵府里还有一个小少爷蜷缩在神殿的一角,偷偷悄悄地长大着。他们不记得阿尔法,但阿尔法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记着他们。
他们曾经的代名词是“帝都的王公贵族”,后来是面容模糊不清的侩子手,每一个都有着恶狼般的凶狠。
阿尔法当年选择逃到神殿,除了这里有他年少时藏起来的恶作剧用的灯,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
——这里有人当年接到过帝都判下的“渎神”旨意。
他想找到那个真正发出旨意的人。
阿尔法不笨,他知道神殿将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所谓的“神迹”,但神迹的说辞能糊弄愚民,却不能糊弄神殿的高层们,他们碾死他何其容易,暂时没这么做,只是没有理由罢了——假如你没有蹲下来看到蚂蚁,你会动手碾死它吗?
因此他需要低调、再低调,就像有人讽刺的那样,成为“阴沟里的老鼠”,把自己藏在寂静黑暗的角落里,永远不要出头。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学生,自从进入了神殿后,他开始迅速学习祭司需要的各种知识,甚至连他最不屑的圣典都全部倒背如流。但他从不冒尖、不出头,确保自己在神殿里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跟所有庸庸碌碌的普通祭司一样。
直到贝塔的出现让他的心湖泛起一层涟漪,又何尝不是让他重新出现在别人的口中与耳中?
她太美丽,又太危险,他不能同她露出一丝笑、多说一句话,帝都的狩猎者或许不屑这座城的故事,但谁能保证这座城里其他人不会将风言风语传去新的城主府和公爵府?谁能保证城里的那些大人们不会做出同之前一样的事?
他的母亲曾经也是位美人,但在有些时候,过于美丽是一种灾难。
曾经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在神殿做起了祭司,他倾听过很多苦难,很多愚钝的笃信的人来同他告解,很多痛苦的得不到解脱的人来同他诉说,他开始觉察到,被皇皇权柄压得窒息、压得垮塌的家庭并不只有公爵一家。
他俯下身来,开始揣摩他倾听过的每一个人,穷苦的、愚蠢的、自私的、精明的、富裕的、嫉妒的……
然后他开始品尝权力的味道。
在家庭中,父母对孩子施加权力,阿尔法听过父亲为了讨好权贵出卖自己的女儿,听过母亲将男孩送去作大人物的娈童,听过父亲因为儿子不同意自己的话就将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他背上,听过母亲因为女儿多看了英俊的青年一眼就打了她好几个巴掌。
在城中,公爵对百姓也施加他的权力,他享用着最好的酒和最好的马,他穿着城里最好的绸缎用着最好的银器,他其实是个仁慈的人,但他的仁慈只限于给马夫们多几个铜板,给路过的乞丐一枚金币。他见不得这座城里有任何一个人过得比他好,因为他生来富贵,即使被打落出帝都,来到这座城里,他同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依然有着天差地别。
在帝都,贵族们又用他们的权柄摧毁了公爵一家。
夜深人静时,阿尔法最常做的就是复盘和筹划。
他用了几年的时间搜集帝都所有的资讯,力图搞清楚每一个贵族的脸和他们的关系;他搜集所有对帝都贵族们不满的人,探究他们每一个人的伤口;他同神殿里那些永远出不了头的失败者们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他给他们做苦工,换取他们口中那些大人物的故事。
他甚至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当年那件惨烈的事情发生时的各种细节,逼自己将父亲同大哥的血汇聚成画面,将情感完全剥离,然后把这些画面填进他脑海内的时间线中。
现在,他要带着这些东西离开神殿。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还记得自己要给美丽的少女留下一件生日礼物。
他将这件礼物放在自己在神殿居所的窗台上,用低调的盒子包装好,上面画上一个特别的“β”符号,留给会来这里找他的姑娘。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老祭司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这几年里,老祭司又老了几岁,他的脸上多了两条褶皱,隐藏在其他的皱纹中,看不真切;他的眼睛则更加衰朽,眼尾流淌着担忧。
“你要走了。”他叹息。
似乎自从阿尔法在小时候见到他,他就经常对着阿尔法叹息。
“你现在去同帝都那边举报我还来得及。”阿尔法冷冷地说,没有分给老祭司一眼。
老人再次叹息,却没有说话,而是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了。
镜头后的江慕凯抬起眼睛。
灰眸冷酷而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年糕酱酱酿酿的营养液,谢谢Aoi葵葵和今天咕咕咕了吗的营养液w谢谢几位小天使。
推一点事业线,然后继续恋爱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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