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把自己那奔涌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而这时候，通天也早招呼了两个姑娘坐到身边来，换下了那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地对云霄说：“我知你在天庭日子过得艰难，本不想告诉你我下凡了的事情，巴巴把你叫过来给你增风险，但……除了有些牵挂你想见见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有些事想问一问。”
“老师您说吧。”云霄直接想都没想，“弟子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通天就笑：“你这么个乖孩子，肯定不会骗我的。”
云霄的脸就因为这句话，又忍不住地红了红。
“是这样。”通天取笑完了就算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知道再回忆一遍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残忍，但……你当年不是削了玉虚十二仙的三花，被元始活着擒去昆仑山了么，你都没死，怎么还上了封神榜呢？”
封神榜是死了的人才上的呀。
听了这个问题，云霄愣了得有好一会，才苦笑：“老师恕罪，老师您与两位圣人签押了封神榜之后已经约束了大家莫下山莫惹是非，弟子本也应该闭门修炼才是，可兄长一时因嗔念下山被害，两位妹妹年轻气盛想为兄报仇，不听我劝阻就下山去，弟子想着……她们若是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回头您必然不好面对两位圣人，是以也只得跟着她们下山去，想着真要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大概也能劝上一劝，不要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才好。”
“这个我知道。”通天叹息，“我也未怪你私自下山，当然了，我知你们削了十二金仙的三花固然有点恼怒，但到底没伤他们性命，没把事情闹得太僵，倒也还不错，不过……”
说到这里，通天忍不住一声冷笑：“后来万仙阵打完了，我就开始后悔，你说我要是知道了太上元始是那种人，早早下了死命令让你们诛杀了玉虚十二仙，我截教也落不到这个结局来。”
云霄唯有苦笑：“谁知道呢，这也怪不得老师。”
谁知道，你把他们当兄长，时刻想着不能让兄长的面子太难看，约束了弟子不让他们下山，尽量不想让自己徒弟们伤害了他们，可他们面对你……下的却是杀手。
“对我也就罢了，他本就是个见不得我收那么多徒弟的人。只是……他一直是欣赏你的呀。”通天无奈摇摇头，“我以为，元始应该是知道是他们下手杀了公明在先，你们姐妹对玉虚十二仙动手复仇在后，且他也该知道，以你们姐妹的能力，完全可以将玉虚十二仙都打上封神榜去，你们没做，那便是你们手下留情，看在手下留情的份上，即便他们一时气头上杀了琼霄碧霄，应也不至于伤了确有留手的你才是。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霄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偏头，看向斜月三星洞外的漆黑夜空，轻声道：“当年啊……”
事实上，云霄被囚禁在了麒麟崖之后，就和外界没有什么联系了。
每天就抄抄经，看看书，从麒麟崖下的囚室之中一个小到不能更小的窗口往外看着阳光，等着时光流逝，等着封神之战结束了通天把她带出去——那时候哪怕是云霄自己都没觉得这是多大问题，元始没有当场杀了她那就多半是要留她一条性命了，所以即便玉虚十二仙来麒麟崖给元始请安过后会习惯性的来囚室里面羞辱她一番，她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都是能一挑十二把他们收拾的人了，犯不着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狂吠。
“只是后来，隐隐约约听闻了老师与四圣开战。”云霄皱眉，“当时就觉得情况可能有些失控，但我是阶下囚，也无可奈何。”
她现在能说的词也就是一个“无可奈何”而已，而那时候的情绪，当然不只是一个“无可奈何”就能概括的了。
那是恐惧，害怕，难过，绝望，各种情绪混在一起。
兄长死了，妹妹死了，接受这个事实已经很难了，但想一想……我还有做圣人的老师呢，还有一整个截教呢，今后兄长妹妹即便是上了封神榜，我还活着，老师还是圣人，他们即便被欺负应该也不会太过夸张……总之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截教大败，兄弟姐妹都没了，别说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个正神了，哪怕三十六万五千个正神都能给你凑出来？
可不得天天噩梦么，梦得人心境都乱了，再没两天，元始大半夜的，和个偷窥狂一样来了囚室，见了云霄。
“玉清圣人那时候……很奇怪。”云霄皱着眉头道，“大半夜的来看我，看完了就走了，就因为我冻得难受所以给我留了个火盆加了条被子，也没解开我身上的镣铐让我恢复法力，更没说怎么处置我，之后……因为太清玉清两位圣人要决定封神榜上众神神位的原因，时不时……玉清圣人会带着拟封的神位来找我，问我的意见。”
元始就在囚室里不走，云霄一个阶下囚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一天天不咸不淡地陪元始聊天，因为上封神榜的神仙如果做的事情和自己的专业不对口难免工作上难受，还容易被天帝挑刺责罚，为了同门们着想，云霄也就捏着鼻子告诉了元始一些关于这个人修的是什么法术，那个人擅长什么事情，基本和元始敲定了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的各自职司。
“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的拟封神位里还没有我……”云霄道，“玉清圣人把封神榜带走后，还对我笑了笑，透露出的意思似乎是等封神之战结束了，他就放了我。”
毕竟认真点讲，云霄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元始也如通天所说，很清楚云霄在这事上无可指摘。
给兄长报仇从而下山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归责的问题，劝着师妹没有对玉虚十二仙下杀手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老子元始到了这边，两军阵前云霄甚至都还叫了他们俩一句师伯，是他们俩不当人非得欺负小辈云霄才恼了顶嘴了两句但是其实问题不大，也不至于因为这两句顶嘴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但，等元始再来麒麟崖下的囚室，就给云霄看了一个有她名额的封神榜，封的是感应随世仙姑，说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那云霄除了选择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去世的姿势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么？
“元始没给你解释为什么名额有变？”
“没有。”云霄道，“那时我也是倔脾气上来了，问与不问都是要死的，那有什么好问的。”
通天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云霄手背：“委屈你了。”
云霄低头笑了笑，笑容固有点苦涩，但还是接着往下说——其实后来也没什么故事了，无非就是被打死之后被鬼差挂了锁链牵去了封神台，拜了姜子牙受了感应随世仙姑的封，姜子牙那边只是走个程序，完了所有被封的神还被带去了天庭跪成一排。
太清玉清两位圣人高居主位，旁边次席还坐了个女娲娘娘，天帝天后坐在更次席，姜子牙站在一边，挨个念了封神榜上的名字。
然后一个一个神仙拖着锁链上去，被玉清敲了一角神魂寄放在封神榜上，敲了神魂的一角肯定是疼到爆炸的，这时候太清就给身边的灵宝大.法.师一瓶子镇痛用的丹药，给每位被敲了神魂的神仙撬开齿关喂一枚。
待痛苦散了一点，鬼差就带着那位神仙的魂魄到女娲娘娘面前，由女娲娘娘给他们一个身体，适应身体之后再去拜过天帝天后从此为臣。
流水线作业。
直到神仙的魂魄进了新的身体，拜过了天帝天后，他们身上用来束缚神魂的锁魂链才解开，而这时候，他们就是正经有编制的天庭神仙了。
“敲掉神魂一角，喂过丹药再给身体……”通天皱眉重复了一下这个过程，“你这身体用起来可合适？”
“固然不如之前。”云霄老老实实地回答，“但女娲娘娘的手艺是在那里的，还能用。”
通天“唔”了一声，道：“那……我想看看你的神魂。”
“是。”云霄连犹豫都没有，原本是跪坐的姿态，离通天有一点点距离，她便往前两步到了通天面前方便通天动手，再跪坐下来，“老师随便看。”
通天并不意外云霄的爽快，他今天叫云霄来本身也是看看这神魂到底被毁到了什么程度，还有没有抢救一下（让她连带那些神仙都摆脱封神榜）的可能，便也没多客气，手掌覆在云霄脑颅之上，一缕法力直接探出。
云霄脸上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手也不自觉握紧了裙子，但还是努力坐稳了没给通天添麻烦。
通天进入云霄的脑颅，看过了识海，确认过了那因为昊天才重罚过所以显得满目疮痍的神识，半晌退出，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这是……已经想到了摆脱封神榜控制的法子了？”
如此，云霄才冒出了今天第一个，如同当年那个女仙一般骄傲的笑容出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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