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西家里如今已经收到了三千索罗币的“定金”, 剩下一万是要等纳塔西过去之后,男方验明她是处女才能交付。
本来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后, 但如今殷子珮过来了,她当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殷子珮用几乎可以说是愤怒的语气问特伊洛:“教会为什么还会允许这种形式的婚姻存在?”
特伊洛从没见过殷子珮生气的样子,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有罗蒂存在这样的法律,分教会一般不会插手当地的人情风俗。如果这种形式的婚姻被禁止了,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明面的婚姻转移到地下,这样一来弱势一方的权益其实是更难保障的。”
如果这件事不再受法律约束,那么女方被虐至死后甚至连那三倍的补偿金都有可能拿不到。
殷子珮知道这件事其实和特伊洛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但她还是忍不住微微迁怒:“可笑,神权高于王权,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教会默许的?法的基本意图应该是使每个公民都获得幸福,但这条法律的存在是在做什么?是在无限压缩女性的生存空间!”
即使不用实地调查殷子珮也能想象到, 因为这条法律,会有多少十二三岁的姑娘在身体还未发育成熟的时候就被送到恶魔的手中折磨,而将她们埋进火坑的正是她们最亲密的家人。
心理上的阴影暂且不说,生理上也有可能会造成一辈子不可磨灭、无法挽救的伤害。更别提那些在婚姻中“意外身亡”的女性了。
说实话,特伊洛无法切身体会到殷子珮的情绪, 他不明白女神的怒火从何而来。在他看来, 形婚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就算是纳塔西也是她主动要求的, 家人也没有逼迫她。如果没有形婚的存在,那她哥哥的性命不就彻底挽回不了了吗?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道:“如果殿下不希望这条法律继续存在,那么我会立刻联系罗蒂的分教会废除这个法条。”
他会努力尝试理解殿下, 即便暂时理解不了也没关系,他只需要配合她、服从她,将这个世界打造成她喜欢的样子就好了。
殷子珮稍微冷静了一下:“废除法条的事情以后再说,在没有亲自考察情况以及想到办法能够消除这种负面影响之前,还是不要莽撞了。现在更紧急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纳塔西的问题。”
殷子珮将自己和特伊洛变回原来的样子,从头顶拿了一朵白色的羽毛下来。
“纳塔西,你将这根羽毛做成项链,给你的哥哥戴上。记得一定要随身携带,羽毛最好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女神的祝福可以帮助你哥哥更快地恢复健康。”
瑞西大陆的传言并没有错,女神头上的羽毛确实蕴含神力。虽然达不到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但还是存在着许多其他的作用。最起码纳塔西的哥哥将它放在贴身的位置之后,热肺病的治疗周期可以大大缩短。
纳塔西一下就呆住了,脸上呆滞的雀斑似乎都在表达着她不可思议的心情:“您、您是……”
殷子珮将羽毛强行塞进她的手里:“没错好孩子,是你想的那样。那我现在以女神的身份命令你,将之前三千索罗币的定金退还,我来买你。这根羽毛外加五千索罗币,足够你哥哥恢复健康了。你跟我回神殿,做我的侍女。”
纳塔西的爸爸妈妈第一次见到光明女神,当即激动地跪拜了下来:“光明女神在上,我们全家都是您忠诚的信徒。自从儿子病了我们就一直在祈祷您能够救救他,没想到您真的出现了……我们一定四处传扬您的圣明,让路过的吟游诗人将您的光辉传播到瑞西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殷子珮抬手制止了他们:“不,我希望你们能够保密。我出手相助并不是无条件的,纳塔西要作为侍女跟我回到神殿。但你们要知道,光明女神也不是万能的,我不希望我的信徒们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都是向我祷告,而是希望能够靠他们自己的能力解决。”
“您的话语我们都谨记于心。纳塔西能够伴您左右是我们全家至高无上的光荣,我们一定会将这件事埋藏心底,再不让其他人知道。”
就这样,本来的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殷子珮怕特伊洛会不高兴,还特意悄悄对他说他永远会排在纳塔西之前并且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回圣地的路上,殷子珮陷入了沉思——即使自己离开后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但此时此刻瑞西大陆上万千被迫害的少女是真的,她们的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殷子珮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废除形婚。
“纳塔西,形婚在罗蒂很常见吗?”
纳塔西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是非常常见,因为形婚要求男人必须拥有很多的财产才行。而且如果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一般不会有女孩选择形婚的。”
“那你有没有和被迫形婚的女孩儿接触过?她们最后的生活还好吗?”
纳塔西突然就沉默了一下:“自我有记忆起,整个瓦尔村只有一个姐姐被迫选择了形婚。她走了三年就回来了,说是那个男人抛弃了她。不知道别的国家怎么样,但我们罗蒂的男人们娶妻其实并不是很看中女孩儿的贞操。因此她家里很快又给她找了一户人家,这次不是形婚,但她还是很快就又被抛弃了,因为……因为她不能再生孩子了。”
说到这儿她伤感极了:“那个姐姐对我特别好,小时候她还将自己的零食分给我吃。她离开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是整个瓦尔村最漂亮最有活力的姑娘,但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一个陌生的男人就让她丧失了生孩子的能力。但这不是最糟糕的,除了这个,她还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病。姐姐不让我靠近她,说这些病会传染,因为她就是被之前买下她的那个人传染的。”
虽然很残忍,但殷子珮还是要追问到底:“那之前那个男人没有赔偿吗?”
一个冷笑出现在纳塔西的脸上:“赔偿?相处了三年,姐姐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如果姐姐死在他手里,他就必须要按照法律赔偿。所以他才在姐姐身体出现异样之前就先抛弃了她,就算找到他,那个男人也完全可以说是两人分开后姐姐才染上的那些病。”
殷子珮紧盯着纳塔西的眼睛:“就算这样,就算是你亲眼目睹了那个姐姐的下场,你之前还是主动选择了形婚。这样的事实让我很迷茫,不知道形婚这个制度是女孩儿们走投无路时的稻草还是逼迫她们堕入深渊的魔鬼。”
出乎意料的,纳塔西近乎冷漠道:“我觉得您不应该废除这条法律。如果没有形婚的存在,那我的哥哥必死无疑,因为我们家想不出第二种办法拿到这笔救命钱。我选择了这条路,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我在一两年之内被折磨至死,但我的哥哥一定能被救回来。您瞧,哥哥的命外加我多活的这两年,总比让一个人直接去世来的更划算不是吗?”
这下连特伊洛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纳塔西的表情,他好像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女神会那么愤怒了。
这条法律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暗示着“女孩儿可以被买卖是因为她们的命不如男孩儿值钱”。但若是直接废除这条法律,有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孩儿可能就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罗蒂禁止嫖*娼,形婚的存在其实就是为嫖*娼这种行为戴上合法化的帽子,因为男人可以选择同时维持好几段形婚的关系。一旦这顶合法的帽子消失,许多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女孩们就无形中失去一层保护——她们从合法变成了不合法。
到时候上流社会的男人们心照不宣,私底下交流着怎样嫖*娼才可以逃脱法律的处罚,长在贫民窟的女孩儿们被抛弃后却要东躲西藏甚至主动跳入下一个火坑寻求庇护。
殷子珮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选择退一步:“特伊洛,这条法律可以继续存在,但必须要更加完善。”
常年和各种政务打交道的圣子大人很敏感,他一下就明白了女神的言下之意:“我会让分教会给罗蒂的王室施压,督促他们修改这条法律的。”
殷子珮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尽最大的可能性保护形婚中女方的权力。
特伊洛的办事效率很快,本身被这条法律波及的公民就不是十分多,因此大臣们很快就投票通过了——毕竟谁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一条无关痛痒的法律得罪教会不是。
新的法律将女孩子们可以形婚的年龄从十二岁的下限提到了十四岁,规定了形婚期间如果闹出人命,除了赔偿还需要受到追责。男方依旧可以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漏给女方,但所有形婚必须由罗蒂分教会统一登记。婚姻结束的三年内,女方依旧受到法律保护,如果身体查出了相关疾病,都可以联系分教会,分教会帮忙向男方追缴一切治疗费用。
但这条法律只是不得不用来过渡的,殷子珮清楚真正能够保护到那些女孩子们的不是这条看似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法条,而是要将她们从贫苦和弱小中拯救出来。当女孩子们有了自立的能力,形婚带来的伤害才能真正被避免。不,应该说,形婚就会彻底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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