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的第一反应, 版权
都用大喇叭问过山西人了吗
除了师祖谈定如初, 除了保康的思路跑偏了,基本他们这方的人都觉得日本海盗的脸比黄海还大。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这时候的海面上又有变化, 他们成了看客了
“娘个来来,措卡的么。我们不来你们也不露面,干”就见大清海盗的那个大喇叭对“虎口抢食”的日本海盗大骂一声, 然后两方海盗一起上演“人狠话不多”先打了起来。
保康“”
师祖“”
准备好好“霸气外露”一番震慑这帮子海盗的侍卫们“”
保康反应过来, 看得津津有味。
“师祖, 大清海盗一方没有出全力。”
“师祖, 大清海盗一方在等人来。”
“师祖,日本海盗一方不想恋战,想要速战速决,带走我们。”
“师祖,海盗的船和我们的船不一样。他们的船小,在海面上更容易移动,更为灵活。”
“师祖, 保康真应该让兄弟们都一起南下。这一路上的精彩他们都错过了。”
“师祖, 大清海盗的火器不灵啊。日本海盗的火器也不灵。不对,大清海盗的作战方式,有点前朝戚家军的影子。”
“师祖, ”
“师祖, ”
那边两方人打得正酣, 这边保康看得不亦乐乎, 一边看一边解说。
师祖“”
“戚家军当年募兵的地方就在沿海。戚家军解散之后,很多老兵回来家乡,困于生计做海盗,或者谁因缘际会得到了戚将军的兵书,都有可能。”
保康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这下子不光是师祖实在说不出话来,石溪道人和其他侍卫们也都愣愣地看着他们的快乐大师。
我们在被人抢劫啊啊啊,快乐大师,你能稍稍专业一点吗
知道在海上被抢劫的人的下场吗扔海里喂鱼不对,快乐大师不怕被扔海里,大鱼都特亲近他
一时间他们这一方的都有点儿,怀疑人生。大清海盗一方的人先忍不住了。
大喇叭又响了起来“我们和戚家军没有关系。小大师不能乱说。”
“我们是海盗,他们是将军,没有关系”
一副恨不得立马撇清,撇的一干二净的架势。
保康用一只手对着他们做一个小鬼脸。
左手扒左眼做白眼儿,附带吐舌头和抖眉毛
众人“”
亲娘啊,快乐大师太,太可爱了。
明明刚刚有点害怕,有点担心,现在,只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清海盗“”
亲娘啊,这小和尚是怎么养出来的瞧这份胖气和顽皮,瞧这份胆气和见识,绝对要拐回去我们岛上,不光不喂鱼,还要好好养着。
说话间,两方海盗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回合,炮火中,弓箭纷纷中,双方都有一艘船沉了,海盗落到海里,大声呼救,海面上一时飘起红色的血水,一个机灵的侍卫,就是菩萨保,立马捂住他们阿哥的眼睛。
保康“”
眼睛看不见了,耳朵更灵光。就听见日本海盗也开始喊话,声音嘶哑恨声不已,“大师是要去我们日本,同为海盗,和为贵。”
大清海盗“屁话我们说大师要去日本就是开玩笑,听不懂人话的小日本,当人人都去你们日本。”
“低头看看,自己脸多大。大师明明就是要南下。”
保康“”
还没容保康说话,又有一声浪笑响起,真的是很浪很浪的那种“哎呀呀呀,五台山的大师要南下,我们小翅膀海盗团当然不能错过呀。”
瞬间变成大清海盗一号的大清海盗登时大怒“浪蛇你他娘的不守规矩。五台山的大师还在淮扬海面上,还没到你的蛇窝”
那个叫“浪蛇”的大清海盗二号不以为然“泥鳅说得对哎呀呀呀,这可怎么办呀这么一条大鱼呀。”
保康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他都可以想象“泥鳅”被气吐血的样子,他也想大笑三声哈哈哈。
一点儿也没有被称为“大鱼”的不乐,反而因为这位妙人乐呵。其他人,师祖依旧镇定自若;石溪道人觉得这位“浪蛇”太过不正经,对比之下“泥鳅”反而多了一分真性情;其他的侍卫们武僧们,大多和石溪道人的观感差不多。
海盗还怎么讲究规矩可盗亦有道。
不过他们也明白,说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他们仗着自己有准备昨天的动静太大,估计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了。
众人一瞬间又心生一咪咪担忧,哪知道海面上的“战事”又有了变化。
“浪蛇”和“泥鳅”骂着骂着居然“默契”地,真的是默契地合伙打日本海盗,两方合起来海盗船有三十只,日本海盗船只有十来只自是应接不暇,日本海盗正要准备撤退,“泥鳅”一直在等的人也来了,直接来一个三下包抄。
日本海盗逃无可逃,开始全力拼杀。
厮杀声,炮火声,痛呼声伴随着潮湿的海风响在这一方海面上,胆小的人光听都胆寒心裂。
同靠近黄海海面,大清海盗一号“泥鳅”本来就和日本海盗争斗不断,因为抢劫发生的龌龊数不胜数,这下有机会狠狠地打一顿日本海盗,当然不能放过大好机会。
可是日本海盗也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就见日本海盗眼看要“全军覆没”的关键时刻,从西南方的海面上又出来十多只海盗船,很明显的大清人身形神态,却是日本人装扮,头上的帽子也是日本下层武士的“折乌帽子”,而不是大清人的瓜皮帽,或者斗笠大草帽。
他们来到后也不说话,直接帮助日本海盗突围。
混乱中,师祖一把抱住小徒孙,按住他的脑袋在怀里,轻声哄着道“保康不要听。”
保康“”
保康彻底看不见,可他如何听不见他根据炮火的方向和船只的方向,大体就可以猜得到“战场”情况。
此时,海面上的争斗情况又是大变,大清海盗一号“泥鳅”面对“国贼”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不止“没皮没脸的破鞋又来这一套,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日本认爹娘算了”
大清海盗二号“浪蛇”的浪笑更加销魂入骨“哎呀呀呀,都海盗了,还分什么有脸没脸破鞋做得好呀”
“破鞋”保康不大明白。但他感受到师祖隐隐的火气,不敢动弹。
大清海盗三号“破鞋”忍下这个极度侮辱性的称呼,说话是慢丝丝的、阴恻恻的渗人得慌。
“混江龙大当家想要在黄海海面上一家独大,小翅膀大当家想要趁机北上,怎么,兄弟怎么也要给送一份大礼。”
好嘛,这是一个被内斗撇下的“小可怜”被逼无奈联合外敌的一只“破鞋”。估计平时为人也让同为海盗的人不齿,否则,“破鞋”,呵呵
“破鞋”,京城著名的八大胡同里,那些出卖的人,男或女,在住宅和街坊的大门外挑挂一只绣花鞋,做为幌子。日久天长,风吹日晒,那只绣花鞋就成了“破鞋”。于是“破鞋”就成为一种意味深长的代称。
保康这方的人,除了保康之外,都大体明白了现场情况。至于保康,小孩子不该听的不能听,当然更不能问。
保康正要和他师祖撒娇耍赖,哪知道他师祖直接抱着他离开离开了甲板。
师祖不光直接抱着小徒孙离开,还示意侍卫们直接行动。
只是师祖到底是顾虑小徒孙年龄太小,没有让他们要人性命。
菩萨保等等侍卫直接亮出船上的火器,还有那个轻功好的侍卫站在桅杆上,直接瞄准现场的四伙儿海盗的四位当家。
杀机弥漫开来,这些常年混迹在生死边缘的海盗们,虽然不相信这样的距离对方可以瞄准打中,但是他们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死亡逼近的威胁。
五台山的和尚不同寻常,不光有官兵还有官府供奉,除了他们不直接沾染世俗权力,其行为和西藏的政教合一差不多。他们都知道这一点才等了五天,几番筹谋算计才动手,可是他们此刻面对船上的火器,心里的惊涛骇浪无法言说。
可是他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可是,这是几年来难得的一条大鱼。
可是,他们看着这从没见过的新火器,越发想要得到。
退不甘心。
不退,谁也不想做试枪的人。
现场的形势胶在一起,极度压抑和沉默,求生的欲望和发财的欲望、实力大涨的欲望,嗜血的欲望也都赤裸裸地胶在一起,一个个的,都红了眼目光吃人一般;一时间,好似今儿这晴朗无风的晚秋天气也变得阴沉沉,压得人都不过来气。
菩萨保一身战场上下来的气势岂会怕他们他眼看这四伙儿想要一拥而上,却又互相猜忌,互相算计的海盗,身上的杀机一闪而过硬忍下。
“大师不想要人命,给你们一次机会。”手里举着山西大喇叭,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绝对武力之下的绝对自信,因为命令强压下去的杀气。
“哎呀呀呀。”却是大清海盗二号“浪蛇”先发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声好似被卡住脖子般的僵硬难听。
不管如何,“浪蛇”不光先打破了这般“平静”,还第一个做出决定“小兄弟干嘛火气这么大呀,退,退,浪蛇在东海等五台山的大师哎呀呀呀,后会有期呀。”
最后一个“呀”字里透着满满的意味不明,那意思,你们要活到东海呀,到了东海,我“浪蛇”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呀。
奈何菩萨保连一个冷笑的回应都没有,只有一个问题退不退
大清海盗一号“泥鳅”眼望着这五艘“大金船”和他们的新火器,心里想的滴血,眼红的滴血,却也咬牙恨声道“我们也退”
大清海盗三号“破鞋”可能是习惯了见风使舵,最后做决定,他们没开口,日本海盗先开口了“大日本欢迎”
还没说完,三枚大炮猝不及防地发射而出,直奔日本海盗的指挥船,紧接着就是炮火不断,日本海盗的指挥船没有防备之下顷刻间翻进大海里,只余下呼救声和血水弥漫海面。
日本海盗惯常的招数,遇到大清出海的富户,不管人家是要下南洋还是要去小琉球,一律想方设法弄到日本去,船上钱财洗劫一空,然后根据其学问价值卖给日本亲善“华族”的一方势力。
他们做惯了这般招数,还真有一些富户面对大清海盗无奈选择日本海盗一方的。
奈何今天“翻了船”。
这么五艘大船,不说大船本身就是一宝,船上的火器,船上的金银,船上的人哪一样都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泥鳅”、“浪蛇”、“破鞋”一起出手,直接将日本海盗一方全灭,保证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前方一片海水被鲜血染红。
海面上残肢断体随着水流晃动,露出来的白肉晃人眼,刺人心,眼花,胆寒。
但是菩萨保还是面无表情,只有一个问题退不退
“泥鳅”、“浪蛇”、“破鞋”一瞬间的沉默。
不说这些人火器的真伪,光凭这份软硬不吃,一点儿也不为他们的“爱国心”“同胞情”动容心肠够硬,够狠。
大清海盗三伙儿咬牙,齐声大喝“退”
菩萨保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在他们退出“一定距离”的时候,一个手势,三枚火炮朝这三伙儿海盗船的指挥船打去恰好打翻他们的船头甲板。
至此,他们这才真的退了。
亲眼见到火器的威力,确定伏击无望,合围也没有希望,当然是小命要紧。
“破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小兄弟,海上浪大风大”后面的话破碎在一阵海风里。
菩萨保望着他们弄脏的海面,闻着海风中的血腥气,直接下令“全速前进。”
声音冷硬机质没有感情没有起伏,五艘大船无视海水是蔚蓝还是鲜红,直直前进。
保康在师祖的船舱里听到外面的动静,直接事情结束了,不乐意地和师祖耍赖。
“师祖,师祖,保康没听明白。”
“长大了就明白了。”
“保康四岁了,已经长大了。”
“还不够长大。”
“师祖师祖”
“今儿的功课做完了吗”
“保康去写大字。”
“乖。”
“”
保康气呼呼地起身回去自己船舱的小书房,一眼看到还在发愣的石溪道人,以为他被吓到了,小大人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怕。保康打坏人。”
石溪道人动动眼珠子,看清楚小学生眼睛的纯净无伪,天真烂漫,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们都是坏人,小阿哥不要怕。”说不出来。
他想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渔民生活很苦,除了穷凶极恶的少数人,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一条生路才去做海盗,他们并不该死。”说不出来。
他想说“将来开海了,朝廷整顿沿海防务和海上安全,能不能饶过他们一条性命”说不出来。
快乐大师胆子大,打小儿就在这般打打杀杀中长大,他不害怕。师祖也不担心他害怕,只担心他听了一耳朵污言污语脏了耳朵。
他们不该死,可他们手底下的无辜性命哪一个就该死就算那些人是要私自出海走货,就算那些人是要离开大清,去日本,下南洋,下西洋他们就该死吗
朝廷整顿沿海防务,是大好事儿,他怎么可以有妇人之仁给拖后腿
石溪道人的嘴巴动了动,在快乐大师小保康疑问的眼神下,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哥今天的大字还没写完,晚食之前要写出来。加油。”石溪道人如是说道。
保康“”
生气嗷嗷。
生气的保康在写完今儿的大字,和师祖用完晚食做完晚课后,还是气不顺,提笔刷刷刷给京城写了五封信。
他知道今儿的事情肯定有人给他汗阿玛发八百里加急,可他还是不明白啊,他除了拿着他的问题问他汗阿玛之外,还觉得自己应该写信告诉他的兄弟们南下真的好。
虽然他们从五台山到沂州府一条线路,因为汤斌大人前后脚巡视过没有机会锄强扶弱,惩治贪官了。可是海上大大的不一样。海上的大小海盗走私商贩多如牛毛,海盗团伙形成不同的势力集团占据不同的海域,“有勇有谋、心狠手辣,懂兵法”。
而且这只是海面上和沿海势力的一角而已。保康有预感,这里盘根交错的势力分布,和这大海一样一望无边,深不可测。
保康真诚地希望他们的兄弟们都来看一看,最好能跟着施琅的水师一起南下。
师祖拿起来小徒孙的信件一封一封地看,看得非常仔细。
首先,字儿写得好一些了。以前是蚂蚁在乱爬,现在是蚂蚁规整地爬。
师祖微笑,等乖巧的小徒孙写完,他也看完这五封信的内容。
“保康想得很好,保康有信心皇帝会同意他们南下”师祖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出来。
保康“委屈”地看一眼师祖,声音也“委屈”“汗阿玛这次一定会同意。”除非他只想保康的兄弟们做一个陆地上的“守成之君”。
师祖轻轻摇头,却也没有多说。
皇家里面的权利争斗,不光是兄弟之间,还有父子之间。小徒孙早晚要意识到这一点,他只希望这一天晚一些到来。
师祖对小徒孙眼里的疑问只笑着,看看时辰领着他去洗漱沐浴。
师祖先洗,保康给师祖搓背加穴道按摩。师祖洗完擦干,给保康洗。
“今儿怕不怕”师祖一边给小徒孙洗后背,一边问道。
“不怕。”保康坐在浴桶里,眼睛闭着,小嗓门铿锵有力。
“哦,师祖明明感觉到保康不忍心了。”师祖给小徒孙清洗胳膊窝腿窝等地方。
“不怕。”不忍心,也不怕。
“好,我们保康最勇敢。”师祖笑出来,给小徒孙轻柔仔细地擦干净脸,抱着他出来浴盆,再仔细地擦干身体。
“保康最勇敢。”保康严肃的小模样好似一个坚强的小战士。
可是等到他和师祖穿好亵衣亵裤,他就一头窝到师祖的怀里,只依赖着师祖不说话。
师祖最好。
保康有师祖。
小胖娃娃胖乎乎的小身体紧挨着他,软乎乎的,师祖的一颗心也软成一片。小胖娃娃全身心的依赖和濡慕,师祖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师祖抱着小徒孙来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轻轻哄着“师祖守着保康,保康安心睡。”
保康依偎在师祖的怀里,虽然比平时的倒头就睡多了几个呼吸才睡沉,到底是睡了过去。
眉眼舒展,呼吸绵长。师祖放下一半的心。
可师祖到底还是心疼小徒孙,无声地给小沙弥下一个命令,才搂着小胖娃娃睡去。
八百里加急,只两天,皇上就收到消息和信件。
他汗阿玛要求尽可能地保住陈近南的性命,等他和保康见一面,宁可保康直接面对,也不想保康终生遗憾。
保康再次提议他的兄弟们也南下,和施琅的水师一起南下,亲眼目睹海洋上的争霸现状,收复小琉球的盛况和收复后的情况。
皇上抬手按按眉心,可眉心还是拧成一个大疙瘩。
尽可能地保住陈近南的性命,这一点皇上一直犹豫,如今他汗阿玛提出来,他照做就是。
可是,他熊儿子的提议,结合他的人送来的,有关于那天的具体,全部,细节,皇上的心情之复杂,无法言说。
海洋,海洋,皇上知道了未来,皇上做了决定,当然知道海洋的重要性,也知道大清要崛起必须和世界各国争霸海洋的必然性。可皇上认为这只是他的事儿,他的儿子们只要负责好好学习就好,除了熊儿子保康例外。
但是保康认为,这是不对的。
保康的师祖也无声地支持保康。
保康,他的熊儿子,他面对海盗们的表现,超过皇上预期的好。
在危机四伏,完全陌生的海洋上,就和他在五台山上坦然地面对行刺绑架他的人一样。不害怕,有胆有识;面对人命,伤心,但也忍心。
皇上不由地想,如果是他的保清会怎么做那保清如果长大了,会是一个将军,会直接下令全部剿灭。那如果是他的保成会怎么做那保成应该会设法收服、分化他们,慢慢耗空他们的实力。
胤祉、胤禛、胤祺这几天孩子虽然还小,但也已经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大体推测到他们的行事风格、为人处世方面的方向。
说实话,皇上挺满意,挺骄傲。可皇上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没有保康的那份“不忍心”,或者说,“伤心”。
也没有保康那种“他们都是大清子民,人类同胞”的大气魄,大胸襟。
皇上自问,他有吗
到底,是不一样的。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傍晚时分的晚霞映红了整个西天,映红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满目绚丽耀眼。皇上面无表情地端坐御案后面,良久,透过福寿万字窗棱和敞开的大门看一眼晚霞,想象熊儿子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写信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出来。
熊儿子蚂蚁爬的字迹好看了一点点。
皇上胸腔里的压抑舒缓了一点。可他对于放手让其他的儿子们去南方的事儿,还是犹豫。
这是皇上想都没想过,听到熊儿子提出来直觉就是反对,并且毫不犹豫付诸行动地反对。可是,此刻,皇上不由地心生怀疑。
他到底,为何这般强烈地反对
皇上的心脏“砰砰砰”跳动,跳得快的吓人,面色苍白,瞳孔紧缩呆滞,拿信的手微微颤抖他都没觉。
那是皇上怎么也不敢去想的内心深处,那是皇上怎么也不敢去探测的地方。
他咬牙,面色狠厉,五官狰狞,猛地一下站起来后腰和椅子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痛感,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痛感是那么美好,他第一次感激这份痛感身体的疼痛让他得以强迫自己从那个“魔障”里脱离出来。
皇上黑沉着脸放好消息和信件,来到隔壁暖阁的佛堂,默默坐下来打坐念经。
“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阿弥陀佛。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皇上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试图驱散心底深处潜藏的心魔。
晚食过后,皇上等来他的儿子们,他的五个儿子,皇上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欣慰,是放松,是骄傲,是反对复杂难言。
皇上不做声,面色也是黑漆漆,阴沉沉的。
大阿哥双手握拳,一咬牙一鼓作气“汗阿玛,保清要跟水师去小琉球。”
太子一看他大哥先站出来,最后那丝丝犹豫没了“汗阿玛,保成也去。”
胤祉面色紧绷,他害怕海盗,他不舍得宫里的好生活,可他的保康弟弟都有勇气,他的保康弟弟在邀请他一起打坏人“汗阿玛,胤祉也去。”
胤禛和胤祺到没有害怕,毕竟没见过,一个是胆子大,一个是脑袋从不多想。
“汗阿玛,胤禛胤祺也去。胤禛胤祺和保康哥哥一起打坏人。”那意思,他们的保康哥哥在打架,他们如何能不去他们是兄弟。
皇上看着他们的面色,知道他们估计都在深深地愧疚一开始没有偷偷跟去,一声冷笑。
“保康的信件都看过了汗阿玛问你们,你们要去,面对那般情形,会不会吓得哭出来,会不会吓晕过去”
“船上生活不比陆上。尤其是大海里头。你们确定,你们去了能够适应,而不是晕船上吐下泄站都站不稳”
保清、保成、胤祉、胤禛、胤祺“回汗阿玛,怕。但,要去。”
他们本以为保康弟弟哥哥南下就是和师祖一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他们收到保康弟弟哥哥的一封封信件只是羡慕,只是不停地克制自己的后悔之情,可是现在,他们克制不住了。
见识各地方风俗人情,见识各地方文人雅士,和尚道士,和在海上直接面对那般危险,亲自体验那般精彩的,全然不同的,做梦也梦想不到的生活,完全不同。他们,想去,一千个一万个要去。
“请汗阿玛允准。儿子们保证不给施琅都督添麻烦。”五个孩子一起跪地恳求。
皇上面对他们这一张张尚且稚气未脱的脸,好一会儿,只有一句话“如果太皇太后、皇太后、你们的额涅都答应,汗阿玛会考虑。”
“谢汗阿玛。儿子们告退。”
水师大军出发在两天后,他们必须在此之前赶到水师大营,时间太少。五位皇子速度行礼,速度退下,拔腿就朝慈宁宫跑,胤禛和胤祺腿短,太子直接吩咐两个侍卫抱着他们两个。
乾清宫里,皇上面对看着儿子们的背影,端坐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抬手按按眉心,心里笑骂他熊儿子净会给他找事儿。
再想起熊儿子那封有关于取消曲阜大型遵孔活动,废除八股考试,封匠人做官的信件,皇上更是头疼不已。
这头皇上头疼,那头被皇上推出来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各位娘娘们也头疼。可不管如何,她们在五位皇子坚定的请求下,咳咳,哭天抹泪,坐地打滚之下,终是点了头。
三天后,九月二十六的傍晚时分,刚刚到达东海海面上的小保康,一下子收到好多信件。
保康坐在他的小书桌后面看信写回信,他师祖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保康看第一封信,他汗阿玛。他汗阿玛除了冲他发一顿火之外,就是发火。还说什么在早朝上只是提出来和沙俄和谈的事儿,就被汉家文臣喷了一通诸如“果然是蛮夷出身没有上邦大国的尊严和气度,居然去和一个番邦小国和谈”布拉布拉。
还说,你看你看,光和沙俄的一个和谈就这么难,你要不去尊孔摆明姿态,证明“朕和士大夫共天下”的决心,怎么收服汉家文人士子心
保康生气。
生气的保康提笔刷刷写到想当年太祖皇帝和五大将军带领八旗子弟踏马冰河,直接打到伏尔加河流域;想当年,准格尔的僧格台吉一怒之下差点打到沙俄的国都圣彼得堡,如今,汗阿玛你没有这个勇气吗
打他们
狠狠地打一顿后再和谈,保康去谈。
至于那些文臣们的念叨,汗阿玛你就当唱曲儿听一听。敢和汗阿玛玩死谏,汗阿玛你就威胁他们一家老小
亲亲汗阿玛皇上“”咳咳,能说的含蓄一点吗这是皇上的仁爱不是威胁
然而保康不光给他汗阿玛出“好主意”,他还大包大揽的,反正师祖已经知道且答应他去北部边境的事儿,这边小琉球的事情一结束,他就赶去北部亲自主持谈判。
他特地备注明珠和索额图要去就要听保康的,谁不听话,保康直接打人咳咳,明珠和索额图各种不和,万一他汗阿玛玩一个制衡派他们两个去,他们两个互相拖后腿之下,谈判结果保康一个脚指头就可以猜到。
明珠还好一些,索额图,那就是“唯皇上之命是从”,保康必须给他汗阿玛上眼药水儿,说明一下西伯利亚四周的大片地方,虽然是冰天雪地、不毛之地,那也是祖地,那也是先人们拿命换来的地方,不能丢
谁丢了谁就是不敬祖宗
亲亲汗阿玛皇上表示,他真被熊儿子气吐血。
皇上收到这封信气得暴跳如雷且不提,反正保康的师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捏着小徒孙的胖脸蛋儿,笑着说“顽皮”。
保康因为师祖给予的勇气和信心,拆开他纳兰老师的来信。
纳兰老师在信里说,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雅克萨外围,知道保康担心,特地来信一封,表示一切安好。
主要提醒他,阿灵阿使用的枪支在实战中的威力甚大,估计下一步要大量生产,可在此之前,阿灵阿的功劳,以及保康的功劳“甚大”。
当然,纳兰老师就是纳兰老师,纳兰老师在黑龙江流域冰雪交加的季节里,爬冰卧雪,不畏严寒,还有心思写下一首采桑子塞上咏雪花给他寄来。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保康揉揉眼睛,看得似懂非懂。
“师祖,纳兰老师是说,他的灵魂羽化成雪,片片飞旋起落”
师祖“情发无端。文人的共性。”
保康重重点头,提笔给他纳兰老师写信。
北方漫天雪花飞舞,纳兰老师是一株别有根芽的“富贵花”,纳兰老师切记保重身体布拉布拉。
不说他的纳兰老师看到信如何,师祖此刻看到信就忍不住嘴角一抽,不过师祖也没说不合适要更改。
保康在师祖的宠爱下自我感觉特好。保康认为,他的纳兰老师,那就是富贵温柔窝窝里长出来的一株非比寻常的“人间富贵花”,需要他好生呵护着。
再看第三封信,来自水师提督施琅。
大致意思,他们已经出发,不日到达。请瑞亲王切莫着急去小琉球,等等他们,并且嘱咐他,东海比黄海混乱,南海更混乱,切记切记。
另外说明,皇上派裕亲王护送太子和四位皇子随行。
保康看完后,开心地笑“师祖,哥哥弟弟们和施琅一起来了。”
师祖淡淡地“嗯”一声。
保康自顾自高兴。
“师祖,裕亲王也来了。”
小眉毛飞扬,嘴角上挑,小嗓门里透着别样的欢喜愉悦。师祖一开始没在意,可他又听到一句“师祖,这里有裕亲王给师祖写的一封信,让保康转交。”
莫名开开心心的话语里透着神奇的古怪调儿。
师祖“”
师祖终于想起来,小徒孙有关于裕亲王身世的那个“天大”误会,师祖表示,小孩子自己乐呵,不需要特意解释。
保康“”
保康发现师祖接过信后展开就看,表情上一点儿异样也没有“严肃”表示他的不好奇,不气馁。
待他“满脸带笑”地看完他二伯给他的信件,挨个拆开他的哥哥弟弟们的信件,保康对他们的勇敢非常肯定,对他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只等他们的到来就是。
最后,是他姐姐妹妹们、他三舅舅、以及他额涅的来信,还有骁骑营临时负责人的来信,鸿德格和潘云的来信,还有几封西洋老师和张英、李光地、徐元梦几位老师送来的信。
还有两封,分别是来自翰林院侍讲学士戴梓,耶稣会传教士南怀仁,托他三舅舅一并寄来的信件。
戴梓说,他研究出来一个火器“连珠火铳”。铳背是弹匣,可贮存二十八发子弹。铳机有两个,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形状很像琵琶,能够连续射击二十八发子弹
威力很大。但是,目前的制造水平,无法大量生产,光是各种精密零件就困难很多,且因为构造过于复杂,除了他自己,一般人使用不出来,他对此甚为苦恼
保康根据他的描述沉思片刻,缓慢落笔。
先给予肯定,接着给予鼓励,再说这个方向上的“走偏”不管多好的武器,如果不方便将士们使用,那就狠心舍弃,或大胆更改。结尾处附上自己的更改意见。
写完后照例拿给他师祖看。
师祖只说一句“结尾处的更改意见,另外写信发给皇帝。”
保康眨巴眼睛,恍然大悟。
不过他到底是不忍心,或者说不放心,在信里给戴梓撞木钟,说这个改进项目若是实施,有戴梓负责布拉布拉。
师祖看出来他的小心思,一笑而过。
保康发现师祖没有说“不”,嘻嘻笑着打开南怀仁的信件。
说实话,南怀仁这个人,保康第一眼看到他,对他的观后感并不大好。知道他在铁造处领着西洋匠人弄权,还在他汗阿玛的面前说汉家匠人的坏话,对他就是直接的反感。
可他在和西洋老师们接触之后,跟着他们学习之后,对于南怀仁这个人的观感又有了变化。
特复杂的一个人物。
师祖抬头看一眼,察觉小徒孙的迟疑“保康现在还小,不理解其中复杂很正常。坐了这么久,起来活动活动。”
保康重重点头,大体瞄一眼南怀仁的信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将各种信件统一收拾好,从椅子上蹦起来。
“师祖,我们到了东海,浪蛇还没来”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师祖“浪蛇,应该在鼓动其他海盗先来打头阵。”
保康的大眼睛闪亮“师祖,陈英雄应该收到我们到来的消息了。东海和小琉球挨边儿,浙江一带沿海本身就是天地会的大本营之一。师祖,不知道陈英雄会不会来迎接我们”
师祖笑而不语。
保康“”
“师祖,郑经病了,他的下属们争权,他的儿子们争权,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陈英雄”
师祖听出来小徒孙话里的担忧,却也没有故意瞒着他“应该会。”
保康更担心了。
尽管保康也知道,依照陈英雄的性格和忠心,他再怎么担心也无法阻止。
九月二十七日的傍晚,保康一行人在收拾了大清海盗第七号,威震东海海面之后,收到天地会的人发来的紧急消息。
大清水师发兵,领兵之人是施琅的消息已经在小琉球上疯传开来,陈近南在和郑经单独说话回来后,身中剧毒,他们的医者在全力抢救,朝廷派去小琉球的暗探消息说,其中一味药宫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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