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南以为这就是快乐大师的小儿之语,五岁的快乐大师, 还是一个不知道“新娘子”真意的小胖娃娃那。
其他人也都这么以为。
可是快乐大师是认真的啊。
只是他不能说。
好在快乐大师因为陈近南的话, 以为陈近南真的相信了, 吃完茶点去洗漱, 美美地睡一觉,午休起来后用着美味的海鲜大餐,小日子,美
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最新鲜的蚵仔,搭配韭菜做出来的小琉球式样蚵仔煎, 颗颗肥美硕大、鲜美无比,咬一口,丰盛多汁, 口感香脆, 内馅香滑, 从嘴巴一路美到肚子里。
众人吃着今年的第一口蚵仔煎都特美滋滋, 师祖一个人用着素斋做成的蚵仔煎, 也觉得美味无比。一刻钟后,众人都吃了一个半饱终于有嘴巴说话,姚启圣很不乐意地开口“小琉球人都流传说蚵仔煎是郑成功发明的,瞎说。”
“蚵仔煎明明是随着郑成功大军的上岛, 和福建,潮汕移民的迁入, 带入小琉球。福建人很早以前就一到春天就吃它。”
陈近南笑“一口吃的, 你也争”
姚启圣白胡子一翘“就要争, 就要给我们福建的蚵仔煎正名分。”
石溪道人“现在皇上把小琉球划归福建省,小琉球不也是你福建地方”
姚启圣“”
姚启圣想说那不一样啊,老地方那是类比亲儿子,小琉球那是新儿子,绝对感情不一样啊,可他又不能明说。
保康嘻嘻笑,师祖微微笑,皇子们嘿嘿笑,在座的众人都哈哈哈笑,姚启圣愣了片刻,也哈哈哈笑。
太子笑着笑着,看看保康弟弟,看看陈近南,认为自己偷偷下令鼓励人剃头的事儿没人知道,狠狠地松一口气。
他也没下令说必须要剃头,不剃头就砍脑袋。反正那些犹豫不决的人都偷偷来问他,他就说“当然是希望剃头”也没错儿。
太子默默安慰自己,他们自己愿意剃头,和他无关,专心品尝下一道美食卷春饼。
今天二月二,在南方人来说是百花节,春饼也是以“花草”为主,薄薄的春饼卷着当地的春菜,吃在口中一股子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格外的清新爽口。
吃完晚膳,其他人各忙各的,保康去跟着石溪道人上课,陈近南在和天地会的人说话聊天,师祖收到皇帝的来信。
家里人都想大师,想孩子们,一个年也没过好,所以皇上决定二月初五就出发南下,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女儿们,一家人都南下。
当然皇上这封信不光是倾诉一腔思念之情,其中一个重点是剃头的问题。
皇上表示,他一开始收到熊儿子的信件的时候,是非常生气的,所以回信延迟一些。
皇上左思右想,又召开八旗旗主会议商议此事,一致认为,这个时候,稳妥为上,保康的做法虽然有点儿“偏”了,但确实很合时宜。
沿海地区不比北方和江南,而且现在不是大清入关之初的艰难,人心所向,大清蒸蒸日上,也确实不需要硬逼着汉人剃头。反正他对于剃头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谁都看在眼里,皇上对此非常有信心,不剃头的汉家人,极为少数。
而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儿,就是保康在南方的大动作。
皇上万万没想到,他熊儿子玩闹一般的南下,能打下来这么多地盘。
小琉球本在他的计划之内,就不说了。琼州、大琉球国、苏禄群岛、暹罗湾、马六甲海峡在苏禄群岛上和西班牙人打一仗,大获全胜;在马六甲和英吉利人打一仗,大获全胜。
皇上虽然知道他们的火器进步了,可打仗真不光看火器,特别是海上,皇上是真心没想到。
可事实摆在眼前,就算皇上知道陈近南他们在其中的巨大功劳,也无法忽视他熊儿子本身的“能力”,光这份每次都完美避开大台风的“运气”,就远非其他人可比。
在海上活动,最需要的,就是这份“运气”。没看那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就是因为没有这份运气,水师光露头就遭遇大台风,全军覆没
皇上感叹不已,他熊儿子的“运气”不就是他的“运气”上天送的“文治武功”,那当然要接着。
所以皇上的意思,他这次也从海路南下,一个是快速地和他们见面,一个是考虑到马上要开海,江南的粮食要从海路进京,大清和各个国家的沿海贸易即将开始,正好沿海的港口都已经开始准备,他也趁机表个态度,巡视一番。
师祖看完皇帝的来信,眼睛微合。
晚上洗漱完毕临睡前,保康听说他汗阿玛来信的事儿,发现师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小小的纳闷。
“师祖,是担心汗阿玛见到陈英雄”
“师祖担心,也不担心。”
保康眼睛一闪,满脸都写着要说“八卦”的小样儿“师祖,保康听说,当初施琅和郑成功闹翻,除了董太夫人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关键人物。”
师祖笑出来“嗯”
保康有模有样地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拉着师祖上床,趴在师祖的耳朵边“小小声”地说道“传说,施琅和郑成功都喜欢一个英俊的年轻军官,两下争斗起来。”
师祖“”
保康眨巴眼睛“师祖,保康知道有的男子喜欢男子,这在南北方都遍。”
师祖“”
“师祖知道这个事儿非常普遍,保康知道,可,师祖认为施琅和郑成功都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他们两个人因此争斗起来的传言”
“师祖,这事儿说不准。”保康一副小大人的小样儿讲道理,“那世人不都说感情来了就是老房子着火岛上的人都说哎,施将军和郑大王都喜欢他,能怎么办谁也不让谁。”
师祖“”
师祖觉得他二十多年的修为遇到小徒孙,就要忍不住。瞧着他眉眼间的顽皮,嘴角那抹古灵精怪的小邪气,嘴角抽抽。
“郑成功从荷兰人收复小琉球,是公认的维护华夏统一的大英雄,受到小琉球以及中原,甚至以及日本的高度崇敬,对否”
“对。”
“郑成功之所以能得到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人们的共同尊敬,因为他坚定的爱国主义之情。他生在日本,他的母亲是日本人,他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认定忠臣不事二主,一心一意反清复明,不惜与投降大清的父亲郑芝龙决裂,对否”
“对。”
“最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本人尊敬他,当今皇帝也佩服他,在他死后迁葬故乡之时,亲自为他撰写挽联,郑成功从来都没有那种狭隘的民族观,他的一生都是光明磊落,对否”
“对。”
“施琅早年跟随郑芝龙反清,是为忠。后来随郑芝龙一起降清,又返回去投奔一心反请的郑成功,也是忠,对否”
“对。”
“施琅有才,很快成为郑成功部下最为年少、知兵、善战的得力骁将。施琅在郑成功麾下屡立奇功,立下汗马功劳,郑成功的很多排兵布阵都出自施琅之手,施琅的军事才能得到充分发挥,也一心一意效力郑成功,对否”
“对。”
“施琅打上小琉球,没有报复,没有杀戮,保康下令他退出来小琉球,他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听了命令,如今在前线尽职尽责,对否”
“对。”
“睡觉。”
保康“”
保康小小的着急“师祖,师祖,保康不是要八卦。师祖,师祖,保康偶尔听到天地会的人议论说,那个英俊的年轻军官本是大清军队里的俘虏”
“嗯”
保康小鼻子皱巴,想说他非常好奇地要去查一查,这个年轻军官是不是他汗阿玛,还是谁派去的奸细,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师祖瞧着他那纠结的小样儿,笑出来。师祖面色平静,完全不认为这个有何对或者不对的说法。
“师祖,师祖”师祖看见师祖的样子,一头窝到师祖的怀里耍赖。
师祖脸上的笑容更大“这些事儿,在人和人之间,在国家和国家之间,就算是真的如保康猜测的那般,不也是很平常吗”
“保康回京后,身边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保康的汗阿玛和额涅给保康换了很多人,保康知道原因吗”
保康在师祖的怀里模模糊糊地回答“知道。那些都是明珠、索额图等等人派到保康身边的人。”
师祖抱着小徒孙哄着“师祖不要求保康去做这些事儿,但保康要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知道不”
保康眉眼一扬,小嗓门也上扬“师祖,保康知道。”
“那师祖,太子哥哥的身边,也有几个人,保康不喜欢。赵昌说,他们经常在太子哥哥面前说哥哥弟弟们的坏话,说保康的坏话。他们是三舅舅派去的人吗”
师祖“”
“他们,应该是索额图派去的人。”
保康:“”
这个答案对保康的冲击有点儿大,索额图到底是对太子哥哥好,还是不好啊不过此事和他三舅舅没有关系他就放心了。
知道师祖不会再告诉他下面的事儿,人也实在困了,保康揉揉眼睛,打个小哈欠,抱着师祖的胳膊转眼间睡了过去。
师祖对着小徒孙酣睡的样子,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给他盖好被子,也睡过去。
月牙儿弯弯,星星眨眼。保康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高高兴兴地起来,和陈近南一起打拳,继续听他讲述东海和南海的具体情况,还抽空去和这边几位博学的西洋传教士学习西洋知识,去和哥哥弟弟们一起跟着陈近南下海抓蚵仔。
等到二月十三日上午,皇上的大队伍到来福建福州,等候一上午的保康一看到他额涅的身影,不等他额涅下船就要飞去找他额涅,被赵昌和菩萨保死命抱住。
皇上领着一家人从龙舟上下来,出来码头,保康再也忍不住,好似乳燕投林般一个“飞扑”,直直地飞到他额涅的怀里。
顺便送上自己对额涅的巨大思念“额涅,额涅,保康想额涅。”
跟在皇上的身后下船的皇后娘娘也在找儿子的小身影,自然是欢欢喜喜地抱着亲儿子,笑着哭着“额涅也想保康。”
“额涅看看,额涅的小保康好像长高了一点点,还胖了一点点。”
保康笑得无比乖巧,察觉他额涅的身体情况稳定,笑得更为乖巧“额涅,这里的美食好。额涅,保康带额涅去吃美食。额涅也可以长高一点,胖一点点。”
皇后娘娘笑得来“好,额涅也长高一点点,长胖一点点。”
皇后娘娘试着抱抱儿子,果然,还是抱不动。
保康哪敢让他额涅抱,他额涅还穿着花盆底高跟鞋。
保康感受到他汗阿玛“强烈到如同实质化”的目光,冲他额涅眨眼,开开心心地抱抱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姐姐妹妹们,挨个问好,最后一把抱住他汗阿玛的大腿,仰着胖脸请安“汗阿玛好,保康想汗阿玛。”
“汗阿玛也长高一点点,长胖一点点。”
亲亲汗阿玛皇上见到熊儿子的一腔欢喜之情都没了。
听着身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笑声,哭笑不得
一把抱起来熊儿子在怀里垫了垫,点头,“嗯,我们保康果然是长高长胖了。”
“汗阿玛看保康的信件,还以为保康天天想汗阿玛,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下来。”
保康一脸“孝顺”“保康想汗阿玛,保康要长高长胖,不让汗阿玛担心。”
亲亲汗阿玛皇上好悬没喷笑出来。
皇上抱着熊儿子来到码头外面的广场,广场外头迎接的百姓欢呼声震天,广场里头姚启圣领着闽浙官员大礼参拜,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们纷纷和皇上见礼,都激动得落泪。
皇上看见五个儿子都黑了,壮实了,眼睛有了沉淀的东西,不再是懵懵懂懂的无知,非常欣慰,非常骄傲。
一家团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当天的接风宴过后,保康和他额涅呱呱呱一直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睡到太阳老高才被四妹妹喊起来。早膳过后,太皇太后和师祖说话,皇后接见闽浙命妇,他和他的哥哥弟弟们一起陪着皇太后、姐姐妹妹们逛街满福州的吃喝玩乐。
皇上和姚启圣等人具体商议东海和南海目前的情况。
皇上结合他熊儿子安排姚启圣暂时接管小琉球的事儿,心里对施琅的封赏一事有了决定,对姚启圣的态度那个叫亲切。
“将士们在前线打仗,一举拿下小琉球,这是大功劳。可是姚卿守在福建这十多年,督建福建水师,全力配合施琅的行动,也是大功劳。”
“朕记得,三藩战乱最紧张的时候,朕都没有多大的信心。大将军赖塔想要答应陈近南和谈的要求,还要答应陈近南“类比徐福之日本,承认小琉球藩王权利”,是姚卿坚定地拒绝,领着人一力守住福建”
皇上回忆往事,说的声情并茂、情真意切,那意思,将士们有功劳,朝廷上负责后勤的人,你们福建的所有人,都有功劳,都是大功劳。
姚启圣虽然知道皇上夸他的话里有几分真,感情也有几分真,可他也心里门儿清皇上充分认识到小琉球的重要性要全力收复,既不想小琉球继续作为郑家的私产,也不想施家在小琉球扎根。
姚启圣没有拒绝,大礼谢恩。
“回皇上,这都是臣的应有之义。臣作为大清子民,大清官员,为大清,为皇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皇上欢喜地哈哈哈笑“朕可不要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朕啊,就希望你多多保重自己,再给朕守着福建十年。”
皇上笑着,双手扶起来这位“善解人意”的老臣,姚启圣来一次感动的眼泪花花,一时间,君臣俱欢喜,谈笑风生。
处理完小琉球的事儿,暂时也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皇上发现皇太后领着孩子们出门现在还没回来,太皇太后、他汗阿玛、皇后,都有事儿。
行馆里就他一个人,他慢慢地踱着步,干脆趁熊儿子不在,去见陈近南。
恰巧陈近南不放心快乐大师在南海的一系列做法,也打算趁机和皇上单独见一面。
两个人按照江湖规矩抱拳行礼,皇上一身便服,就是京城来的三爷;陈近南一身青色长袍,就是小琉球一个普通的谋士,一个普通的前朝遗民。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用茶,皇上先开口,和和气气的“久闻陈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心里一大憾也。”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近南也选择性地遗忘五台山的事儿,就当没认出来皇上就是五台“县令”。
“山野之人,实不敢当三爷之言。陈某之前大病,幸得三爷送药,陈某感激不尽。”
皇上轻轻摇头“应当,应当。”
“小儿保康承蒙陈先生多番照顾教导,我感谢先生还来不及。”
哪知陈近南也摇头“陈某没有照顾和教导快乐大师,倒是多得快乐大师照顾。”
“南海形势,三爷想比都清楚,快乐大师的想法,三爷也清楚,不知道三爷的意见如何”
皇上一愣。
皇上没想到陈近南如此直接,一时沉吟不语。
陈近南只用茶,耐心等候。
小小的凉亭里就他们两个人,太阳和煦,流水顺着假山“咚咚”流淌,一阵小风吹来,园子里栽种的樱花、迎春花、风信子、桃花、玉兰花、山茶花随风摇曳,送来阵阵花香,端得一派明丽的南方早春风光。
可他们两个人既无心看景品茶,也都没有说话。
施琅是武将脾气,爱恨分明,本来就因为郑家其他人在战事上的表现不满,对郑成功的“偏心”更不满,偏偏他还功劳大,一心只练武练兵,和同僚同袍们的关系也不大好。
这些人在郑成功面前天天嘀咕,郑成功本来就有了忌讳,自然是开始怀疑。
而曾德,施琅在和清兵交战的时候俘获的一个俘虏,年轻英俊,文采风流,还是一个汉家子弟施琅大爱之,干脆就留下来做自己的亲卫。主仆相合,人人称道。即使施琅被郑成功贬到小县城做守军,也带着曾德,没让他受委屈。
可是曾德一边和施琅主仆情深,一边偷偷和郑成功交好,他还在郑成功和施琅矛盾激化的时候,故意从施琅身边跑到郑成功的身边,郑成功见之大喜,留在身边不放人,气得施琅一怒之下从县城回来一刀杀了曾德。
后面施琅和郑成功闹开的事儿,就和曾德无关了。可是施琅从一个“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的反清大将军,到主动投靠清朝,曾德在其中的作用,可谓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陈近南就算当时不甚明白,现在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皇上也知道他瞒不过陈近南。
三藩战事起来,陈近南要在大清危机之际趁机和大清和谈,逼迫大清承认其独立地位,皇上也知道是陈近南的主意,也知道郑经没有听陈近南的。
当然陈近南也知道,皇上这些年来一直要杀他而后快。
皇上一直没直接派人杀他,而是有其他大臣不断派人来小琉球,离间郑经和他的关系加大郑经的疑心,陈近南也都知道。
陈近南只是一个文人,一个谋士,他有治国的丞相之才,可他没有枭雄的潜质,他也没有皇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雄心。
陈近南面对郑经的猜疑,排挤,面对小琉球变成郑经私产,无力南下,再也无力北上反清的事实,面对大清的人心所归,心灰意冷。
可是“牵机”剧毒没当天要了他的命,他解了毒,他还有两个月的生命,他想为快乐大师做点事儿。
可是陈近南在和皇上的几次交手中,也不完全是失败。至少在快乐大师的身上,陈近南胜利了,至少胜利大半。
皇上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儿,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放心熊儿子南下的安全,可就因为这个,皇上的心里头有个梗,怎么都不痛快。
不光是熊儿子和陈近南的亲近之情,还有熊儿子在民间的各种传说,皇上一想起就特后悔多给陈近南五个月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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