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 198 章

    清清在嫁人后, 重拾对家人的信心。

    父母和离后,来自整个社会的压力和眼光,她都可以不在意, 可她无法释怀父母对她的“遗弃”。

    在女子学院, 同窗们偷偷议论她“看她,就那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她父母谁也不要她”她只管学习,从来不参加他们的诗会郊游, 从来独来独往一个人。他们又当她是“怪物”。

    在家庭聚会的时候, 一个亲友家里的长辈们看她的眼光只有怜悯,同龄人看她就好像看一个“异类”, 她强忍着一概不理会, 他们又说她孤僻自视清高,说她果然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的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的把她忘到脑勺后头;她的父亲忙于朝上爬做政绩,顾虑她和继母可能处不来, 或者其他谁知道的原因,也不提接她回家

    就连伺候她长大的丫鬟嬷嬷也在外面备受歧视,受不住了纷纷要求去其他地方伺候。

    她祖母告诉她,世人就是如此,父母和离,明明不是孩子的错误, 明明孩子才是最伤心的一个, 可世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低孩子。

    她知道,自己管不住世人的嘴巴;她知道, 她也改变不了世人的看法, 她更明白, 自己有祖母外祖母,有庞大的家产可以继承,对比其他父母和离后的孩子,已经够好。

    可她知道归知道,如何能放下对父母渴望那段日子,她本就因为父母和离而变得特别脆弱,再遭到这类打着同情怜悯外衣的看低歧视,直接性情大变。

    再加上长时间渴望不到一丝丝来自父母的关爱,她的心里慢慢发生变化,她开始恨,开始怨。

    祖母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她的世界直接崩塌。

    长大到十三四岁,各方求娶的人家络绎不绝,舅舅家、叔叔家、姑姑家也都在琢磨她的亲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那来自父母的,日益庞大的身家是诱惑人跨出贪婪那一步的原罪。

    可他们,他们所有人,又不舒坦她是父母和离的孩子,总想着她会不会和她母亲一般骄横,和父亲一般不流于世俗任性妄为,总想着她配不上他们最疼爱的好儿子。

    可世事就是如此。她的父亲在家事上乱七八糟的,干脆将全部身心放在朝堂上,在朝堂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她母亲那边的兄弟姐妹日渐长成,都和她关系很好,这又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她通通拒绝,她父亲自觉有愧于她,担心继子亏待她,也想着过继不如让女儿招女婿来的亲近。

    他们,有的要娶她做次子媳妇小儿媳妇,有的要过继孩子给她父亲,还有的要娶她做继室好在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自己的家业官位,至少也都是要脸面的人,没有,也不敢去行那龌龊的手段。

    有她也不怕。

    一个个的,派出来他们眼里俊秀的好儿子好侄子好外甥各种偶遇,以为她看不出来

    以为她会看到一个俊俏的男子就自动求嫁还是以为她会春心萌动和那话本儿里的姑娘一般就喜欢穷书生

    大唐崔莹莹张生的话本儿里面,张莹莹是被穷书生用完就抛弃还被骂荡妇,才子佳人的话本儿看多了,世人都忘了吗

    时间很快到她十五岁,不能再拖下去。可她不想嫁人,她更不想招上门女婿。

    在中原,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么会去做上门女婿一般情况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男子才会上门

    当然,她知道关外的好儿郎不在乎,关外的人只讲血缘不讲姓氏;她还知道大清的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上门女婿,曾经一度连姓氏也改了,太祖皇帝对原配妻子的家人从来只有敬重,从不避讳这一点。

    可她还是不乐意。

    关外豪爽的儿郎们喜欢她,她知道,他们当她是一个妹妹疼爱,她感激,但她不能答应。

    从小因为父母和离遭遇的一切,让她对正常社会的人缺乏“融入”,她甚至害怕,害怕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成亲后也闹和离。

    她甚至打算好了,母亲那边不用她操心,她可以自己给父母和继母养老,她可以出银子让父亲继母百年后有堂兄弟们送终,她甚至考虑到,她可以隐居塞外,可以隐居江南,还可以出家做尼姑。

    可她再次看到那个人。

    她站在人群里,和其他高声欢呼的人们一起,仰望着那个太阳一般耀眼的人,快乐、温暖、勇气、包容眼泪滚滚而下。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次,那还是七八年前。七八年来,她变了,可他的经历比她还多,可他却总是那么坚强,快乐。不光自己快乐,还带给其他人勇气和快乐。

    他是大清国的英雄,他是大清乃至全世界所有女孩儿们梦中都想嫁的情郎,他的身边至今一个女子也没有,他可能一心向佛根本无心婚嫁

    她的汉家女家世不符合皇家选儿媳妇的标准,她父母和离的身份,世人都歧视,又如何配得上他

    可她的心跳告诉她,她想站在他的身边。

    她想试一试。

    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就在她正着手想办法的时候,皇后娘娘给瑞亲王殿下选福晋,条件放宽到汉军旗甚至不在旗的各民族姑娘,包括不裹脚的汉家女子,皇后娘娘还给瑞亲王殿下安排各种相亲

    这对她无异于天降甘霖。

    但她瞬间又想到自己是父母和离的孩子。

    她嫉妒那些可以光鲜亮丽地参加相亲的女子。

    她偏偏更知道,这般的开始,非她所愿,她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她无法接受自己以一个平普通妾室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谁会想到瑞亲王殿下的相亲就是选福晋那谁会想到瑞亲王殿下会不纳侍妾那世人都想不到,她也想不到。她去找父亲。

    当年因为父亲和母亲的亲事,在外祖父的帮助下,祖父这一支都抬进汉军旗,她作为汉军旗的姑娘,本应该参加八旗选秀。

    上次八旗选秀,她自己无心,她父亲因为还没放弃招女婿的打算,选秀之前特意求了皇上给免了。这次她要参加。

    “参加八旗选秀,至少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先认可的人,比相亲正式,名分高。就算是做侧福晋,那也是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她听到自己这么和父亲说。

    他父亲自然答应。

    侧福晋,没进关之前,是正经福晋,正经的妻子,比之大福晋就差半步。

    即使进了关俗了中原的规矩,谁也不敢明说堂堂正正从大门抬进去的侧福晋是妾室。

    皇子们正经娶的侧福晋都有婚礼,即使没有孩子于礼法上也有上族谱的权利。

    而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更是天然地有一层身份保障。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父亲的底线。他们父女两个那渺小又倔强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容许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即使他们知道,这样一来,她总是低了嫡福晋一头。

    可是瑞亲王殿下的嫡福晋,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瓜尔佳家傅尔丹公爷的姐妹钮钴禄家的哪个亲表妹她没有资格嫉妒。

    对于她而言,只见两面,都是在人山人海里,面堂都看不清,可能是感情还不够深,可能只是本能地追逐那一抹阳光。所以她还能维持自己那可笑的骄傲。

    同时她也非常清醒,汉军旗的家世,父母和离的孩子,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样也不行,她就出家做尼姑。

    对于她父亲而言,自家姑娘喜欢瑞亲王殿下非常正常,大清国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瑞亲王殿下不说女孩子,男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同时她父亲也琢磨,如果能做瑞亲王殿下的亲家,哪怕是半个亲家,那也是祖坟冒青烟般无上的光荣。反正他有三个兄弟,有五个侄子,不过继一个儿子不招女婿也照样有人给他送终。

    父女两个商议好,就这样,开始忙乎这次决定命运一般的八旗选秀。

    每一天,她看着一对一对端庄亮丽的女子出去给皇上和皇后看看,她的一颗心都好似在油锅里煎熬。

    每一天,她听着宫人们秀女们悄悄议论瑞亲王殿下的容貌,瑞亲王殿下的各种趣事儿,她的一颗心又在云端上飘着,傻乎乎地快乐着。

    秀女里面有争斗,她们要提前排挤出去最大竞争者。这些争斗对于大部分真正教养出来的姑娘来说,都不是事儿,但对娇养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却是一着不慎就被送出宫的命运。

    靠着憨憨傻傻进入最后一局选秀的也有,除非其人真的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但这样的幸运儿绝对不是她。她不动声色地行动,发现自己经历在这里反而成为一种保护,只有无奈地笑。

    未知的命运等在她的前方,她日夜不安,却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甚至想到如果皇上忘记她父亲的请求,给她指了一门其他的亲事,她该怎么想办法拒绝。

    皇家,不说皇家,任何一个婆婆相看儿媳妇,都不喜欢她这般的容貌,即使知道她从小没缺任何教养,也都觉得她这样的容貌不适合做长子媳妇,更何况还有她那样的经历

    她努力打扮自己,打扮的端正贤淑,符合世人眼里大家闺女的要求。可她又忍不住,忍不住想让他看看她真实的模样。

    她就是这样啊,一个心里腐烂不堪的人,一个鄙视世俗,却又困于世俗的人;一个有着莫名可笑的自尊却又甘心为了那一抹阳光,甘心做侧福晋的人。

    她知道,瑞亲王殿下在自己选儿媳妇,虽然她不知道怎么选,可她莫名知道他在看着。

    临到她出场的那一天,她和所有小姑娘一样,紧张、不安、期待、害怕

    他是不是站在什么地方看着他是不是也在琢磨娶一个什么的女子做妻子

    他打仗,功夫高,眼力好,夜里视物如同白昼,不需要靠近就看得清楚她们每一个人的容貌服饰举止。

    他会看到她吗他会喜欢她吗他,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的长相不够端庄,认为她从小没有父母没有教养

    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停地跳,好似要跳出来胸腔,她都可以感受到那颗心脏的热度,颤抖跳动的幅度。

    可是在她感受到那一抹阳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突然平静下来。

    他怎么会看不起她

    他是如此的伟岸,他是真正的伟丈夫,真正的巴图鲁。是她这些无法见人的小心思亵渎他。

    她平静下来,一颗心也落到谷底。

    心里有泪,却仰脸笑。脑袋里一片空白,全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结果如何,她想给他看一看,看一眼她最美的一面,至少,他看到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选她妻子。

    是嫡福晋,不是侧福晋。

    他告诉她,不会有侧福晋,也不会有侍妾,她哪里顾得上侧福晋不侧福晋,侍妾不侍妾

    他说他要去西部,希望她陪同,但西部很苦很苦,她如何在乎吃苦

    他说他可能会打仗办差在外,不能经常陪伴她,她更不在意。

    那一刻,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子。

    接下来,她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女孩子,她的每一天都活在美梦中,每一个梦里都是开心的笑容。

    他带着她出去公园里玩,他带着她出去逛街逛四九城的各个角落胡同,他送她各种小礼物

    他告诉她,不要相信小报上有关于他的内容,那基本都是瞎写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不知道,她在心里,他就是他。一个她信任,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一个这样就是完美就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一个越是相处,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人。

    他的身边一直没有女子,她知道,可她不敢问。

    面对一天天逼近的婚期,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可笑之处,她一开始自以为的自尊和骄傲,只是因为不够爱。深爱了,怎么会顾虑其他深爱了,怎么还会有理智克制自己的嫉妒

    她忍不住问出来。

    忐忑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然后她清楚地记得,他捏着她的鼻子,好似生气又好似宠溺地说“不是说过了,不要侧福晋和侍妾”

    她只能哭。那一刻,她只感觉,不管这句话能不能实现,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他们大婚,他抱着她上花轿,她还是只能哭。

    他们出发去五台山,她一步一步地融入他的生活,得到他师祖的认可,她高兴地抱着他哭。

    他们出发去西部,西部的姑娘们儿郎们热情奔放,偏偏他又无知无觉地和他们每个人相处愉快,她气不过。

    对于一般人,喜欢也就只是喜欢,单纯的喜欢崇拜和实际生活不搭噶。可是某一部分人,她忍不住就偷偷使手段不让某一些“同类”接近他。他察觉了,只捏着她的鼻子笑。

    她怀孕了,有了小娃娃,很激动、很开心的事儿,可是她要离开他,她怎么舍得

    再朝西走没有火车,翻山越岭的,加上气候环境问题,她绝对不能跟着。

    做好了各种准备,他回来京城的时候,身边真的没有一个女子。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丑,眼泪鼻涕的,他也没嫌弃。

    回忆着,忙碌着,一天的美丽时光过去,晚上散步的时候,弘南突然说“将来我要嫁一个阿玛一样的男子。”

    郑重其事的态度,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一个十二三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家人因为南南的话都乐呵得来

    但是小女儿北北对她姐姐的话非常认同,北北对着他阿玛星星眼,对她姐姐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姐姐棒棒哒,北北也要嫁阿玛一样的男子。”

    一家人更笑。

    皇上笑话两个孙女儿“我们的南南和北北就是有大志气。”

    皇后娘娘给予肯定“我们南南和北北尽管挑选,你们三姐姐定亲的年龄放到二十七岁,我们给南南和北北也放到二十七岁。”

    弘晏甚至说“大妹和二妹加油。哥哥一定帮忙。”

    弘曚在他阿玛怀里动来动去,抓着他阿玛手腕上的佛珠串儿不撒手。

    他阿玛抱着他亲亲哈哈哈笑,听着一家人的说话笑,和他“啊呜啊呜”地说话也是笑。

    清清忍不住看一眼夕阳下的这个人,心里一片安宁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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