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怎么样?”

    于歌半靠在门板上,将镜头对准那两橘子洋洋得意,上了年纪的铁门随着动作咣当作响。

    镜头对面的男生咂舌,“你臭不要脸。”

    “我这是舍己为人,为民除害。”说着还用手托了一下,引得对面捂脸哀嚎,仿佛见了洪水猛兽。

    于歌拇指蹭过圆润的指甲盖,“要不什么时候找隔壁姑娘做个美甲?”

    “别!你要做了我跟你绝交啊,完成委托可以…”男生脸倏地涨红,颇为嫌弃地说:“你要来劲了,我可不和女装大佬耍!”

    “你好坏!”于歌捏着喉结软下嗓音,还作势嘟唇要亲镜头,慌得对面连声怒骂就挂断了电话。

    知道有人比他更忸怩慌乱,于歌原本的那丝尴尬也彻底散了,抖抖眉毛就将手机揣入兜中,准备卸下装备。

    手刚大咧咧从衣领伸进去,轻微的震动从门把扩散开来,于歌还未跳开,铁门应声开启。

    因为于歌半靠在铁门上,推门的人感受道阻力,干脆一卯劲用力推门,还没将重心挪到脚上的于歌面色一黑,鼻尖朝下摔倒。

    胸前两个橘子富有弹性,像千斤顶一样将他撑起来几厘米,可惜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直接将橘子压扁到极限。

    随着一声浸满怒气的——

    “于!泽!煜!”

    再也绷不住的橘子皮骤然炸裂,淡黄的果汁四溅,“啪唧”一声,挺成棍子的于歌鼻尖彻底接触地面。

    于泽煜手持拖把,看着地上躺尸的人发愣,“你干吗呢?”

    于歌挺身跃起,龇牙咧嘴瞪他,“这是哥的事务所,你怎么也不敲门!”

    “怎么说话呢,你是哥我是哥啊?”于泽煜剜他,稳步跨过横在地上的长腿。

    “给你买了新拖把,别总用手拿抹布擦,地方大,弄不干净。”

    “喏,这拖把能多个角度翻转,很方便的。”

    于歌努嘴嘟囔,对于泽煜的反复念叨充耳不闻。

    突然,撕开胶带的手一顿,脑海中电流滋滋,他眼睛一亮拍脑袋,“哥这是教我别畏手畏脚,直接出击!”

    “?”

    第二日下午,于歌跟随照片背面的地址,仰首站在大厦之下。屈起的两指吊着塑料袋,淡色包装盒能隐约看到“刘师傅手作”的店名。

    大学城和园区CBD只隔了一片湖,节假日常有环湖夜跑、骑行、马拉松一类活动。于歌也凑过热闹,环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回到喧闹小吃街。

    今日,却是中途停下脚步。

    烈阳炙烤,将每个毛孔晒得滚烫。

    周围高楼耸立,大楼玻璃折射刺目的阳光,晃的于歌眼睛雾蒙起来,紧紧手中的糕点,总算下定决心抬脚向前。

    昨日被矜贵老男人的气质唬住,于歌对这项委托确实有些瞻前顾后。

    根据沈季沉的反应,应是对这家糕点店十分上心,甚至抽空亲自挑选。于歌赌凭借这个,他能接近沈季沉。

    踏入旋转门的一瞬,沁人的凉气扑面,于歌很没骨气地发出小声喟叹。

    撑在前台柜台上等待半晌,前台姑娘才放下电话微笑反馈:“您好,沈总在楼上办公室等您。”

    “谢了。”

    默默咀嚼“沈总”这个词,于歌心里别扭,总觉得是在演都市电视剧。

    擦肩而过的职员皆是神色严肃,几人交谈都压低嗓音摆上官腔。

    电梯内缄默无言,于歌使劲缩肩降低存在感,身体僵硬地盯着跳动的数字,到了楼层后如释重负挤出电梯。

    这层楼明显少了许多步履匆匆的员工,深色的门相隔较远,沈季沉的办公室处于走廊最深处,驻足在大楼边缘鸟瞰下方,如至云端,采光极好。

    和秘书打过招呼后,于歌停下脚步。

    “咚咚”

    骨节敲击实木门板,沉闷的响声让于歌也忐忑起来。

    等待一会不见回应,于歌反复几次,迟疑地推开门。

    “没人吗?”

    偌大的办公室不见人影,低调幽淡的熏香若有若无,除去风格硬朗的办公设备,里侧甚至置放了高尔夫练习垫。

    于歌蹑手蹑脚踏入,半天又咳嗽两声,转为昂首阔步,“沈总?”

    避开文件将糕点轻放在桌面,于歌边咬牙羡慕边打量四周。

    沈季沉事业有成,从档案排布、物件置放习惯,可以窥见沈季沉从骨子里透出的沉稳。

    橱窗内一个圆形的东西落入眼中,于歌眼睛一亮,不由抬步走去。

    是一颗污脏的足球:结块的泥土零散落着,表皮已经磨损。

    “都快跟我同岁了吧。”幼时和玩伴追赶足球的记忆浮现,他唇边不禁漾出笑意。

    橱窗并未合拢,于歌将它轻轻托在掌心。

    不知沈季沉出于什么考量没有修复和清洗足球。

    于歌踢了于泽煜脑袋后,对足球的热情愈发浓厚。十来岁时,常在社区球场约着玩,偶尔给大人的球队捡捡球。

    端详手里的破足球,于歌心里愈发痒痒。

    只是这是他人的物件,他也不敢贸然使用,只更小心地将其托住,幻想出一颗足球被抛到半空——

    目视并不存在的足球落下,大腿屈起灵巧一抬,正面击中足球。臀部发力腰胯转动,转用脚背一下下将足球再次击向空中。

    宽瘦的肩膀不断左右移动控制平衡,发丝随着流畅的动作晃动,于歌神采奕奕启唇数数,好像真的在颠球。

    自娱自乐一番,他微喘气停下动作,两手夹着足球高高举起,“好怀念。”

    刚想将足球放回原地,底部一个熟悉的图案抓住了视线。

    “嗯?”

    虽然年代久远,马克笔痕迹边缘已晕开变得模糊,但可依稀辨认出一个乌龟的简笔画。

    于歌抿唇,一侧的酒窝因为好心情深深凹陷。

    他的最后一颗足球,也画了只小乌龟。

    小时候于歌脾气就犟,和大人玩足球还发生摩擦,梗着脖子就要和对方比赛颠球,输了就在自己的球上画乌龟。

    即使输了比赛,他也称这乌龟是他有血性骨气的见证。只可惜毕业后足球不知丢到了哪里,掘地三尺也没有再次找到。

    晃晃脑袋将回忆丢回角落,于歌深深吐了口气。

    “你干什么?”

    沈季沉?

    刚合上柜门,一个力道落在肩上,随后于歌猛地被迫转身,“砰”的一声,后背硌的生疼。

    于歌一下没缓过神,任凭对方颤抖的双手箍住肩膀,带着要将他毁灭的力道。

    “你,干,什,么?!”沈季沉卸下一贯的游刃有余,面色阴沉发狂,薄唇压下的弧度让人心里发寒,蹦出的质问更是如同凝为实体的刀子。

    “我…”于歌被他喊的愣怔,在沈季沉燃烧怒意的视线中缩缩脖子,以为是触碰了别人的宝贝,条件反射就道歉,“对不起。”

    沈季沉心脏因为怒意疯狂跳动,连带着手心都带上灼热的温度。手掌不断用力,指尖都快嵌入于歌的肩膀。

    “对不起…”

    沈季沉不断调整呼吸,几根发丝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落在额前,剑眉下的眼眸死死盯住这位不速之客。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再碰,我就将你手剁了。”沈季沉将于歌毫不客气地推到一边,颤抖着手将橱窗上锁。平稳的语调让人很难怀疑话语的真实性。

    于歌扁嘴,自知理亏地跳到一边,更是好奇那足球的来历,“对不起咯…”

    “觉得你挺喜欢刘师傅的糕点,我正好路过附近,给你带了点…”

    “出去。”

    沈季沉侧脸,语气冰冷。

    “…不用谢。”勾起回忆的惊喜都被沈季沉的态度击碎,于歌将不快咽回肚子,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出门时正巧一人想推门入内,两人肩膀相撞,皆是一个趔趄。

    是个穿着阳光帅气的青年,年纪不大。

    于歌心情不美,胡乱和他道歉就拖着脚步下楼。直到进入电梯,才从口袋掏出一支用了一半的黑笔。

    “糕点换你一支黑笔,不过分吧?”

    完成部分委托并未让于歌雀跃一丝,平日街坊邻居哪个不是对他柔声细语,刚刚却被呛到地缝去了。

    “哎。”

    两条长腿撑在地面跨坐在自行车上,于歌支着脑袋远眺湖面,颇为低落。

    他知道回了事务所也是委屈钻入被窝,干脆蹬自行车附近找个公园,在树荫长椅上打开游戏。

    “影帝兄,给我虐虐吧。”

    明明电视常见到影帝温文尔雅的浅笑,但这人就是能做到你上线的时候,他必定在线。

    于歌今天学聪明了,冲点钱买了追杀令,防止影帝删他好友寻不到人。

    抢抢装备,频道对骂几句,改角色名暗讽,日薄西山,于歌心情总算舒坦一些。

    “我可不算拿你取乐哦,谁叫你不务正业搞网瘾。”

    盯了一下午屏幕,于歌揉揉眼将酸涩眨去,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又是夕阳斜照,不远处空的婴儿车放在一边,几个宝宝张开双臂蹒跚前行,四周一片和谐,只是安静坐着也能找到趣味。

    渣男装哑巴,怎么治他,是个难题。

    *

    齐耳短发微掩住面容,严辞云细长的双眼漫不经心地盯着地面。修长的两指轻轻夹住烟尾,送到带着凉意的唇瓣边。

    段秋心里狠狠抽自己一个巴掌,闲的没事干,拉这家伙出来晃悠干什么。

    半天放不出个屁还嘴巴毒。

    “抽完没,抽完继续溜达。”

    段秋在严辞云的压迫下缩头这么多年,偶尔也想嘴瓢回呛两句,故作不耐地扬声催促。

    只是对方冰凉的瞳仁刚滑过来,段秋就败下阵,讪笑,“慢慢的,不急。”

    “我昨天硬了。”

    说话的人过于从容,以至于段秋一瞬没有理解,“你什么?”

    严辞云随意将烟蒂摁下,不再重复,轻挑下颚直视好友,等待他脑袋恢复正常。

    “什么?!”段秋回神,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压低声音凑过去,“你…你好了?”

    他家经商,平日接触的大家闺秀不少,女友不断。

    严辞云父亲为大学教授,母亲为知名舞蹈家,算是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知道男女该有距离。

    只是洁身自好过了头,他父母干着急,甚至怀疑儿子身心健康。在父母忧虑的目光下,严辞云顺从地约见他们安排的医生。

    本人心里什么想法旁人无法摸透,但几个好友都暗自猜测,这家伙就是不举。

    严辞云不置可否,不去纠正他的错误看法,“不知道。”

    段秋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该恭喜还是酸楚。

    “是谁啊?”段秋手指紧张地纠在一起,从心底跃出一丝优越感来——他早已尝到美妙滋味,这一向坏的可怕的家伙却因为这事烦恼。

    他支起耳朵,脚步都雀跃起来。

    只是昨日办公桌坐久了,段秋腰一闪,连带着脖子猛地绷直,他哀嚎着摔倒在地,“哎呦我的亲娘。”

    “扶我,扶我起来…”段秋一手扶腰,冷汗涔涔。

    严辞云无奈俯身去扶。

    于歌沿墙向外走,早就发现了熟悉的人,慢下脚步暗自观察。

    日光逐渐消散,只见到两个模糊的颀长身影。渣男站的笔直,另个人冷不丁跪在渣男身前,头摆在尴尬的位置。

    于歌的角度看去,只见他手扶在渣男的小腿上,而渣男,竟然俯身就要压去!

    黄色的烟花在脑中炸开,于歌怒目圆瞪直接迈开步子飞奔过去。

    公共场合竟然做这样龌龊的举动!

    一声闷哼,严辞云侧脸被紧紧压在砖墙上,两只胳膊弯折到背后,被压制的不得动弹。

    于歌死死箍住他,用一侧肩膀抵住他的背部,防止渣男暴起反抗,刻意变声咬牙切齿警告:“妈的,这是公园!”

    严辞云有晨跑的习惯,也常做极限运动,这样的蛮力本轻而易举就可以化解。他心里窝火,拳头紧握,下一秒就想将来人的鼻梁打断。

    动作被耳边的声音猛地制止,他放松下来,如同木偶般任其动作。

    “你他妈就这么色急吗?”于歌并未意识到身体压覆的动作过于暧昧,另只手甚至滑到渣男侧腰,报复性地死死一拧,“这里有小孩,有老人!”

    身下的人一阵震颤,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段秋扶着腰自力更生站起,惊疑地就想跨步去拉开于歌,却撞入严辞云的眸中。

    他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脸颊被挤压到变形也泰然自若,昏暗中眼底闪着点点星光。

    段秋看懂他的意思。

    严辞云让他,不要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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