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于歌单手撑在车前引擎盖上,另只胳膊肘夹住衣服一侧,手在身前拉住衣服,好让后背的肌肤暴露出来。

    手下的引擎盖早就被晒得发烫,于歌呆愣,总觉得他就是个被按在砧板上的大肥鱼,严辞云就是那个不苟言笑,将他翻来翻去的厨子。

    先前被拉走,还没回过神就被安排好了姿势,更是在对方沉声说了句“拉好”后,就乖乖地扯好衣角。

    耳边林中群鸟啁啾,身后传来严辞云打开药箱的声音。

    于歌自小到大和朋友打闹惯了,互相坐腿之类的招式都使过,但此刻掀起衣服背对着人的场景,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皱皱眉,想干脆放下衣服离开,又揣摩严辞云担忧他是真。

    “哎呦。”后背隐隐作痛的地方冷不丁一凉,于歌抽气一声。

    干燥的指腹安抚地蹭了下他的腰侧,“不痛。”

    “凉。”

    对方不说话了,默然地用棉签在伤口处涂抹碘伏。

    于歌胳膊发酸,小幅度动了下。动作间肩胛骨突起一瞬,横跨大半个背部的红痕随之而动,对比镀了光晕的冷白肌肤,有种妖冶的美感。

    再如何想着心无旁骛擦拭碘伏,对方薄薄肌肉的线条、弓腰时微凸的脊柱、白瓷般的肌肤都嚣张地吸引他人的视线,而唯一的观众不得不沦为俘虏。

    严辞云拿着棉签的手一颤,呼吸重了几分,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于歌的背部逡巡。

    “你挺不乖的。”声音稍哑。

    “嗯?”于歌以为他说的梯子那事,“尊老爱幼。”

    严辞云没再回应,垂下黑曜石般的眸子。

    不乖的当然不是这件事。

    几次相处,于歌对他用了两种态度,显然女装的时候想要藏身份。

    不论轻声喊哥哥的样子,还是狡黠舔过虎牙的样子,都让他甘之如饴。

    严辞云灵巧地将棉签调转了方向,直接用掌心轻轻蹭了下对方的后腰。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招惹了,就难全身而退。

    节食许久的人或许会患上暴食症,禁欲多年的老干部开了窍,真化身“变态”将人吃了也说不准。

    于歌刚想发作,就感觉手中一空,衣服被倏地拉了下去。

    随后就是由远及近的方言,几个畅快谈笑的老人目不斜视从小道走过。

    “…”直起身,于歌为这动作的迅速咂舌。

    严辞云面不改色,走到一边将药箱收拾好,仿佛刚才防小偷般的动作不是出自他手。

    心里焦急去拜访许燕燕家人,虽然心里嘀咕渣男气性大,于歌还是挠挠眉毛蹭过去,“谢谢啦。”

    凑的近,于歌又情不自禁去找他脸上的瑕疵,却只见到光洁的下巴,严辞云脸部骨骼线条流畅,一丝赘肉都没有。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直掩到卧蚕,以至于滑过来的瞳仁颜色更深,盯的于歌心里直打鼓。

    现在好了,厨子要直接张嘴吃砧板上的鱼了。

    “嘿嘿,出发?”

    严辞云弹了下他的额头,收拾好了沉默地跟上。

    或许是见来访的人态度真诚,许燕燕的父亲放下了些戒心,在院子中摆了两条长板凳,等两人进入才轻轻掩上铁门。

    “坐吧。”老人将锄头放回原位,扶着膝盖坐在长凳上,“警察来问过,他是回来商量嫁人的事情了。”

    与挺直脊背的严辞云不同,于歌双肘置在膝上,倾身过去安静聆听。

    “他叫许强,已经近两三年没回来了。12月21日,他大包小包过来,穿着蓝袄子,打扮的很漂亮,和我们聊了几天就回城里了。再听到消息就是死讯。”

    于歌握住笔的手一顿,许燕燕一直在郊区工作,竟然从未回来看过父母?

    他看了眼老人时不时捻一下指腹的动作,状若不经意说道:“那时候挺冷的吧,估计就缩在屋里聊聊天了。”

    “嗯。”老人低下头,视线飘到一边回忆道:“就天天看电视。”

    “倒不像我妈妈的家乡,一到冬天电视信号就差,春晚都差些看不上。”

    没直接说到许燕燕,老人放松下来,随口说了几句这个村近些年的发展。

    于歌没顺着话题,反直接说:“要嫁人了,燕燕一定很欣喜,迫不及待想和邻居们分享喜讯。”

    “看那蜡笔画,村里有不少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吧。”于歌看向葡萄架下的墙壁。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珠子滑过去,又紧张地捏住指腹,半晌点头含糊道:“对。”

    于歌深深吐出口气将笔记本合上,老人瞒了什么,压根没有记录的必要。

    他的叙述有不少矛盾点:大包小包显然是要常住,老人却说聊了几天,前脚说许燕燕在一直在屋里,后脚又说找了朋友聊天,更别说年轻人年末工作忙,鲜少留在村中。

    12月份是半年前,老人却对许燕燕的着装记忆清晰,又强调他打扮的漂亮。

    从老人遮掩的地方推测,许燕燕回来时状态一定到了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步。她带了不少衣物一直躲在家中,甚至没有和邻居打过照面。

    捏了下眉心,于歌不忍心拉老人走出舒适圈,却还是委婉劝说:“叔叔,燕燕一定有她的难处。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齐心协力找到她死亡的原由。”

    “周先生也很想她。”

    老人的手因为这话不住颤抖。

    半天他撑住长凳猛地站起,烦躁地来回走动,“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难道我要告诉警察,告诉邻居,告诉你们他变性回来养伤吗?!”他恨铁不成钢地扬声斥道:“我…我呸!”

    “跟我们老两口卖惨,刚手术完要养伤。”老人停下脚步,一手愤怒地在空中指了几下,“那我们呢!照顾他这个不孝子,还得防着邻居发现这个没用的东西!”

    “死了就死了!为了个男人尊严都不要了!”

    一股脑吐露出来,老人趔趄地靠向墙壁,胸腔不断起伏,皮皱的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于歌放下笔记本走去。

    一个垂下头柔声细语安慰,一个用粗糙的手擦去泪水哽咽倾诉,时不时冒出几句乡音,好歹是将事情讲清楚了。

    许燕燕自小喜欢男人,县里高中毕业后就去城里打工,后来陡然有一天不再和家里联系,随后变性回家乡休养,最后自杀死亡。

    认识周先生后许燕燕才决定变性,那么之前他为何选择女装在郊区书店打工?

    是爱好?还是隐藏?

    农村的午后少有人声,蝉鸣与犬吠就更为响亮。

    严辞云依旧坐的端正,十指交叉搁置在腿上,细碎的刘海随风拂过眉尾,他定定地望着于歌的后脑勺,半晌抿了下唇角。

    他认栽了。

    有老人的配合,于歌细细检查了许燕燕一直居住的屋子,没有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许燕燕曾经购置物件的爱好并不偏向女性,她是在与周先生恋爱后才彻底改变,她爱周先生为真,甚至想隐瞒真实情况。

    回程的车上,于歌无意识地抠弄笔盖,双目失焦地在脑内整理信息。

    “在城里有工作却跑到郊区…”

    陡然一天与家里断了联系,很可能是许燕燕防止祸及家人选择隐藏身份。她无意以女性身份与周先生认识,坠入爱河后干脆直接变性,自然地与周先生在一起。

    自杀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躲的人”找来了。

    “…可是躲谁呢?”

    最后将笔记本塞回背包,于歌搓搓鼻子,计划今晚用许燕燕的社交账号进行些查找,尤其是她与家里断开联系之前。

    严辞云只缄默地握住方向盘,并无追问的意思。这倒让于歌咂舌,这还真就像个做事知道分寸,不轻易逾越的老干部。

    车驶入市区已是下午一点多,不用编造新住处,车最终直接停在了小吃街路口。

    于歌手刚扯住安全带,准备松开下车,就感觉胃部轻微地收缩,在他迅速按住胃的同时,一声绵长的咕噜声响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个愣怔,于歌揉揉肚子,丝毫不尴尬地对严辞云咧嘴一笑,舌尖自然地舔过虎牙坦白道:“饿了。”

    严辞云轻笑一声解开安全带,将后座的甜甜圈放到于歌腿上,“带回去吃吧。”

    虽然女装的他和他是一个人,但这种曾属于女装的他的美味扭头被送给他,这感觉如同脑袋发绿,于歌顿时气的胸闷,张张嘴就想和严辞云对峙。

    只是一口气没吐干净,从双唇里最终蹦出一声轻轻的“嗝叽”。

    于歌脸色一红,不想在渣男面前示弱,皱着鼻子扬起拳头,颇为不满地想继续谴责,“这…嗝叽!”

    “?”这下耳尖彻底红的滴血,于歌紧紧抿住唇扭回头。

    渣男从头至尾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却频频出糗!

    严辞云心尖尖酸甜的厉害,死死克制住将他揉进怀里亲耳朵的冲动,倾身为于歌解开安全带主动解释道:“她出去玩了。”

    “她想吃我会去买很多。”

    于歌瞥他一眼,见说的真诚才消气,保持抿住嘴唇拎起甜甜圈,哼哼两声才打开车门。他跑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往副驾驶上放了两张红钞票,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这跳脱的思维可爱的紧,严辞云眼眸里再次漾开笑意。

    屏气走了一路,于歌好歹是不再打嗝。

    “我可不是卖萌!”搓搓热的厉害的耳朵,于歌打开事务所的铁门,先前的羞赧才散去。

    昨日购置的监控还没到,他确认事务所没有进人后,将甜甜圈搁在桌上,拎上水果直接抬脚向楼上走去。

    是时候拜访一下新邻居了。

    顶楼的住户更少一些,几处屋子长期出于待租的状态,以至于中段走廊的灯并未开启。

    于歌在这栋楼住了些年,对于租住状态还算了解。他一户户走过去,最终停在最里面的住户门口。

    墙上贴着几年前的春联,隔着门板能听见炒菜时锅铲触碰的声响。

    于歌屈指刚想敲门,动作却一顿。

    他轻轻抬脚,粘腻的水声从脚下传来。一道红色的水迹从暂放在门口的黑色垃圾袋中渗出,在白色的的瓷砖上一直蜿蜒到于歌脚下。

    于歌收回手指,直接蹲下身。

    塑料袋摩擦作响,就在他松开垃圾袋的一瞬,身前的门砰地打开。顺着凉拖向上,长发女子一手持刀,笑眯眯问道:“你好?”

    于歌淡定地拢好垃圾袋,起身递出袋子,“你好,来送些水果。”

    “见这血渗出来了,我就想帮忙系一下。”

    女子在围裙上拭去手上的血,了然地颔首,“进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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