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想起来人见阴刀没见过恶罗王。
“这是恶罗王, 昨晚正是他救了我。”
人见阴刀的手放松又收紧，转开眼：“我以为是珊瑚……”
珊瑚脸颊微红，垂头。本来还想下跪请罪，但她身上的和服实在不允许她做出单膝跪立这种动作, 只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十分抱歉，昨夜我来迟一步。”
人见阴刀长吐一口气：“这样吗，是我误会了。”
恶罗王咂嘴, 皱眉不耐：“说完了没？说完了，你说要给我的礼物在哪？”
我笑着起身, 亲自将那柄武器取来。
那是把太刀，刀身弯曲, 长约两尺。
红色刀鞘上用黑漆和螺钿描绘了美丽的花纹, 刀柄上同样有黑底红纹的装饰。
比起实战型, 这柄刀其实观赏意味更浓。
在我看来，这正适合恶罗王——反正他本身已经够强了, 要不要武器都行。说不定人类的武器还不适合他，倒不如直接送一柄装饰性的太刀。
不出我所料，恶罗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从我手中夺过那柄刀, 翻来覆去打量，还将刀抽出鞘, 拿在手上挥了挥。
刀锋破空, 发出飒飒声。
闪烁的刀光后，是恶罗王满是惊喜的脸。
他这样子，就像找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我笑了：“怎么样？合你的心意吗？”
恶罗王抬眼, 金色瞳孔亮晶晶的：“很好！我喜欢！”
“以后我每杀一只妖，你就送我一柄刀？”
我语塞一瞬。
“这恐怕不行。”我苦笑，“就算是继国家，也没有这么大的刀剑储存量。衣服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图案鲜艳华丽的和服。”
恶罗王想了想：“好吧。不过我要上次那种。”
“上……次？”
“就是你盖在我身上那件。”恶罗王又变得不高兴了，“你忘了吗？”
想起来了。
那件椿花图纹的。
“没有。没问题。正巧，我也很喜欢那种图案呢。”
恶罗王这才笑了起来，眼睛重新变得明朗。
他真是个好懂的妖怪。
比很多人的心思都直率，简直是把想法写在脸上。
就比如现在，他瞅瞅珊瑚，又看向人见阴刀：“你是谁，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
珊瑚：“……”
阴刀并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回答：“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有病在身。无法像阁下和珊瑚那般，身体力行地保护夫人。”
恶罗王：“哈哈哈真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这女人还弱的人类！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珊瑚的鼻子大笑。
珊瑚：“…………”
眼见女除妖师的额头蹦出青筋，我微笑开口：“恶罗王。”
“啊？”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刀：“既然拿了工资，就要开始干活了哦。”
“嘎？！”
我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希望继国家的领地里，再也看不见一只妖怪。”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我对上珊瑚的目光：“这项委托，同样拜托给除妖师，可以吗？”
“等等！”
珊瑚还没张口，恶罗王又插了进来。
我望向他，他气呼呼瞪我：“你是不相信本大爷的实力吗？！”
我：“……不，只是考虑到恶罗王你毕竟也是妖怪。杀太多同族，对你影响不好吧？”
“他们算我什么同族。”红发妖怪大手一挥，气焰嚣张，“我的兄弟只有一个。那家伙还正好对人类世界没兴趣。只要他不来，你想杀多少妖怪我都给你杀，只要你把报酬准备好！”
我迅速换算了一下继国领地内预估的妖怪数量，以及继国家的银钱储备。
虽然有些牙疼，但还是应了下来。
我已经了解到，在如今这个乱世，除了大名之间互相打仗，还有山贼强盗横行，妖怪到处肆虐，普通百姓的生活不比百族之乱时的忍界好多少——至少大部分的忍者不会故意去杀平民。而对强盗和妖怪来说，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正是他们的目标。
如果我能肃清继国家领地、排除周围的妖怪和山贼、建立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其他地方活不下去的百姓，自然就会过来。人力在这个时代也是笔财富，所以现在的耗费就是给将来的投资。
这么一算，雇佣恶罗王这只强大妖怪的费用，就不是那么让人心疼了。
“好啊。”我冲恶罗王笑道，“衣服没问题，那就麻烦你了。”
等恶罗王扛着刀哼着小调走了，我才悄声对珊瑚说：“虽说恶罗王实力强能除妖，但我还是希望除妖师能出手。至少防止那些妖怪为了躲避恶罗王，冲进村庄狗急跳墙。”
珊瑚面容一肃：“交给我们吧，夫人！”
我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和服：“我已经送你衣服了，之后还是首饰吧。”
珊瑚一愣，倏地涨红脸，急忙摆手：“夫人，我们跟那种不懂感恩的家伙不同。夫人能给我们提供继国城内的住宿，我族已感激不尽。请务必不要这么破费。”
我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改口将报酬换成粮食等生活物资。
珊瑚这次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等珊瑚也走了，一直默默旁观的人见阴刀才出声：“夫人志向远大。”
我故作惊讶：“少城主的意思是……”
人见阴刀叹息：“夫人在我面前就不必遮掩了。夫人是想给那些平民，提供一个安全无忧的生活环境吧。在这个时代，能想着先不增加军事力量，反而想要为平民谋福祉，夫人真是……”
我笑了：“少城主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增加军事力量呢。”
“诶？”
“像珊瑚他们那样的除妖师不是力量吗？除妖师也是人，巫女和尚法师都是。如果继国家的领土可以无妖怪无山贼无战乱，不仅是平民，那些想要稳定下来的能人志士也会过来的。”我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无论个体实力有多强，大多数人的心里还是向往和平的呀。”
人见阴刀沉思许久，俯身向我行礼：“夫人高见。”
“请别这样说。”我忍不住又笑了，亲手扶起他，“我这样做，前期耗费可不少呢。刚才我就在心里打鼓，不知该如何对家老说。”
人见阴刀顺着我的力道起身，垂眼含笑：“既然如此，就让阴刀出一份力吧。”
“少城主……”
“请夫人不要推辞。一来人见城是继国城盟友，理应在继国家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二来这也是阴刀的私心，想要见一见夫人描述的没有战乱没有斗争没有流血的和平乐土；三来……之前那位恶罗王说得对，阴刀在继国城叨扰许久，不事生产，只能在这方面替夫人出一份力了。”
nice啊，少城主。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既然如此，我就不赶你回家了。
我满脸感动：“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少城主这份好意了。”
人见阴刀抬眼，琥珀色瞳孔流光溢彩，温柔缱绻。
他对我柔声道：“只希望能帮到夫人，让夫人少些忧愁，多多展颜。”
我：“……咳，少城主客气了。”
让我多展颜的少城主笑了笑，自己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郁色。
我正要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就听他小声问我：“听说夫人好香道，不知阴刀是否有那个荣幸，与夫人探讨一番。”
刚才才拿了人家一笔钱，现在就回答不，好像太不近人情了，还破坏盟友感情。
我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
在我应下的那一瞬间，阴刀眼里绽放出夺目光彩，忧郁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像春天的花一样充满生机。
他本就容貌俊秀，此时心情畅快后，五官更是漂亮得闪闪发光，惹得进来送香盒的侍女都忍不住多看他好几眼。
可惜阴刀少城主一心一意盯着香盒，压根没注意到侍女们的旖旎情思。
我们今天采用的组香是源氏香，起源于《源氏物语》。香图有五十二枚，对应书中除卷首和卷末以外的五十二个回目。
主要玩法就是取五种香木，分为五包，共二十五包。然后打乱顺序，从其中任意挑选五包，放到香炉中熏燃。按照先后顺序，每燃一种就给香客们嗅闻。香客们闻后，按照源氏香纹的规则，按从右往左的顺序在纸上记下五种香分别代表的长短线条，最后将相同种类的香的线条连在一起。最后组成的图案恰好就是是香图中的五十二种。
阴刀一边仔细分辨香木，划下竖线，一边跟我闲聊起《源氏物语》中的情节。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看那本书了，都快忘了里面的内容。
还好阴刀说的速度并不快，给了我充足回忆的时间。
最后嗅完三组，我和他全都正确。
阴刀看着我两纸上相同的横竖线，无奈一笑：“看来今天无法分出胜负。”
“既然是香道，就要以品香为主，何必拘泥于输赢。”我将香炉里最后一点残香熄灭，走到窗边，推开栅板，让鼻子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回头一看，发现阴刀正在用割香台割取香木：“你这是……”
他抬头冲我笑道：“刚才忽然有了灵感，想制一合香送给夫人。”
我觉得他是没听说过我“调香国手”的称呼，才敢这么对我说话。
可看看人见阴刀眼中的期待，拒绝的话我又说不出口了。
叹了口气，我干脆扭头看向窗外。
不过一会儿，人见阴刀就捧着香炉来到我身边，亲自将香炉送到我眼前。
我闻了闻，不出意外，是一股温柔典雅的香气，就是最适合贵族淑女的那种。
“怎么样？”
面对人见阴刀的殷切，我只好礼貌微笑：“很好闻。”
人见阴刀看看我，眼中神采黯淡下去。但他嘴上还道：“我已将配方留在桌上，若是夫人喜欢，可随时吩咐侍女们为您调制。”
我忽就心软一瞬，主动往桌旁走去：“礼尚往来，我也送少城主一副香吧。”
人见阴刀跟着我返回，嘴角翘了起来，垂着头：“其实夫人身上的这种就很好闻。”
我一愣，下意识低头轻嗅衣领。
一股熟悉的清爽皂荚味，带着山林的气息，余味还有几分凛冽。
根本不是女子常用的甜香，也不是我以前习惯的那种，而是……
“夫、夫人？！”
回神才发现人见阴刀睁大眼，吃惊地望着我，“您怎么……您想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
我垂下眼，手上取香的动作停住了：“没什么。我想到我的夫君了。这是他身上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
人见阴刀：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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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二更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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