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阴刀”逃走后, 缘一收刀回鞘, 同时松开了我:“抱歉,让他逃了。”
我摇头:“谁也料不到他被砍头都不会死。”
缘一皱眉,不吭声,看眼神是在沉思什么。
我怕他多想,安慰他:“你的剑术已经很厉害了,无奈对方不是人。”
缘一还是不说话, 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我只好换了个话题:“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这次,缘一总算开口了:“很多……东西。”
“?”
“他体内有很多活物, 纠缠在一起。”缘一简短道,“那个人形只是一层皮囊。”
我没想到先前自己的感慨成了真, 顿时又想吐了。
“不用怕。”缘一瞥了我一眼,“下次不会再让他逃了。”
我相信他这句话。
可惜,根据我的推测, 那个“人见阴刀”应该不会再亲身来继国城了,即使想再来搞事, 估计用的也是傀儡或者其他方式——对方看上去就是非常谨慎的性格。
一般这样的人,在明知有威胁的情况下,是不会以身犯险的。
我没提这些, 只向继国缘一道谢。
后者微微摇头:“最近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
我没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再次道谢。
***
我有想过“人见阴刀”还会再来,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迫不及待。
当晚,我正靠在凭几上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多少天了, 旁边烛台的火苗忽而一晃,同时外间厢房响起几声闷响。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要坐直身体,这才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我想起白天从“人见阴刀”身体里飘出的紫色毒雾,有了猜测:“贵客上门,还不露面吗?”
“夫人好涵养。”阴柔如毒蛇吐信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我这才发现,在那屏风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披长袍的人。
对方发现我在看他,很贴心地走上前几步,停下——恰好停在烛光和黑暗的交界处。
从我这个角度,能看清此人从头到脚披了件白狒狒皮,脸部却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晰。
我有些腻歪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淡淡道:“少城主不露面,难不成是怕吓到妾身?”
“怎么会呢。”青年轻轻笑了一声,抬起右手,掀下兜帽,露出人见阴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
和之前真正的阴刀比起来,五官并没有改变,只是眼珠变成了妖异的红,眼尾则拖出大片紫色妖纹,看上去就像上了层眼妆似的。顿时就将阴刀原本清隽的气质,变得妖异莫测起来。
在我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我。
似乎确定我动不了了,他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他直接在离我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如此一来,他的脸和漆黑长发,就彻底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
“夫人看见我,似乎并不惊讶。”
“还行吧。”我和他对视,“虽然猜到你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这么早而已。”
对方笑意加深,微微俯身,更加专注地凝视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对我之前的建议,夫人考虑得如何了?”
他果然还没死心!
我心念急转:“首先,这是深夜,不是早晨。这么晚不经通报闯入一位淑女的寝室,可是非常失礼的一件事。”
“人见阴刀”含笑听着,一动不动。
很显然,他根本就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或妖。
我只好继续道:“其次,你都不是人了,怎么还惦记着和我的约定?你和恶罗王那样的妖怪不一样吧?”
“人见阴刀”低笑,胸腔震动,海藻一样的丰密黑发从背后滑落至胸前,垂在半空中——
不知何时,我两的距离又近了些。
“夫人说笑了。”这个披着人皮的妖怪对我说,“在我看来,纵使恶罗王那样的大妖怪,对您来说也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既然如此,无论是什么样的工具,夫人应该都不在乎。对夫人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足够了。”
我不置可否:“可惜,你我目的不一致。”
直到这时,他脸色才微微一变,深红色的瞳孔冷冷盯着我。
我反而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看不出来,我对争霸天下毫无兴趣呢。”
“我以为夫人跟那些俗人不一样。”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归根结底,我也是俗人一个啊。”
“是吗……”他拖长了嗓音,眯着眼看我。
此时,我两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远。
一股轻淡柔软的香气从他身上若有似无地传来,缥缈如春日樱。
我一愣。
“人见阴刀是自愿将身体给我的。”他忽然后退,跟我拉开距离。
我回神:“一定是你说了什么好听的骗了少城主。”
“不。”漂亮的笑容下藏满恶意,就像他本人,“因为人见阴刀意识到,无论他做什么,他的身体都不会变好。同理,无论他内心有多渴望,他也得不到想要的那个人。”
“……”我终于知道他刚才那股恶意的期待从哪来了。
“人见阴刀”笑道:“我只是告诉他,和我融为一体后,健康的身体、想要的一切他都能得到,他就立刻同意了。”
“夫人,有何感想?”
“你们在痴心妄想。”我面无表情。
“……是吗。”
我轻蔑地注视他:“我已经有爱人了。无论你还是人见阴刀,连我爱的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人见阴刀”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
他微低着头,脸孔被一片阴影覆盖,只有一双红色眼睛像深夜觊觎猎物的野兽,闪闪发亮:“这只是夫人的借口。”
不等我回答,他语调快速地接下去:“据我所知,夫人和继国严胜的感情远没有你宣称的那么深。你只是把继国严胜当做一个……”
声音戛然而止。
我冷笑:“当成什么?你继续说啊。”
“……那个人不是继国严胜。”
我一挑眉。
“你指的那个人,不是继国严胜对不对。”他抬起脸,眼也不眨,“他们都被你骗了!”
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承认。
但我的沉默却激怒了他。
他倏地抬起手,冲我抓来——
“滋!”
电光乍现。
眨眼间,那只养尊处优的苍白手指指尖一片焦黑。
不过,还比不上他此刻脸色的阴沉:“桔!梗!”
他恶狠狠瞪着我胸口,那里放着桔梗临走前给我防身的式神载体。
我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桔梗。
但转念一想妖怪寿命毕竟比人长,五十年前巫女桔梗名气很大,眼前这只妖怪听说过甚至见过也有可能。
“你以为这种临时结界就能保护你吗?!”
白狒狒皮仿佛被风灌满,忽而膨胀起来,一阵嗡嗡如蜜蜂的噪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我掌心渗出冷汗。
“刷!”
金红色刀芒乍现。
我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白狒狒皮已经在那抹刀光下一分为二,嗡嗡噪音瞬间消失。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个被拦腰斩断的小小木人。
“您没事吧?!”继国缘一踏着障子门的碎片疾步冲进来。
我摇摇头:“没关系。只是浑身没力气。”
闻言,继国缘一立刻在我身边单膝跪下,道了声“失礼了”,然后扶住我的脸,掀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又让我伸舌头,最后查看我的指甲。
等这些都检查结束,他才松了口气:“不是毒,应该只是迷药,稍等片刻就好。”
“嗯。”
实际上,我已经感觉自己的手指能挪动了。
在我两的注视下,我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抬了抬,但坚持不到两秒,又落回缘一掌心。
后者愣了一下,猛然松开手,站起身:“……我去喊医师。外面的侍女和护卫都晕了。”
我答应了,并且觉得很有必要——刚才他松手太快,好像把我脖子给扭了……
继国缘一很快便带着医师进来,右手搭在左腰的刀柄上,似是打算随时出刀。
屋外,火光通明,人声喧闹。
注意到我的视线,缘一低声解释:“外面侍卫并没有发现有人入侵,眼下正在巡逻。”
我点点头,等医师前往厢房为那些昏迷的侍女诊治时,才对他说:“不要告诉他们。”
继国缘一向我投来疑惑视线。
我活动了一下还算灵活的手掌,从怀里掏出一只半皱的纸人。
就算不懂术法,我也知道这只纸人现在没用了:“他不会再来了。”
今晚应该就是“人见阴刀”最后一次试探。
“这东西怎么办?”继国缘一弯腰捡起地板上的木人。
“扔了吧。”
“喂!外面好热闹,怎么回事?”一颗红色脑袋忽然倒着出现在窗户外。
恶罗王看见继国缘一,嘴角一垮:“他怎么在?!”
我充耳不闻最后一句:“刚才‘人见阴刀’来了。”
如果说恶罗王刚才表情还只是不善的话,眼下就称得上凶神恶煞了。
他龇牙咧嘴,目光凶狠:“他居然还没死?!!!”
“……”所以白天时候,他不是被“人见阴刀”逼逼烦了?是觉得自己把人干掉了,才施施然跑路?
“喂,”恶罗王一个翻身从窗户里窜了进来,蹲在我身前,打量我,“你受伤了吗?那家伙现在在哪?人见城?我这就去把他宰了!”
“等等!”我赶紧把人拦下,“我没受伤。他已经跑了,不一定在人见城。”
恶罗王去人见城大闹特闹,说不定正中对方圈套。
被我扯住衣摆的恶罗王一脸暴躁,又不敢掀翻我的手,于是眼中躁意就更甚了。
我叹了口气:“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还好好的。”
“以后也不会有事。”继国缘一冷不丁开口,“我已经给兄长写信说明情况,再过不久,兄长就能回来了。”
他看看我,目光沉静而温柔:“您不用再害怕。”
我:“……”
我现在不害怕。
只想谢谢你全家。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今天也是为自己“深情”人设烦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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