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屋之中, 熏香缭绕。
一身华服的女人端坐在中央,笑吟吟地望着我。
好在我已经面对她有些时候了, 多少对其美貌有了点免疫度,不至于慌乱之下吹错曲调若真是那样, 那我就没脸见人了。
一曲终了,嘴巴有点干。
正要倒杯水来喝,一只手已经端着茶杯送到我面前。
那只手纤细白皙,手指修长优雅, 整只手掌似乎都在发着光, 宛如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朴实的陶杯在这只手的衬托下, 都变得高雅起来。
我双手接过杯子, 低头恭声道谢。
玉藻前咯咯一笑“你为妾身吹笛,妾身为你奉水, 是应该的。”
不,你的女官们不是这样认为啊
她们的眼神都快把我烤了
我后背僵硬, 笑容也有点僵了。
玉藻前似有所觉, 扫了眼周围。
顿时, 那扎在我背上如芒般的视线全都消失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闻玉藻前的轻声缓笑“时间还早, 能再为妾身吹奏一曲吗”
我悄悄松了口气,低声应下。
结果, 在叶王回来之前, 我真是使出浑身解数哄美人开心。
好不容易看见阴阳师那身熟悉的雪白衣衫, 我立刻起身相迎“叶王大人藤壶女御来访”
“在下已经知道了。”叶王笑着瞥了我一眼, 眼中尽是了然,“辛苦你了。你下去歇息吧。”
呼终于可以走了。
美人虽美,但那种美貌太过锋芒毕露,以至于我在她面前不自觉承担了很大压力。
日日面对她的天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只有我这么紧张
“你会紧张,当然是因为这位藤壶女御不是一般人。”声音响起,隔扇被拉开,叶王站在门外。
我见他身后空荡荡的,身体瞬间放松“那位殿下已经走了”
“嗯。”
我这才问道“不是一般人是什么意思是跟你一样,还是妖怪”
“你还真敢猜。”叶王嘴角含笑,“不过你猜对了。这位殿下,的确不是人。”
我沉默几息,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主要是联想到叶王对这位不是人的女御的态度,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叶王扶额轻叹,“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中宫定子太过针对这位女御,让她不胜其烦,决定对定子之父下手。恰好,麻仓家是左大臣的拥趸,藤壶女御就找我联手。”
我“妖怪也要这么迂回吗”
看玉藻前的相貌气度,应该会魅术这种东西吧
到时候对天皇用上一用,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再不济直接动手,也是可以的吧
“这京中除了我还有其他阴阳师呢。”叶王摇头,“她有伤在身,不愿太招摇,自然只能按照人类的规则来。”
“那你同意了”这话出口,我已经明白了叶王的答案。
叶王早对麻仓家不满很久了,或许拿到泰山府君祭后,就会亲自动手。
现在多了一个帮手,他一定很乐意。
至于阴阳师和妖怪联手是不是冒大不韪我觉得这对麻仓叶王来说不是问题。
果然,这个白皮黑心的阴阳师立刻笑起来,默认了。
玉藻前拜访麻仓叶王家宅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我不知道叶王是怎么应付天皇询问的,反正麻仓一族是闻风而动,立刻把我叫去祖宅盘问。
多亏了他们这么积极,我总算确定了“泰山府君祭”古书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跟叶王商量一下,到底怎么获得了。
回到家中,叶王还未回来。
我刚坐下喘口气,式神来禀,有客人来访。
顺便一提,随着夏季过去秋日到来,曾经的式神杜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名为“秋露”的新式神。
我曾就这个问题问过叶王,他解释说,杜鹃是由杜鹃花的精魂幻化而来,当花朵本身枯萎时,式神自然也就消失了。
等到来年夏季,新的“杜鹃”会再次出现,轮回转世,犹如人类。
现在,新生的秋露告诉我“来人,自称是产屋敷家的公子。”
产屋敷月彦今日穿的是一身浅色衣衫,照旧是一脸病容,脸色惨白。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朝我看来,先一步开口“抱歉,没想到叶王大人不在,打搅到夫人了。”
他这样说,我只能把之前的话咽下,假笑道“不打扰。我已经派式神通知叶王大人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
房间里陷入一阵难耐的寂静。
片刻后,产屋敷月彦冲我微微一笑“夫人不坐吗”
想起上次失败的催眠经历,我走进屋,在他对面安稳坐下。
“上次多亏了叶王大人,在下才幸免于难。”产屋敷月彦低咳了几声,对我道,“之前就一直想来向叶王大人道谢,无奈身体状况不佳。今日得到医师许可,便立刻前来拜访。没有事先递拜帖,真是失礼了。”
“没关系。”我一边回答,一边分神思考,产屋敷月彦到底知不知道叶王和麻仓家的关系。
下一秒,我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其实我明白,叶王大人是为家族才出手的。”产屋敷月彦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在看好戏,“请他放心,我对麻仓玉子小姐绝无怨言。纵使被麻仓家退婚,也无任何意见。”
“你被”
难怪上次去麻仓祖宅的时候,感觉那里上至主人下至仆从,一个个都气息压抑得紧。
原来不仅是因为玉藻前拜访了叶王,更是由于麻仓玉子和产屋敷月彦的婚事告吹了。
我本来还在疑惑,每次我去祖宅必会出现拉着我吐苦水的麻仓玉子,怎么上次没有出现产生她苦水的根源已经被彻底解决了啊。
产屋敷月彦眼神阴郁,嘴上却答道“是,说来真是惭愧。若不是我,玉子小姐的婚事就不会耽误这么久。听闻玉子小姐已经在和左大臣家的公子谈婚论嫁了。”
我“”
麻仓家,真是人干事啊
我还在感慨麻仓一族做事不留情面,就听产屋敷月彦冷不丁问我“夫人难不成在可怜我”
我回神朝对面看去,面色惨白的男人虽是在微笑,那眼神却冰冷又阴沉。
这让我瞬间想起,五百年后,他化身鬼王时的模样。
心底那本就不存在的同情彻底灰飞烟灭。
我心说,同情你还不如同情我自己
我可是已经被你杀过一次的人
“没有。在我看来,说不定对产屋敷大人来说是件好事。产屋敷大人可以安心养病了。”说到这里,我心念一动。
上次引导他自杀,失败了,那我何不试试另一个方向
没办法提前解决掉这个鬼王的话,不如尝试一下,引发加重他的同理心
如果能成功,至少能让他少杀一些人吧。
想到就做,我打开了写轮眼。
产屋敷月彦一愣“你的眼睛”
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消失在了喉咙里。
我柔声引导“产屋敷大人不必太过悲伤。纵使麻仓玉子离你而去,但你身边仍有其他关心你的人。比如一直照顾你的仆从,为你调养身体的医师。”
写轮眼的催眠之下,产屋敷月彦再无半点伪装。
他冷笑道“仆从侍奉我这个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那群医师,若不是他们无能,我身体早就好了”
有先前经验,这次听到这种回答,我面不改色,继续引诱“可是人力有穷。医师能力有限,无法治愈产屋敷大人是一回事,可他们尽心尽力为你诊治,这一点应该无可磨灭。”
“是,你说的对。”产屋敷月彦长吐一口气。
我心中一喜,仿佛看见了一点曙光。
“比起敷衍了事,这种尽力之后还失败的情况,更加可悲”
“”
曙光再次消失了。
“说来说去,都因为这具身体”产屋敷月彦抬手抓住自己衣领,面容狰狞,“凭什么是我那么多人,凭什么就我的身体这么差我是产屋敷家的长子,是贵族如果不是这副身体,如今我已是殿上人怎么可能被扔到西京自生自灭麻仓家又怎么可能侮辱我至此”
“”
看来又失败了呢。
果然,比起催眠一个人帮我做事,这种从根源上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更难。
尤其是在,对方是产屋敷月彦这种自我为中心的人,的情况下。
我闭闭眼,关上写轮眼。
但对面的产屋敷月彦还未停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攥得很紧“不要说麻仓玉子了,你不也是你们这群女人都一样什么同情怜悯,都是你们的表象你们内心肯定很看不起我,认为我是可怜虫吧如果我身体足够好,就连麻仓叶王见到我也要向我恭敬行礼”
不,他不会的。
就算是左大臣,他不还是要跟一妖妃联手搞翻人家么。
想着你地位变高,叶王就会对你恭敬简直是做梦
我觉得产屋敷月彦就是缺一份毒打。
可惜,我武力值不够,是没办法帮上这个忙了。
我已经懒得再理会他,冷静提醒应该已经解除了催眠的人“产屋敷大人,您失礼了。我从未这样说过,也从未这样想过。”
产屋敷月彦浑身一颤,手上力道刹那放松了。
我刚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又卷土重来,这次力气甚至比之前还大
“嘶”
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就是欠打
我抬起另一只手,正要挥下,“刷”地一声,旁边的纸门忽然开了。
产屋敷月彦迅速松手坐回原位。
同时,我瞬间放下手、整衣端坐。
这样一来,在第三者眼中,我两只是面对面坐着,无言沉默。
式神秋露身后跟着一名宫廷女官,是我曾见过的人。
那女官扫了眼产屋敷月彦,未作停留,直接将视线放到我身上“麻仓夫人,藤壶女御邀您前去宫中一叙。”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