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那边安静了一瞬, 然后是男人的声音响起“谁他妈的”
有脚步声接近,开门的是江厌,江厌一手给他开门, 一手垂在大腿一侧, 江厌看到季澄的脸色有点复杂, 有些惊讶,还有些隐约的抗拒,似乎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刻见到季澄。
“你怎么来了”
季澄此刻没顾得上看江厌的脸色,他眼尖的看到江厌垂在腿边的手, 有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季澄小声啊了一下,伸手抓起江厌的那只手,江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由季澄将那只手抓了起来,季澄将江厌的手心朝上摊开,江厌五指曲着, 眉头微皱。
江厌的手心有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血口子,那道血口子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看着有点深, 能从伤口上看到一点翻出来的肉。
伤口乍一看有点狰狞, 季澄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江厌已经将手从季澄的手里抽出来了。
“江厌,你的手”
季澄手还保持着刚刚握着江厌手的姿势,面色有点焦急,看向江厌。
“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
江厌面色不改, 看起来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反倒是没受伤的季澄看起来更焦躁一点。
“那么大的口子, 怎么可能没事。”
“真的没事,洗一下就好。”
“不行,得去医院。”
季澄拉着江厌就要往外走,也没往门里看。
这时门里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人脸色不怎么好,往门口这边走了过来,看向季澄道“这谁啊”
这男人看着有四十来岁,个子不高,一米七的样子,应该是江厌的爸爸。
男人虽然不高,却有点胖,胡子拉碴,国字脸,脖子短而粗,小眼睛,但看外表来说,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中年男人。
季澄又将目光往男人身后望去,地上,桌子上,堆了大堆的酒瓶,有啤酒的,还有白酒的,有些酒瓶里还剩下啊一点酒,屋子里甚至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季澄看男人的第一眼,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出江厌这样的儿子。
虽然江家的丑事已经邻里皆知,但大概是丢人的家庭闹剧被人亲眼目睹,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
季澄看向男人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
“我是江厌的同学。”
男人上下打量了季澄一眼,虽然他不认识季澄身上的那些品牌,但季澄的穿衣打扮,和小城市的高中生有着明显的区别。
季澄的眼神让男人觉得被冒犯道,他语气不善对江厌道“大过年的,你同学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上门之前不该说一声吗”
这句话又在指责江厌没有提前说,又在指责季澄不请自来。
江厌皱了下眉。
“我来找江厌的,不进去。”
季澄语气生硬道,他很讨厌眼前这个男人,他还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是那种发自内心,生理性的厌恶。
季澄不是会给讨厌的人脸的人,但他还是顾忌了眼前的男人是江厌户口本上的父亲,并没有顶撞的那么明显。
虽然季澄已经克制了,但男人却听出了季澄语气里的不友好,他的眼睛是那种倒三角的老鼠眼,看人的时候有点阴沉,男人盯着季澄看了几秒,一个女声响起。
“江厌的同学哟,你还有同学你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同学上门来找你。”
季澄顺着声音看去,江厌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个子比江厌父亲还高一点,皮肤很白,长发卷着大波浪,穿着紧身黑色毛衣,在阳城这样的地方,很多中年女人身材都有些臃肿,她们为了家庭付出一切,根本没时间,也没有打理自己的念头,但眼前的女人身材却很好,她骨架有点大,但腰很细,穿着紧身毛衣,赘肉也不是很明显。
女人挺漂亮,化着浓妆,在室内也踩着一双黑色长筒靴,身上还挎着一个包,不知道是准备出门,还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这样的女人出现在这样的环境感觉有些突兀,似乎她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倒闭的厂子的家属楼里。
但如果是这样的女人,倒能稍微解释的了为什么江厌的外表这么优越。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江厌父亲能驾驭的了的女人。
江厌唇抿了一下,脸色有点难堪。
从来没有人来家里找过他是事实,江厌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更别说带回家的朋友,这样的家庭,展现在朋友的面前,实在让人难堪。
但没有朋友这个事实,被女人这样摊开了说,更加让人难堪。
江厌手握成拳,攥了一下,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当然有同学,还不止我一个,江厌可是我们班学习委员,知道明天是他生日,我们班同学都想给他庆祝呢,我就是来找他给他过生日的。”
季澄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他确实是来给江厌过生日的,假的是只有他知道明天是江厌的生日。
但有句话他没说错,如果知道明天是江厌的生日,一定会有人吵着要给江厌庆祝,起码那群喜欢江厌的小女孩就肯定会主动要来给江厌过生日。
女人愣了下,又笑了,看向江厌“明天是你生日哦对,大年初四,你瞧瞧,我都忘了你怎么不说啊几岁来着十七还是十八了”
江厌沉默了一会道“我不过生日。”
“行了,该过还是过,明儿个带你出去吃一顿。”女人道“你想吃什么”
男人哼了一声,冷声道“吃什么又出去乱花钱”
“我儿子过生日,我带他出去吃一顿怎么了”女人道。
“出去吃饭花的谁的钱”男人怒道。
“花谁的钱”女人冷笑了下,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江金龙,你以为我花的都是你的钱不成你那一个月千把块的够谁花的”
“贱人,我草你妈的”男人怒急“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十几年了,现在说不够花的老子一个月千把块,也把你和这小杂种养到了现在”
“你可还真有脸说的。”女人朝地上呸了一声“你那点钱,自己打个牌喝个酒,不问我要都已经够好了。”
“问你要”男人道“你那些钱都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贱人,我早就应该打死你。”
“打死我,打死我你自己活得下去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花我的钱,呸,烂几把的,懒得跟你说,我出门了。”女人踩着高跟鞋提着小挎包就要出去。
男人一把拉住女人“你出去干嘛刚回来就出去你他妈又去那里鬼混”
女人将男人的手一把甩开“管你屁事”
“你又出去要给我生一个杂种让老子给你养”男人声音狠戾道“我跟你说,你今天别想出这门,还给这杂种过生日过他妈的生日,你怀上他的那天,就是你给老子戴帽子的那天,老子,老子那天就应该摔死他”
女人冷笑了下“摔死了,谁以后给你上坟你生的下自己的儿子吗”
这种家庭丑事,这两个人说上头了,竟然一点都不管不顾的,门还大开着,季澄就站在门口,两人嗓门扯的老大的,季澄觉得应该一整栋楼的人都听得到。
“够了”
季澄突然吼道。
正在争吵的两人停了下来,看向季澄。
“季澄。”
江厌抬头看向季澄,眼底有些悲伤,还有点哀求。
季澄心一软,忍了又忍,最终想要骂出口的话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他拉起江厌没受伤的那只手,看向江厌“走。”
江厌没怎么反抗,任由季澄牵着自己的手走下楼。
季澄一路拉着江厌下楼,走出了小区,风一吹,把他的头脑吹清醒了下来,季澄喘了几口气,打了辆出租车“去人民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医院,过年的医院有些冷清,但还是有人值班,季澄挂了个号,那医生看了一下江厌的手“怎么弄的”
江厌顿了一下;“玻璃不小心划的。”
医生确定了伤口里没有江厌的手里没有玻璃碎片,又道“得缝一下。”
季澄道“你看,还得缝针,你还说没事,医生,以后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没事,没伤到神经,就是手上恢复期比较长,这段时间不能沾水,不要提重物,慢慢恢复。”
趁医生去准备的时间,季澄捧着江厌的手叹道“还好是左手,万一是右手,那得多不方便,连笔都拿不了了。”
“没事,应该收假就好了,影响不了什么的。”
缝完针后,两人就准备回家了,人民医院离季澄住的地方不远,不用再打车,两人慢慢走着,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过年超市下班晚,八点就下班,这会超市已经在放下班的音乐了。
季澄脚步一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差点忘了”
他拉着江厌就要往超市走,江厌道“什么忘了”
“我给你定的蛋糕啊。”季澄道“哎,大过年的蛋糕店都关门了,只有超市还开门,本来人家不做的,我说给三倍,最后才答应了,走吧,得赶紧去取了,我差点忘了。”
季澄说着就要往超市里走,却没拉的动江厌,他停下脚步,看向江厌“怎么了”
江厌看向季澄,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取了蛋糕,季澄还趁超市没彻底打烊之前买了点熟食和零食饮料,江厌要提,季澄却说什么也不让他提,一个人提了两大袋吃的,还拿着蛋糕。
江厌最后好不容易才从季澄手上把蛋糕拿了过来。
回到家,季澄把熟食装盘,又把小零食和喝的摆了出来。
最后打开那个蛋糕的时候,季澄猛地笑出声。
蛋糕料挺足的,看的出奶油抹的挺厚,但就是那个审美实在不怎么好,季澄做的时候,急着去找江厌,只说是朋友18岁生日,让做的好看一点。
蛋糕是奶白色的底,上面挤了两个粉白色的大寿桃,还用绿色点缀了两片叶子,蛋糕上又用红色果酱拉了几个花字出来。
祝江厌18岁生日快乐。
这样一个粉粉绿绿的蛋糕怎么也称不上好看,甚至还有点俗气。
季澄叹了口气,江厌看了一眼蛋糕安慰道“挺好看的。”
“算了。”季澄无奈道“条件所限,明年一定补你一个漂亮的。”
季澄跟江厌吃了点熟食垫肚子,又看了会电影,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季澄把蜡烛插上了十八根小蜡烛,又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着,十一点五十九的时候,季澄关掉了灯。
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江厌坐在沙发上,季澄蹲在蛋糕后面,拿着手机的时钟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生日快乐江厌恭喜啊江同学,今天起是成年人了”
蜡烛在黑暗里闪烁着温暖的黄色光芒,烛光映照在季澄眼里,黄莹莹的。
江厌眼里看不见蛋糕,只看得见季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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