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库跑路
十几分钟后, 九号精神病院恢复如初。
室外风大雨大,电闪雷鸣, 唐靖西冒雨出去了一趟,去了棋牌室窗口正对的小花园。
那里灌木凌乱, 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草坪汪着积水,颜色深褐,即便妖风不止也没能吹散那股浓郁的血腥气。
阿文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怪物拖走分食, 还是侥幸留了条命。
唐靖西潦草查看过一圈便返回医院主楼, 走进大厅同时顺手脱掉湿透的病号服。乔臻等在门口, 把自己那件干净的递过去。
“找到人了”他随口问。
“没有。”唐靖西取出手机查看人员列表, 护士h的id置灰,但并没有消失, “应该还活着,先不管他了。”
梦境消散, 走廊照明恢复正常, 只是病人们惊魂未定, 这会儿犄角旮旯里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哭音和怪叫。
两人疾步返回二层。
这里病人更多,场面也更混乱, 说群魔乱舞也不为过,哭声笑声混做一片, 吵得人脑仁疼。
走廊人头攒动, 不止是当值的多姆和瑞秋, 那些已经睡下的护士护工也过来帮忙安抚病人。如此一来倒是方便, 各个角色聚齐,省去了找人的麻烦。
他们刚一露面,就听见走廊另一端传来一声“师兄”
余乐身高不行,跟门房门口一蹦一跳地找人,瞅见唐靖西当即兴奋得狂摇胳膊,忙不迭地穿过人群去跟他们会合。
唐靖西和乔臻绕过医护人员,三人碰面。
余乐一把抱住师兄,两条胳膊勒得死紧,再抬头时眼圈已经红了,委屈巴巴地问“你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等出去以后告诉你。”唐靖西安抚性地摸摸小师弟发顶,然后解开缠住自己的手臂,拉着他返回病房,“现在有正事要做,需要你帮忙。”
余乐懵懵懂懂地“哦”了声,也不管唐靖西要做什么,反正他向来听话,让往东绝不会往西,况且师兄交代的事准不会有错。
几人进了病房,阿文和马修的位置彻底空了,唐靖西径直走向最里面那张铺位,一把扯开床帐。
余乐眼瞅着师兄撕枕头,懵逼半晌,他后知后觉地琢磨过来一点,讷讷地问“你刚刚说出去,出哪儿去啊”
乔臻拍上小傻子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家师兄心情不好,不想玩了,所以准备把密室拆了。”
话音没落,“刺啦”声响,枕套碎成布条,枕芯也破了个洞,棉花和几个分装药盒一齐掉出来。
余乐彻底傻眼“密室还能拆”
“理论上可以,上回试过。”乔臻道。
唐靖西把药盒捡起来,按照人名分成两组,抽空瞧了两人一眼,淡定提醒“你们低调点儿,忘记enica是个偷窥狂了”
说完,手机催命似的开始振。
几人很默契地没去管它。
手机嗡嗡嗡嗡
enica
超管大人很纳闷儿,自己辛辛苦苦把那俩糟心货的分扣了个底儿掉,怎么就没人过来申诉呢
这反派做得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唐靖西把其中两个药盒交给余乐,吩咐道“多姆和瑞秋你都认识,他们俩就在护士台那边,把记忆灌下去。”话闭,他又把最后一个药盒单独递过去,“这是瑞克的,你转达给隔壁一鸣和东赫,让他们俩把人找到。”
乔臻说“上次用了护士台的局域网,搞出动静惊动了enica,后来我看过,防火墙重新加强了,再用同一种方法入侵主机恐怕难度不低。”
“能想到,所以你跟我来。”说着,唐靖西又想起件事来,折身去自己床位把下午看过的那本书拿上,“我带你去个系统监控不到的地方。”
分配结束,三人分两路行动。
余乐转头进了隔壁病房,唐靖西则带着乔臻重新返回主楼一层,推开了小书房的门。
同一时间,enica放下手机,捏着肥下巴靠回高背椅,小眉头绞紧,悬在椅子边缘的小短腿摆了摆。
总感觉今晚玩家集体失踪有古怪,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所在的房间纵深极大,四周漆黑,全然望不到边界。一束幽白轻薄的光自头顶散落,照亮了他所在的扶手椅,以及正对面摆放的楠木书桌。
那桌面上摆着一副机械键盘,一只鼠标,一盒儿童牛奶,以及一只毛绒兔子。
enica琢磨不出所以然,胖手取过利乐奶盒,抿着吸管开始吸溜吸溜地喝。
随后,他敲了下键盘上的「enter」键。
那一瞬间,淡绿色的荧光接连亮起,数百张曲面光屏浮现而出。以enica所在位置为圆点,光屏一环一环叠加而上,形如巨大的圆锥形倒置金字塔,荧光璀璨,在各自的轨道上缓慢公转。
enica又瞟了眼毫无动静的暗网会话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玩家上线阅读过今晚的积分公示。
有鬼必然是有鬼的,就看能惊吓到什么程度了。
超管大人叼着吸管暗自伤神,半晌后,他放下奶盒,十根短胖的手指搭上键盘,键入“earthsae013”的字样,再敲下回车。
接收到调取指令,由光屏组成的自转体系稍稍停滞。
紧接着第十三号光屏脱离轨道,飘然而至的同时兀自放大,直到形成一整面高耸入黑暗的巨型屏幕,对比之下,就连enica和他所处的那套桌椅都显得渺小起来。
巨幕被数以万计的亮线分割成更小的分屏,每一块都对应一间正在进行的密室游戏。
enica继续键入“九号精神病院”进行检索。
很快,屏幕接收到指令再次发生改变,属于精神病院的监控画面被放至满屏。enica托着下巴仰头查看,画面内一片群魔乱舞,半点没有零时已过夜深人静的模样。
他眼瞅着nc满屏折腾,无聊至极,便困倦地打起哈欠。
结果恰巧嘴巴张至最大,毛兔子蓦地滴滴响起,哈欠没打出来的超管大人臭着张泪眼迷糊的脸,不耐烦地觑过去。
毛兔子开始叫唤
「滴滴医生j正在违规,擅自将记忆胶囊喂给护士g,请管理员给予扣分处罚」
「滴滴医生j正在违规,擅自将记忆胶囊喂给护士i,并殴打了两名nc,请管理员给予扣分处罚」
「滴滴病人d正在违规,非法闯入护工休息室,造成门锁损坏x1、门板损坏x1、床帘损坏x1,并劫持捆绑护工f,请管理员给予扣分处罚」
「滴滴病人c正在违规,擅自将记忆胶囊喂给护工f,且造成玻璃杯损坏x1,请管理员给予扣分处罚」
「滴滴病人a和病人b从密室空间消失,请管理员留意」
enica“”
满屏红色警报,这群人果然是在搞事情
消停没两分钟,兔子开始扯着嗓子惨叫
「滴滴滴滴检测到“九号精神病院”密室服务器正在遭受分布式拒绝攻击,频率峰值已达到100735gbs,啊要死啦」
“”enica嘴角抽搐,“具体采用了什么攻击形式”
毛兔子“也就五六十万个虚拟账号一起申请加入密室,外加一百来万在场外围观双击666叭”
说完,兔子啪叽摔在桌面上,要死不活地抽了抽,一副x尽人亡的死样子。
enica两眼一黑,心想,妈的又来真是太过分啦
就不能学学其他人乖乖玩一场密室逃脱嘛
内心吐槽结束,enica一拳砸上键盘,面无表情道“isarie在吗”严肃归严肃,无奈童声脆嫩,凶是不可能凶起来的,反倒带着股奶味儿。
不多时,兔子的三瓣嘴动动,吐出男人清冷沉缓的嗓音。
对方回答“在。”
enica“再进密室一趟。”
伊萨瑞尔淡淡道“梦境结束,没有出场机会了。”
enica气鼓鼓的“不是以特殊nc的身份。”
伊萨瑞尔“”
enica崩溃“监督啊jesse不知道又在干什么坏事,你进去让他消停会儿,不要把密室轰瘫了”
伊萨瑞尔没说话,只轻轻坏坏地笑了一下。
enica“你笑屁啊”
伊萨瑞尔“没什么,去了。”
enica“早去早回,不要给我搞事情”
对方没再回答,兔子哔的昏死过去。
这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enica寻声回头,原本臭臭的面庞倏而松懈,重新变得眉开眼笑。他爬下扶手椅,光脚紧倒腾小短腿,从光源跑进暗处,一把抱住来人双腿,再扬起脑袋,开开心心地叫“爸爸”
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身材瘦削,筋骨均匀,两条腿又长又直,穿了件素白干净的白大褂。他站在近乎无光的暗处,看不清面容,但气质极其温和,即便未说一词,也很轻易能让旁人感觉到他是笑着的。
男人伸手摸摸enica的发顶,两人身高悬殊,最后索性单膝落地,换成蹲姿。他捏着小家伙肥嫩的脸蛋,轻声问“怎么不高兴了”
那根食指瘦长,捏紧的时候指关节微微泛白,显得圆润好看。在他的二三指节上有一枚黑色的文身,笔触纤细精致,乍看很像不规则的欧式花纹,横过来才能看清楚,文的是「 」。
enica委屈巴巴地咕哝“还不是jesse总气我。”
男人静了几秒,很耐心地问“他怎么样”
“跟以前差不多。”enica说完顿住,大眼睛提溜一转,小声试探,“等到这次周期结束,可以让他回来了嘛”
男人垂眸不语。
enica等得心急,忍不住摇摇他胳膊,撒娇道“爸爸”
“到时再定。”男人莞尔,“安排监督去解决了吗”
enica乖巧点头“isarie过去了。”
“你这小东西,只知道偏心jesse,这是解决问题吗明明是给自己找事。”男人失笑,语气责怪不显,反而更像是调侃,“快回去看着,别再闹出什么乱子。”
说完,他便站起身子。
enica仰头望着“爸爸去哪儿”
男人道“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陪你。”
“哦。”enica小声嘟哝,“那您慢走。”
那人没再多言,转身走进了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九号精神病院。
唐靖西从书架前转过身,收起手机,淡淡道“乐乐那边都搞定了,多姆、瑞秋和瑞克已经恢复记忆。你呢,用不用帮忙”
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乔臻十指如飞,抽空从笔记本电脑后抬眼看过来,笑着说“不用,设备有限,我自己来就够了。”
“我们会以什么方式离开”唐靖西问。
“不好说。”乔臻慎重开口,“从数据逻辑来看,我们在密室里就相当于网络游戏中的玩家角色,有单独的数据存档,也会显示游戏进程。我猜想,离开密室就相当于强制退出,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唐靖西听得认真,瞬间明白了乔臻的意思“你是说,单纯强制退出的话,我们同样还可以被系统操控,再次登入精神病院”
乔臻“对,所以必须确保在我们离开以后,把跟这间密室有关的数据删得一干二净。”
唐靖西“删库跑路”
乔臻笑了“你可以啊,还知道删库跑路”
唐靖西“老掉牙的笑话了。”
话音没落,门板传来三下轻响,似乎外面是个有礼貌的访客,进门前还知道要先获得应允。
两人同时噤声,唐靖西抬眸扫了眼,而后动作利索地抽出配枪,顺带对乔臻吩咐“你忙你的,其他我来。”
说完,他抬脚过去开门。
门板拉开,正对的那条走廊空无一人。
唐靖西跟没事人似的走出书房,再淡定回手掩门。余光斜睨,他看见了站在旁侧的伊萨瑞尔,以及他手里的森白长刃。
门锁“咔嗒”滑入卡槽。
唐靖西重新把枪收回了枪袋,再抬头侧目,淡声说“来了”
伊萨瑞尔不再是病人e梦境里阿波罗的模样,他穿着衬衣马裤,裤脚扎进靴筒,一身利落的黑,衬得身材挺拔,皮肤极白,瞳仁明亮。
男人半长的发丝还沾染有水汽,神色慵懒淡漠,仿佛是准备休息时遭受了打扰,被临时调遣进来解决问题的。
“嗯,刚到。”伊萨瑞尔说。
唐靖西转身面向他“所以打算怎么做”
“是enica的意思,”伊萨瑞尔道,“他想让你消停会儿。”
唐靖西“如果我不同意呢”
伊萨瑞尔凝神注视对方的眼睛,静了半晌,他说“那就不太好办了。”
话音没落,正在遭受高频率ddos攻击的密室防火墙不堪重负,整座主楼“轰”地震荡。灰尘抖落,紧接着断裂声骤起,一道恐怖的裂痕攀过两人头顶,如深渊巨口,表象剥落,露出内里交织成网的比特线路。
走廊照明熄灭,窗外电光一闪,霎时将周遭映得雪亮。
伊萨瑞尔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眼,再回过神,面前空无一人。他眉心浅蹙,心想,就那么着急跟他动手,都不知道叙叙旧
倏然之间,空气震颤。
伊萨瑞尔从容侧身,只见一道黑影从视野死角钻出,腾空而起,如同展翅欲飞的黑鸟。
闪电再次割裂夜色,长刃格挡,与对方手持的一断钢筋铮然撕咬在一起,登时火花四溅。
伊萨瑞尔抬眸迎上那双近在咫尺的脸,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有趣,不紧不慢道“你知道我在让你吧”
唐靖西面无表情“抱歉,没看出来。”
伊萨瑞尔“哦,那明显点。”
说完,锐声乍响,长刃抽动,近乎轻而易举地在钢筋截面留下一道寸深的裂口。
唐靖西脸色瞬间变了。
监督先生耐心地问“现在呢”
唐博士拒绝回答,行动派再次发力,手腕搅动钢筋一扭。裂口咬紧刀刃,两相胶着,纠缠不休,他狠下心神大力一扯。
伊萨瑞尔放水似的从容撒手,钢筋与长刃齐齐飞出,“啷当”两响滑进走廊深处。
唐靖西“”
伊萨瑞尔道“勉强算你缴了我的械,那试试这个。”
话闭,由比特流凝成的引线一左一右射出,目标明确,又快又准,瞬时侵至唐靖西身侧。
那种速度跟人类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想要躲避为时晚矣。引线犹如有生命的触手,一经接触便迅速缠绕收紧,如一尾凉滑的蛇,密密匝匝勒过腰腹,绕住手腕,最后漂亮打结。
这时,更深一层的震荡传来。
天花板径直开裂,水泥层连同数段钢筋一齐脱落。
伊萨瑞尔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收拢引线,将捆死的猎物扯进怀里,避免砸伤。
“轰”的一声,断层砸落,烟尘腾起。伊萨瑞尔长臂一挥,将比特流凝结成一面闪闪发光的薄膜,阻挡开呛人的细灰。
他第二次抬头看去,犹疑道“你们想做什么”
唐靖西被对方箍在胸前,身子又被捆了个结实,整个人动弹不得,处境微妙又尴尬。
等不来回音,伊萨瑞尔低下头颅,两人近乎贴面,鼻尖紧擦着对方额角,细细密密地蹭了过去,就连鼻息都清晰可察。
“”
唐靖西忍无可忍,压低声音怒道“松手”
伊萨瑞尔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没有人类那么细腻的情感,只觉得这人难得失控,眼神躲闪,还挺特别的。
“怎么,还想打”完全会错意的监督大人好奇地问,“你一个技术型人才,整天不是开枪就是动手,不觉得很辛苦吗”
唐靖西额角那根筋跳了跳,把话咬得一字一顿“你离我远点,我就不用这么辛苦。”
伊萨瑞尔“不可能。”
唐靖西“”
伊萨瑞尔耐心解释“你要是不离我近点,刚才就被拍断层下面了。”他又凑近了些,以唇贴耳,轻飘且轻薄地笑道,“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唐博士“”
就很想说脏话。
唐靖西深吸两口气,以免情绪被气到脱缰,然后略微调整过姿势,被扎紧手腕的两臂抬起,正面套住对方脖颈。
伊萨瑞尔愣了愣,眉峰诧异挑起“”
唐靖西废话不说,单腿绕后紧跟一记抱摔。
二次被同一方式撂倒,监督大人难得郁闷,手指一弹射出最后一道比特流。
小引线听话乖巧,“咻”的一下转成套索,径自兜住唐靖西后颈,一收再一拉。
于是唐博士马前失蹄,被坑得一块栽倒下去,贴身加贴面,那处境就更尴尬了。
伊萨瑞尔垂眸觑他“这情况是不是有点眼熟”
唐靖西懒得搭理,身体绷紧,脖颈硬扛着,颈椎仿佛绷成了一根钢条。
只可惜比特流不解风情,你想拉开我偏收得更紧,这一下寸劲儿猛了点,唐靖西猝不及防,险些撞伊萨瑞尔脸上。
“”
伊萨瑞尔神色异样,暗红的瞳仁光晕流转,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唐靖西的看。唐靖西被看得不自在,别不开脸,只好将眼神错开,以免被尴尬致死。
这会儿工夫,分布式拒绝攻击再次攀上一个新峰值,堪称恐怖的破坏性请求耗尽了游戏内存,现在不局限主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震荡。
室外的暴雨夜幕现出一片电子雪花,像块不争气的旧屏幕,显像管损坏,集结不成影像,只能故障似的花屏闪烁。
不远处,书房门开了条缝,但碍于断层阻挡无法完全推开。
乔臻声音传来“防火墙已经攻破,我开始逐个退出玩家数据,最后清空数据库。这期间游戏空间会彻底坍塌,jesse,你注意安全”
唐靖西终于正过视线,对着伊萨瑞尔那张脸说“好。”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沉默。
终于,唐靖西率先开口,他低声道“放我走,我不想跟你动手。”
伊萨瑞尔静了几秒,很认真地回答“我也不想。”
唐靖西不解“那你还不松开”
“因为我有其他想做的事。”他面色平静,声音尤为笃定。
他说的下句话是“jesse,我可以吻你吗”
to be nt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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