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得了银钱,奈何一身乞丐打扮到底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那位王大夫拎着药箱跟她去城南瞧了病、开了方子。
姜淮给的钱袋,里面的银钱付完诊金和药钱,还余下不少。先前她侥幸来了这个世界,生存已是难上加难,豁出脸子做了些时日的乞丐只为偶能饱腹。便是再有什么宏图大志,一无银钱,二受身份限制,自然是施展不了的。
眼下,手有余钱,若还是想继续那不劳而获的法子谋生,往日里学的自食其力的道理啪啪打了脸不说,又会回到温饱都难维持的日子。她又非断手断脚,本事换了具身子自然存了二三,该是想想其他出路了。如果大林和菜头不愿,也只好各奔东西了。这次权当还了那日的救命之恩。
不过,先换了身份再说。
思定后,她随王大夫回转医馆取药时,额外多给了些,轻声道:“王大夫,家里是否有多余的衣物,方便替我兄妹三人找几件吗?”
王大夫心道,小乞丐前几日还求他义诊,现下居然有多余银钱添置衣物,这钱的来路想来不怎么光彩。不过,他仅是个医馆郎中,只想安心将医馆传承下去,并不想卷进那些腌臜事。
他摆摆手:“老夫无儿无女,没有你要的。”
许闲香看出王大夫不欲沾惹是非,解释说:“今日遇一好心公子赏了银钱,便想等家兄好了之后找个能自食其力的活计,总好过乞讨。可是,我们一身乞丐模样,也幸得遇到您这样的菩萨心肠,其他人想来是没等我们说明来意便会将我们轰出去的。”
“如今,不能白要您的东西,只求您能帮着找几件旧衣。好让我们换了打扮,也便有机会抬起头来做人。”
她垂着眼睑,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那一字一句像重锤敲在王大夫心里,令他沉默良久。
将药包好之后,嘱咐了一些注意事宜,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唉……老夫也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我找几件药童的衣服,你拿去吧。那多的银钱,自也不必了。就当是做了件善事,日后你们少登门,别搅了老夫的清净日子就好了。”
许闲香抱着衣服,拎着药材,朝王大夫再三鞠躬感谢。王大夫脸埋进药材里,没看她一眼。等她走后,方才缓缓抬起头,眉心紧锁,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忧虑。
“罢了,人各有命吧……”
许闲香回去后,被菜头抢了熬药的活计。睡是睡不着的,仰面躺着,看屋顶露出来的那角天空疏星几点,默默出神,思索着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等菜头喂大林吃了药后,大林便又沉沉睡去。倒是菜头,挨着许闲香坐下。
“香香,你吃!”送到眼前的是半块馒头。
菜头垂着头,小声道:“我想着你说吃了定是骗我的,就留了一半给你。大林哥那个,等他明早醒了再吃。你快吃吧!。”
许是怕她拒绝,一把将半块馒头塞进她怀里。她是没料到菜头会省下一半馒头,慢慢起身,小心拿着馒头撕下一小块小口吃着。本因饥饿皱缩的胃随着馒头下肚渐渐舒展开来,她皱着的眉头随之也散开了些。
夜色静默,月光漏了点光华,斜撒在破庙一角。
许闲香感念菜头的举动,不由出声问他:“你想过有一天不做乞丐吗?”
菜头似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微微一怔,惨淡一笑:“倘若有别的法子,又有谁愿意做乞丐呢?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有记忆时便知是大林哥捡了我,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我们两个拖油瓶,除了乞讨还能干什么。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这回大林哥病了,如若没有你,兴许……”
话未说完,菜头捂着脸低低呜咽,声音哽咽:“我是个没用的,最不济事……”
许闲香未料到一句话扯到了菜头的伤心处,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而不会令他觉着负担,索性任他哭了去,待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经此一问,她也知晓行乞乃是迫不得已。他们应是愿意同自己走别的路子的。
次日。
昨日喝了药的大林有了好转的迹象,不再那般昏迷不醒,终于醒了。
许闲香见他醒来,询问:“感觉如何?”
大林是知晓她昨日回来又出去的事,自己能好转多亏她请了大夫,感激道:“谢谢香香,我好多了,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许闲香换了件衣服,又将剩下的从王大夫那换来的衣服交给大林,简要说明了衣服的来历后表明自己的想法:“乞丐是不会再做的,不知大林哥可愿和我一起试试别的活法?”
大林看着眼前神色自若、言语坚定的许闲香,眉眼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眉眼,那个跟在他身后懦懦喊着“大林哥”的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陌生、欣慰、愧疚几种复杂情绪一时涌上心头。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半晌,终是长长吐了口气,轻声道:“香香不嫌麻烦,愿意带着我便是。”
闻言,许闲香总算松了口气,她其实还有些怕被大林一眼看出端倪的。菜头是个粗心的,大林可不是。
她唤了菜头起身,与二人交代后赶去城中早市,这几日她对这里已有大概了解,是个史书上没有的南朝,从衣冠服饰、建筑楼台均寻不到一点历史痕迹。她想的别的路子,自是与做吃食有关。
先前,她仅听过早市之名,却不曾去逛过。今日便想去看一看做何种吃食成本不高又易被接受。
早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她穿着半旧的衣衫,不再被人避如蛇蝎。踩着小步子,哼着小曲悠悠哒哒地转了一圈,心底已有了想法。这里十个农户有八个农户在卖一种小土豆,这土豆自然便宜得紧。
买了一板车土豆,约好早市散了后送至城南破庙。
解决了心中大事,方觉肚子空空如也,找了家包子铺,买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两个被她揣在怀中,一个双手捧着,大口吹着气,咬上一口,包子皮略厚,肉馅鲜香汤汁味美,吃在嘴里,烫得她眼里含泪,咽不下去,吐又舍不得。
一狠心,使劲咽了下去,又烫又香。
“呼!”长长吐了一口气。
正吃着,一道阴影将她罩在里面。抬头,她认出了那张脸——琼玉楼前,扔了钱袋给她的那位。
感念那日对方大方出手,自己便又骗了他。今日遇上,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是应该的。
洗净了脸的她,脸上还有常年营养不良的黄瘦,但那双眼睛晶亮灵动,如三月清泉舀了一勺月光,又似初生的小鹿懵懂可爱,声音细细软软,藏着不易察觉的欣喜:“谢谢公子那日慷慨解囊,家兄方才有了银钱看诊,实在是无以为报,只好……只好……”
姜淮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接道:“只好什么?以身相许?”
没等她说话,对方又道:“你想得还挺美啊,小骗子。”
这才注意,姜淮面色不善,嘴里似乎还叫着她“小骗子”。
难道是跟仙糕有关?
未待反应,她的后衣领就被姜淮抓着,身子悬在了半空。姜淮语气还是那般懒洋洋的:“小骗子,这下看你还怎么跑?爷回去后,换了七八个厨子也没做出所谓的仙糕,那什么炼乳更是闻所未闻啊。”
身子悬空,许闲香慌乱地蹬了蹬小短腿,衣领勒得她喘不过气:“咳、咳、咳,小……哥哥……先放开……慢慢说……咳……”
见她真的难受,姜淮适时松手。
许闲香登时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四分五裂得疼,脖子处被释放,疯狂地咳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而浓密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委屈巴巴地瞪了姜淮一眼。
姜淮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然没错过被瞪的一眼。
“你骗了爷,你还委屈上了?”
“小哥哥,人家没有骗你。那些厨子不会做,香香会做,等香香做好了给你送去,好不好?只是你不能再叫人家是骗子……”
许闲香湿漉漉的大眼睛写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控诉,软软糯糯的声音硬是让姜淮相信真的有仙糕这种东西。
他眼神飘忽地看了看周围,掩面轻咳一声:“那便说好了,爷就在家等着你把仙糕送过来。”话毕,他领着小厮转身走了。
走到半路,他蓦地站定。
又被骗了!
他急急忙忙带着小厮回转,转了半条街也没看得到许闲香的影子。小厮在身后使劲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小厮这个样子:“怎么,笑话爷?”
小厮这下彻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察觉不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慌忙解释:“二爷,小的不是故意的……”
就是憋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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