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华昭和苏绵出的试题是, 在大鑫国的北境有一片带状的空地, 让她俩出出主意, 这块地应该用来做什么,才能给国家带来最大的利益?
华昭既是皇家的公主, 就该有胸怀天下的谋略;苏绵是商人, 关于如何获取利益应该是她最擅长的事。这道考题,倒也不算为难她们。
皇上定下十日为期,十日后俩人将于金殿答题,他还说, 要邀请文武百官都来,为她俩当堂做个裁判和见证。
苏绵答应比试是因为不惧挑衅, 现在皇帝摆出这样的阵势, 还真有点儿吓人呢。命运啊, 你一定要和它抗争!再佛系的女配也不能任人欺负上头上来,该出手时,那就出手吧!
皇帝这是在逼着她俩都全力以赴, 不管谁输了, 丢脸可丢得够大的。还有, 金殿比试,百官为证, 表明皇帝真没打算要为公主循私情, 既然要比,就要做到公平公正。
苏绵详细地问了那片地的位置、面积和大致的形状,多远有居民, 多远有乡镇,人口是否密集,交通是否便利……
她想着,若要说给国家带来最大的利益,那莫过于用那片地开一个集市。
那地方,在大鑫国北境,处于两国交界处,如果能让两国互通有无,不仅能繁荣经济,还能加深两国百姓的情谊。那无异于,是一条新的“丝绸之路”。
苏绵心中有了大致的规划,便叫了她的“随身算盘”李瑞过来,让他仔细算了算,这么大一块儿地,如果真的建个集市,需要多少设施和资金,运输上又该有多少成本。
李瑞算完了,列了个清单,她看了一眼,觉得应该可行。接下来,只要再顺着这个思路,把详细的方案做出来就好了。
十日期限转眼已至,这天,苏绵生平第一次上了金殿,还别说,这地方比电视上看着更气派,感觉不错。
皇帝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后面垂着帘子,皇后陪着太后坐在那里,她们也想见一见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齐集,康阳王和徐霁都在。
皇帝又让人宣读了一遍考题,读完,华昭公主抢身上前,说要先答。皇帝问苏绵是否同意,她行礼回复:“就依公主。”
华昭笑了笑,自信满满地开口说道:“这么大一块地,若要说给国家带来最大的利益,那莫过于,在那里开一个集市。如果,能让两国互通有无,不仅能繁荣经济,还能加深两国百姓的情谊。”
她仿佛会读心术,把苏绵心中想到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在大殿上说了出来。她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辞。
在她开始详细描绘自己的规划之前,她还微笑着看了苏绵一眼,那眼中除了胜利在望的得意,还有迫不及待想把苏绵踩在脚下的怨恨。
凭什么,苏绵可以顺风顺水,做什么都春风得意?可是她,已经快要将自己拥有的一切,输得彻底。
华昭不甘心,她一定要打败苏绵,哪怕是不择手段。
苏绵垂着眼眸,默默地听她说下去。果然,华昭说的规划,与她那份开集市的规划书如出一辙,连很多数据都照搬照抄,没有修改过。
华昭之所以抢着先答,就是要占个先机。这个方案,是她先说出来的,苏绵如果也说要开集市,哪怕详细的规划临时改动,那也不是抄袭就是模仿。同时,一件事被人第二次听到,就已然失了新意,会让百官兴致缺缺,感到乏味,或许,听都懒得再听下去。
这样一来,苏绵哪里还有胜算?
约摸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华昭结束了她的侃侃而谈,引来朝臣们一片由衷地赞叹。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还真难为她,为了赢,强行记了这么多东西。
她在赞誉声中喜不自胜,却还没忘了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谦虚有礼的模样。
“我这区区拙见不过是抛砖引玉,让大家见笑了。我还特意备了详细的文案,昨日已交父皇御览,若有不足,还请父皇和各位大人,不吝赐教。”
这次,连皇帝都微笑颔首。
轮到苏绵了,华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败落的窘态。
“其实……我一开始想的,也是开集市。”
华昭绷着笑,朝臣中有人窃窃私语,苏绵这口气听着,像是黔驴技穷,要落了下风。
“然而,我后来改主意了。” 苏绵笑了笑,又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民妇以为,若要富国强国,那个地方,应该种树。”
“……”百官面面相觑,华昭挑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她胸有成竹地认为,苏绵这是急昏了头,准备信口开河了。
“为了这道考题,民妇的夫君在八日之内往返了一趟北境。他看见,就是那片我曾想要开集市的地方,风沙肆虐,百姓疾苦。后来,民妇又翻阅了一些卷宗,在十年前,那里并不是这样,就因为没有节制地砍伐和过度放牧,使更北边的沙漠扩张,一再向南侵蚀。”
“那片土地,已经是我们可以守住的最后一道屏障,否则,百姓只能被迫继续迁徙,放弃家园,甚至流离失所。”
“百姓需要可以耕种的土地,需要安居乐业,这才是国家富强的根本。若要开集市,我们不能忽略它的前提,是要有一定数量的人和耕地,这样才能使乡村发展,产生互通有无的基础。反之,全是空谈。”
华昭有些忐忑了,听苏绵这说法,倒真不像是临场胡编的。
群臣们也早停止了对公主的夸赞,一片静默。
许久,有年迈的大臣上前说,多年前先帝在时,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派人在那里种过树。可是后来,树死的死、砍的砍,当地全是些刁民,不可教化。
“老大人此言差矣。”苏绵笑着问道,“若是老大人住在那里,家里没有青壮年可以上山砍柴,天冷要取暖了,做饭没柴火了,就近的树你砍不砍?”
那人一时语塞,她又说:“除了教化,更需合理地引导。没有人天生是刁民,生活上的困难人人都要面对。你若让人冻死饿死,都不许他动跟前的一棵树,这种教化不合理。”
“那你说,该怎么办?”
苏绵说:“有办法。”
徐霁已经取回了当地的土样,有经验的人能根据土质来分辨,它适合种什么样的树。如果全靠朝廷来种树,收效一定不好,不如将树苗以三个铜钱一株的价格卖给当地人来种。
百官们不作声,很多人都没觉得,她这也算是个什么好办法?
一会儿,总算站出来一个有识之士,出言附和。那人分析道:“此计有理。若是朝廷种树,百姓们不爱惜,随时会砍伐,看也看不住。如果是自己花钱买的树苗,哪怕非常便宜,大家都会当家财一样看护,又怎么会让人乱砍?”
又有人站出来反对:“谁会花钱买树苗来种?”
一般情况不会,但如果朝廷能承诺,待三五年后树苗长成,可以按照高矮粗细来支付种植费用,那就一定有人愿意来试试。毕竟,三个铜钱不多,如果树长大了,还有赚的。
只需三五年,树林可以初具规模,防止土地进一步沙化,防止沙漠继续向前推移。那之后,百姓安居乐业,解决了温饱,就可以考虑,开一条通商之路。无论是向南,还是北延出境,都可以开始互通有无,繁荣经济。
此时,苏绵又适时地借机营销了一把自家的夫君,她拿出一张设计图,是徐霁设计的马车,最适合走崎岖的山路和靠近沙漠的松软土地。这样的马车对于当地日后的发展,将会有巨大的作用。
而制作这种马车的木材,也恰好正适合在那里栽种。只要种树有成效,它带动的,将是一整片北部经济的发展,解决的,是国家抵御风沙的后顾之忧。利国利民,利在千秋。
苏绵说:“民妇也特意准备了详细的文案,昨日已交皇上御览,若有不足,还请皇上和各位大人,不吝赐教。”
满堂鸦雀无声,华昭脸色发白,许久,之前那位说当地百姓是刁民的老臣又站出来,对着苏绵深鞠了一躬。
他觉得自己枉为人臣,却还不如一个女子有见识,更体恤民生。
文武百官中,对苏绵更多的不只是赞美,而是被深深地折服。谁说女子不如男?又是谁说商人轻贱?今日,他们听了苏绵的一番话,许多人愧觉枉读了圣贤书。
皇帝看了眼殿上众人,问道:“众卿看来,谁赢了?”
碍于公主的颜面,起初大家都不肯表态。后来,有敢于直言不讳的大臣勇敢地站在了苏绵这边,这一来,殿上百官像潮水一样涌到了同一边,而华昭的身后,只有寥寥数人。
皇帝宣布:“谢姿,你赢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绵上前行礼,一本正经地求道:“皇上英明,民妇想求皇上作主,改变大鑫国商人的命运。商人无罪,不该天生被人轻贱。”
“朕早有此意。当初定下在金殿比试,朕也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商家有女如此,巾帼不让须眉。”
苏绵在心中长舒了口气,亏了自己赢了,这要是输了呢?她这脸面不要的么?
其实,皇帝之所以要在金殿比试,让群臣参与,还有另一层目的。五皇子谋逆之乱虽已平定,他还想拿苏绵当块试金石来验一验,一个是平民,一个是公主,他朝中这些大臣们有多少人是耿直忠贞敢说实话的?
还好,结果让皇帝满意。
皇上金殿宣旨,从今往后,大鑫国农商并举,废除商人在科举入仕中的种种限制,减免买卖过程中各项苛捐杂税,任何人不得再轻贱商人,出言诋毁。
殿上山呼万岁,也包括苏绵。她由衷地笑了笑,自己总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她帮了大鑫国所有的商人,改变了他们被看不起的命运。
末了,皇帝又命人将徐霁设计的马车图纸拿下去,让群臣传阅。
皇帝说:“你们谁家的马车不是只想着高头大马、车厢宽敞舒服,走出去够气派?你们谁又想过,要为山区和沙化地带的百姓们提供便利,方便他们走出来,也方便开荒者走进去?”
大家被问得哑口无言,人们从来都只看重诗书文章,觉得商人轻贱,也觉得设计制作些机巧玩意儿,上不得台面。可是,只靠诗书文章,国家能变强吗?
“当初,皇叔举荐徐霁为工部侍郎,你们中间很多人反对。也许当时,你们不相信他有真才实学,也许当时,你们是受人蛊惑。今日,朕既往不咎,还望众卿从此放下成见,共建大鑫盛世。”
最初那些反对的人里,有的是五皇子的党羽,有的确实是受人蛊惑听信谣言,也有的,只是人云亦云,没什么主见。如今第一类人皆已伏法,剩下的两类人想想当日自己慷慨激昂的言论,个个面带羞赧,惭愧得抬不起头。
苏绵和华昭的比试胜负已分,圆满结束。可是,这件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所有人散去后,皇帝单单留下了华昭,叫她到御书房一叙。
华昭红着眼圈,一副委屈和不甘心的模样,自从苏绵被宣布获胜,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地站在那儿,对大家说什么全然没了兴趣。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她堂堂一个公主,败给了苏绵。一开始还是她要挑战苏绵的,最后自取其辱。
她满脸不悦地到了御书房,皇帝还没开口,她倒先哭诉上了。
“父皇,华昭输得冤,这次比试不算,谢姿她能赢我是侥幸,女儿要和她重新比过……”
“你够了!”皇帝发了龙威,将两份文案递到她跟前,“怪朕从前太惯着你,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谢姿她确实是侥幸赢了你,她侥幸在于,及时得知了你的卑劣行径,躲过了你的算计!”
华昭霎时间脸色苍白,捧着两份文案的手兀自地抖个不停。
那两份文案,不用说,一个是她的,一个是苏绵的。乍一看是两份,仔细翻一翻,会发现其实是三份。在苏绵的文案里,夹着她最初那份关于建立集市的规划,和华昭的,几乎一模一样。
几张纸托在手心里,仿佛有千斤重。她没想到苏绵也会在昨天就把文案交上来,还新旧各交了一份。她嘴唇轻颤了两下,到底灰败着脸色,没再争辩。
苏绵最初的设想,就是在北境设立集市,她也和李瑞一起精心地规划,推算了一些数据。可是,十日之期过了八日,她等到徐霁从北境回来,告诉她当地的情况,她才发觉建集市并不适合。
恰在此时,李瑞告诉她,他的家人被公主府的人挟持,除非他能偷出苏绵的详细计划,才能救他的家人。李瑞是孝子,也是忠仆,他想救人,又不愿做出不忠不义之事,所以跪求苏绵,帮他想个主意。
于是,苏绵叫他在十日之期将近时,把集市的文案拿去交给公主,换回自己的家人。
那文案上数据齐全,设想大胆,确是苏绵的风格。而且,华昭知道苏绵擅长经商,所以对这个设立集市的创意深信不疑。
华昭以为,只要自己抢先把对方的想法说出来,抢先把文案交上去,她就能获胜。同时,她还有机会反咬一口,说苏绵抄袭。没想到,苏绵避开了最初的思路,却把最初的文案一并交给了皇帝。
她这么做,是想告诉皇帝和公主,她知道华昭做了什么,但她放了华昭一马。在金殿上,公平的落败,远比这些不光彩的事被宣扬出来遭人唾骂,要好得多。她赢了,就够了,她给她的对手,留了余地。
其实,苏绵也并非纯粹出于高尚,白白放弃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只是她知道,这件事告诉了皇帝,一来已经足够华昭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二来,她是给皇帝留了颜面,给皇家留了颜面,皇帝会领她的情。
苏绵是对的,皇帝确实领了情。华昭再怎么不争气,眼下还是公主,败就败了,若还闹出作弊的丑事,皇帝脸面无光。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华昭,威严冷峻地说了句:“你跪下。”
三个字,砸得她眼皮一跳,华昭膝盖一软,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你还要说,你今日输得冤枉么?”
她眼中默默地落下泪来,腰也快直不起来,她亏了理,丢了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算是彻底地将父皇对她的耐性磨尽,让他失望透顶。
“女儿……不敢了。”
“你不是不敢,你是输得不冤,输得够彻底。”皇帝转过脸来看她,从前的慈爱都变作冰冷的表情。
他看过华昭呈上来的文案,他一开始就不信这是她独立完成的。好吧,就算她请了帮手,如果她能自己想出这样的创意,也还算是动了脑子,让他有些许欣慰的。
可是,当他再从苏绵这边看到一份几乎完全一样,而且更加原汁原味的文案,这更像谁的风格?他心中已经早有判断。
他悄悄派人去查了查事情的原委,结果让他又惊又怒,他的公主真是好极了,真才实学一样没有,作奸犯科倒是样样拿手。
他曾感叹,自己高坐于金殿之上,众生百态他倒看不分明,他捧在掌心里的珍珠,最后,有可能只是颗鱼眼睛。就像,聂贵妃。
这一场比试,倒让他好好地看清了一些事,一些人,尤其,是他的公主。
“身为公主,你心中没有百姓,你一心想争的只是输赢。没有实地看过,没有为百姓想过,你就急于想从对手那里偷一份答卷来取胜。”
“为人处世,朕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谢姿的眼界胸怀,现在看,你还失了起码的诚恳和踏实。你输不起,就使用歪门邪道,你三番五次地对她穷追不舍,她却在最后一刻放过了你,也算是……保全了朕这张老脸!”
“再扯远一些,就说你的婚事,你在一败涂地之后,反省过这是为什么吗?”他叹了口气,“朕反省过,朕也有错。当初,就不该纵容你,让你自己挑驸马,你有恃无恐,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却自食恶果。”
“谢姿她从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欠她良多。老天爷从来没有瞎过,你可以不信因果报应,但是,人活着,还是别太心存侥幸。华昭,朕确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宠你,也不会刻意地贬低你。朕只是,看清了你。”
还有曾经貌美柔情的聂贵妃、承欢膝下的五皇子、隐忍蛰伏的聂侍郎……
华昭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仅是这场比试,她的整个人生都一败涂地。她原本想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在父皇面前有个好的表现,她太想赢了,结果适得其反。
她跪在那儿,软得像一瘫烂泥。她在内心里悄悄地问了自己一句:如果不耍手段,比什么她会赢?
她想了又想,悲哀的是,好像没有。原来,除了公主的身份,她根本没有什么能赢过谢姿……
另一边,徐霁和苏绵出了宫,打道回府,康阳王凑上来,非要和他们一块儿庆祝庆祝。
他拍着徐霁的肩,赞道:“你这真是家有贤妻,今日不光在殿上扬眉吐气了一番,日后还能帮衬着夫君,仕途平坦。”
徐霁面有得色,轻声在他耳边显摆:“不光家有贤妻,很快就有孝子了。”
“啊!恭喜恭喜!”
苏绵微红了脸,笑而不语,她前些日子才诊出有了身孕,徐霁这样清冷矜持的男人也时时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这一显摆,正中康阳王下怀。康阳王拉住徐霁不撒手:“走走走,今日三喜临门,无论如何你都要陪我喝几杯。”
“赢了比试和我要当爹,这才两个,第三喜是什么?”徐霁这聪明人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第三喜……我要当伯父!”
“王爷慎言!”徐霁吓得一把将他塞上马车。他是皇帝的叔叔,却要给徐霁的孩子做伯父,谁敢这么胆大包天?
苏绵在车上坐着,见康阳王在耍赖皮。“要好酒好菜,不然我偏说,哈哈哈……吓死你!”
“……”
数月后,消息传来,华昭公主被送往静心庵清修。据说是自愿为“病死”在冷宫里的母妃修福,终身不出。
是不是自愿,没人会深究。
她去清修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求父皇,让她自己处置徐霖。皇帝答应了。
徐霖被处了宫刑,养好身体后,会被送往北境,去沙漠边的土地上种树,一直种到他死。
华昭前往静心庵的那日,途中经过一处校场,远远地望见,是康阳王和徐霁在切磋武艺。她想起那次徐霖败在徐霁的剑下,当时她还一心维护徐霖,认为是他心地善良让着大哥。现在想来,她只想发笑。
她笑自己认不清人,分不清是非,一意孤行非要往火坑里跳,反倒成全了徐霁和谢姿这一对恩爱夫妻。
礼部尚书告老还乡了,刘福业眼巴巴地早也盼晚也盼,还真的让他盼来了一道晋升的圣旨。
圣旨里夸他博学、忠贞、资历深厚,又是封田地又是赏金银,美得他直冒泡。
然而,竟然不是升为礼部尚书,而是直接封为国师,让他去雪山之巅为国祈福,时间是……一百年。
刘福业领旨谢恩,完事就厥过去了。他老娘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才把他弄醒,他幡然醒悟,皇上这是明里封赏,暗里把人往死里整啊?
怪他得了思烟的消息就利令智昏,他也不细想想,皇帝的贵妃是人家的女人,连儿子都不是自己的,出了这么大的丑,会希望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吗?他还不惜背后给聂昌仑捅刀子,削尖脑袋往上报,这下好,富贵逼人了,他拿着钱去雪山顶上花?
苏绵得知了刘福业的下场,险些笑岔了气,心里直夸皇帝太有才了,亏他想得出来。
洪太医闲暇时又为自家夫人配了两个滋补美容的药膳方子,刘小小吃了,觉得不错,于是,洪太医决定将药膳方子赠送给苏绵,让她拿去吉安坊试试。
他来的这天,又顺便帮苏绵把了把脉。他蹙着眉头半晌不说话,徐霁和齐夫人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徐霁先把他娘搀住,这才对洪太医说:“您有话只管说,我们受得住。”
洪太医慢条斯理地摸胡子:“这一胎……有俩!”
齐夫人差点把嘴乐歪,一年抱俩不是梦。她对徐霁说:“儿子啊,身边的女人不必多,有清仪这样的,一个管够!”
“……”苏绵并没那么开心,古代可没有剖腹产。
她拉住洪太医,模样有点儿怂:“您可千万要保我母子平安,还有……最好别疼……”
洪太医:“……”
一年后。
在通往北境、风沙漫天的崎岖小路上,出现了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一个是木姨娘,一个是徐霓。
失去了徐霖的接济,她俩已经沦为乞丐多时了。
徐霓吃不得这样的苦,瘦得脱了像,还得了重病。她再也走不动了,靠在路边怨声载道。
“都怪二哥,他去北境时也不知道给咱们留些钱。当初,若是他娶了谢姿,咱们现在肯定钱多得花不完,谢姿可真会赚钱,只怕比她爹还富。还有,当初如果二哥肯多带着我出去见见世面,没准儿我早就嫁入高门了,何需在这儿受苦?”
木姨娘“呸”了一声:“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这样,还想嫁入高门。我要去寻我的霖儿,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了……”徐霓仰着头喘气,她是真的快不行了。没钱看病,她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迟早的事。
木姨娘不理她,当真撇下她一个人往前走,没走几步,遇见几个路人。
她上前一打听,结果喜出望外,那几个人说,被罚往北境种树的人就在前面二里地了。
木姨娘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却又拉住一人问道:“你可知道,里面有个叫徐霖的……哦,他相貌十分英俊,身手又好,他是我儿子,从前是个将军!”
那人摆手。户外做苦力的人哪个还能英俊得起来,况且,徐霖受过宫刑,早不似从前的英气勃发。
说到将军,那人倒是想起了什么。他说:“我家就住那片,有个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不得苦,憋疯了,不干活时就坐在树底下哭嚎,说自己是将军,是驸马,呸,也不看看自己那个德行。”
木姨娘心头一紧,颤抖着问:“那人在何处?”
“昨日夜里想逃跑,被人拿住,打死了。”
“……”
那人一走,木姨娘便晕倒在地,徐霓挪过来,也不救人,只是看着她苦笑。“你可别先死,我没钱给你买草席。”
这俩人当了一辈子寄生虫,现在彻底没啥指望了。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
在一双儿女满八个月的时候,徐霁因兴修水利有功,晋为从三品。
此时,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恐怕就是将来的工部尚书了。尚书三品,他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六部侍郎中品级最高的一位。
齐夫人在屋里含饴弄孙,瑜嫂每天陪着她,虽然忙碌却也乐得合不拢嘴。
齐夫人坚持认为,孙子孙女的事,便是天大的事,下人里手脚粗笨的,坚决不能近身伺候。许多事,除了瑜嫂帮忙,她都亲自动手。苏绵看不过眼,知道青梧办事妥贴,便常常差了她去给娘当帮手。
自从没了华昭公主作对,商人的地位又今非昔比,苏绵的生意近来越发兴隆红火。就像康阳王猜想的那样,她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把京城的餐饮业做成一个体系,哪怕不能垄断,她也要占下半壁江山。
徐霁今日回府时,夕阳尚好,苏绵正坐在桂花树下,摇晃着椅子看账本,那个财迷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她的老爹谢元宝。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对毕恭毕敬站在苏绵左后侧的李瑞使了个眼色,李瑞连忙会意地遁走。
苏绵前些日子还跟徐霁提过,说李瑞和珍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俩两情相悦,他不嫌她胖,她不嫌他丑,而且,男的算术好,女的孔武有力,过些日子,也该成亲了。
徐霁凑过去,看见她的发上和账本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桂花,她晶莹如玉的脸颊在浅浅的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桃红。
“好香。”
苏绵听见耳边清冽温润的声音,感觉到他细碎的呼吸,顿时笑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她略一偏头,徐霁微凉的唇已轻轻落在她的唇边。
“讨厌,当爹的人了,仔细让娘看见,笑话咱们。”
他一边抬手帮她将发上的桂花拈下来,一边说:“等忙完这几日,我想向皇上告个假。前一阵,孩子们太小,现在大些了,有娘照顾着,你想去哪里走走看看?”
那时,苏绵与华昭比试,徐霁为了帮她,去了趟北境。当时她刚诊出了身孕,所以没能跟着去,一直有些遗憾。
她记得,在某个经典武侠小说里,男女主约定,以后要去塞外牧马放羊。想想都觉得凄美。
苏绵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北境,吃烤全羊。”
“……”
其实,除了吃,她还想弄一份做烤全羊的秘方回来,将来在京城开一家异域风情的羊肉馆,让客人们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地喝酸奶。
徐霁笑起来,眼睛里全是宠溺的柔光。他郑重地答应着:“好。”
苏绵丢下账本,跳起来抱住他的窄腰。这下子,什么娇羞,什么怕娘看见,都不存在的。
他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中像湖面荡起涟漪。这一生,苏绵笑了,他也会觉得喜悦,她若愁了,他必会感同身受。
徐霁搂着娇妻,仰头轻嗅着夕阳下的阵阵花香,他又想起花朝节初遇的那天。
他这人从来坦荡,唯一的算计,便是在爱上她之后。
日复一日地盼着能打动她、取悦她,在那芳心里,步步为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