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入宫还差一日的路程,路江月突然接到圣旨, 朱琰命他将治瘟疫的药方交予信使, 送入京城。十万火急!
皇宫内竟然瘟疫蔓延, 太后和好几位嫔妃都已经病倒了, 朱琰惶惶不可终日, 盼着药方入宫,解他燃眉之急。
在苏绵离宫后, 挽秋偷了她的医书交给丽嫔邹佩柔,换了丽嫔在皇帝面前为她讨封, 让挽秋从医士升成了八品医官,与杜若平级。
邹佩柔有了医书, 没事便悄悄地研究,有了些心得便找机会在朱琰面前卖弄。
头一回,她医好了一位婕妤的耳鸣之症。那婕妤位分低,正想巴结得宠的丽嫔,于是在朱琰面前盛赞她是妙手神医。许多病都会引起耳鸣, 如果找不到症结所在, 便医不好病。此前有位太医来看过,这位婕妤嫌人家问东问西太啰嗦,结果, 那太医到底没问出病因。这也只能怪婕妤自己不配合, 其实并不是丽嫔有多厉害。
第二回,朱琰去太后处请安,恰逢丽嫔在为太后按捏头部和肩颈。太后神经衰弱, 夜不安枕,用了汤药效果并不好。丽嫔按医书上说的穴位来按摩,太后睡了个好觉,以后便隔三岔五地叫她来,还在朱琰面前对丽嫔赞不绝口。
第三回,朱琰自己吃了丽嫔开的药,那几日都觉得生龙活虎。他连着几夜召幸了丽嫔,俩人在寝殿内胡闹,她更是不住地夸朱琰生猛,让他十分受用。
丽嫔在医术上的威望越来越高,朱琰有回当着丽嫔的面,问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丽嫔与杜若的医术,谁高?”
太医哪里敢说实话,余光瞟见丽嫔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连忙答道:“丽嫔医术超凡,即便是在太医院时,已在杜若之上,更何况,如今医术又大有精进,恐这天下都少有医者能与之比肩。”
朱琰看丽嫔一眼,笑道:“难怪你前些日子问朕,可有女子被封为国医圣手的先例。既是真的医术高明,即使没有先例,朕便是为你开个先例又有何妨。”
丽嫔连忙道谢,她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臣妾一直有济世救人,造福百姓之心,此番瘟疫,臣妾若非身份不便,还真想与他们一道,出宫救人去呢。以臣妾的医术,肯定比杜若管用些。”
“谁知道她出宫是为了救人还是救己?”朱琰冷哼,“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她以为,她能跑到哪里去。”
邹佩柔听了他这话,心中便有不悦,过了这么久,他还不肯放手。她暗暗埋怨,这个淑妃,说的好好的,要派人除了杜若,也不知道磨蹭什么,到现在都没得手。
过了些日子,丽嫔盼望的“国医圣手”还没封下来,太后突然病倒了。召太医到太后宫里去一看,竟然是瘟疫!朱琰心惊,大老远的,瘟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里?他不是很相信,怀疑是太医危言耸听,于是,他一面下令封锁消息,避免人心恐慌,一面传丽嫔去给太后治病。
朱琰想着,丽嫔医术那么高,又是女子,由她亲自给太后治病,贴身照顾,定然错不了。
丽嫔此时还真拿自己当神医了,她以为太后病倒不过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她有医书在手,不怕的。
然而,她一去便发现不对劲,太后的宫门上锁,直接把她和太后隔离在了一起。她诊了脉,越诊越心惊,这种病医书上根本没记载,她以前也没听说过。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朱琰叫她来,敢情这回真的遇上了烫手的山芋。
她想法子让人带信给挽秋,这才从挽秋那里知道,原来之前太医的诊断结果,太后得的居然是瘟疫!
瘟疫啊,干嘛叫她来?她不怕死的吗!邹佩柔这下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恨不得骂死朱琰。怪谁呢?这都是她自己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金刚钻,天天叫着要揽瓷器活,这下遭报应了。
神医这名声不比别的,不行是真的不行,打肿脸充胖子,随时能治出人命来的。她要是把太后给弄死了……她想都不敢想。
杜若有家传,自幼学医,苏绵穿越过来几年,又一直如痴如醉地钻研。她一直在给人看病积累经验,面对瘟疫的时候,也是反复地琢磨,失败了无数次再重新来过。这期间,还有易绍的建议和同僚的帮助,她自己也是差点死一回,最终才攻克了这道难题。
而邹佩柔,她在太医院时便一心只想做娘娘,后来,她才看了多久医书?她只看些哗众取宠,好学好上手的东西,那些需要苦练才行的针灸术,她完全不行。她根基就不牢固,更别说融会贯通,在遇到瘟疫时如何创新。
她束手无策地愣了半天,最后只想起一件事——躲太后远点儿,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要紧!
为了自己的名誉和朱琰的看法,邹佩柔起初还抱着点侥幸心理,她想着,先开几副药试试,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治好了呢?
她生怕离太后近了被传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只能草草了事。她对真实的病情一知半解,开药倒全挑好的贵的开,反正太后吃得起。那病本就属风火热毒、阴亏燥热之症,她一顿虎狼之药下去,不过两日,太后的病又重了些。
邹佩柔眼见不行,赶紧换药,还咬牙对皇帝派来的人说,治好此病本就有个过程,需要时间。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很快便被折磨得瘦了几圈,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了。邹佩柔拿参汤吊着,不让她死,心中还在犹豫,若是这个时候再跟朱琰说她治不了这个病,朱琰会不会杀她?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个消息:两广瘟疫已经得到控制,杜若研究出了能治瘟疫的方子,路江月一行人即将启程,返回京城。
她思来想去,要治好太后,她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装可怜搏同情,盼着朱琰看在她尽了心的份上,别怪罪她。
于是她一咬牙,去太后榻前近身伺候了一日,让自己染上了瘟疫。不仅是她,太后宫中的宫女太监这几日也有被传染的,不知不觉中,瘟疫悄悄在整个皇宫散播开来。
朱琰这下慌了,他先是气急败坏地把丽嫔骂了一顿,骂她无用。他不敢跑到太后宫里去骂,邹佩柔也听不见。再者,朱琰得知丽嫔自己也染了瘟疫,病得不轻,又是可气又是可怜。
这位皇帝之前对两广瘟疫漠不关心,现在瘟疫闹到宫里来了,他始终也不曾问一句两广的百姓如何、民生如何,只是想起了找路江月要治病救命的方子。
后宫的嫔妃们连接病倒了好几个,太医们慌了手脚,但一时之间,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焚烧艾草,等着药方送入宫来。
朱琰连日来不敢上朝,也不敢召幸嫔妃了,每天躲在流光殿里,艾草熏得人睁不开眼。除了身边的几个太监,他不许任何人靠近,生怕把自己传染了瘟疫,会病死。
马车晃晃悠悠地靠近京城,苏绵睡了一觉,还没睁眼,先闻到了某种她熟悉的淡香。清冽幽雅,是路江月衣服上的味道。
她从路江月的怀中坐起身,问他:“你的胳膊压麻了没?”
“没,你才多重。”他淡淡地答了一声,微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想什么呢?”
路江月半晌看着她,眼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待入了城,咱们今晚便完婚吧?”
“……啊!”苏绵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还没醒,或者,是睁眼的方式不太对。别人恋爱的时候,男的会说,晚上咱们去看电影吧,晚上咱们约会吧,路江月果然不是凡人,他一开口就说完婚?
“是不是觉得太草率?”他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我从没这么怕过,越靠近京城,我心里越不踏实。我总觉得,今日不把你娶进门,明日恐生变故。”
“你是担心,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也说不清。”他垂眸,狠辣无畏的人如今有了软肋,便有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我只是说说而已,若你嫌不够隆重,咱们便等过些日子,时局安定时,纳彩问吉……”
“我不嫌。”苏绵打断了他。
这回,惊讶的人轮到了路江月,他惊疑不定地看她,然后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他蹭着她娇白如玉的耳垂低语:“我以为,你会说我胡闹。杜若,既是答应了,便不能反悔,终身大事,你可别耍我!”
他蹭了两下,白嫩嫩俏生生的耳朵连着耳根已经红成一片。苏绵弯着眉眼,赖在他怀中,像只慵懒的猫。
“我就纵着你胡闹,巧了,我也爱胡闹。”
她说着,悄悄探着手去挠他痒痒,路江月躲不过,又制止不了,直接覆下来,将她压在软座上。她被吻得忘情,一声猫儿似的娇声险些溢出来,又被路江月用嘴堵了回去。
他今日带着明显的攻击性,苏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好半天,她面红耳赤地给了他一粉拳,娇嗔道:“要死了,这可是在马车上,外头有人呢。”
路江月厚着脸皮笑了笑,唇齿流连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先试试……娇妻的反应,省了让夫人担心……担心嫁给一个太监,没有春……宵苦短……”
苏绵推拒着,不许他再靠近,他却干脆把人抱着,坐在他怀里。
“我才不担心,”苏绵抱着他的脖子,说起夫妻间的悄悄话,“我扮男装的时候听宫里有人说,其实太监的法子多了。太监不光能伺候别人舒服,自己也能。就像……龙·阳那样……”
路江月脸一侧,狼似的在她喋喋不休的粉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她若不是怕人听见,差点就要嚎叫起来。
“看不出,你懂的还真不少。”他语气不善,一张俊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煞是好看,“今晚为夫定当好好配合,让我的小娇妻……心满意足!”
“呸!”苏绵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感觉在他这怪异的目光下,没脸见人了?
马车在路边休息的时候,苏绵告诉易绍,她今天要嫁人。
易绍喷了一口水,差点惊掉了下巴。他第一反应是盯住苏绵的肚子,然后又一想,不对啊,路江月是个太监,她不可能是因为怀孕才急着嫁。
“干嘛这么急啊?”
“急吗?就是想,早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苏绵笑了笑,“反正迟早要嫁的,我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你真的……想好了?”易绍的心里惴惴不安,有点担心,还有点酸,“你真的一点不介意他、他……”
“他是个太监?那又怎样?在我心里,他无处不好。这世上残缺的人多了,有人少了胳膊腿,有人眼瞎耳聋,可唯有太监不仅受了身体上的罪,还要一生被人瞧不起。既然是这世道对不住他,叫他受了那些苦,日后,我便更要好好地过日子,与他,不负此生。”
易绍懂了,她是真心地喜欢这个人,才会连那样的残缺也浑不介意。她与路江月,是从瘟疫的死亡线上一起走过来的人,他们若得圆满,理应被成全。
“可是,杜若,你将来不会有孩子,你会觉得遗憾吗?你那样好的医术,却无人传承。”
杜常博不在了,易绍这是要将做师兄的、做老父亲的心都一并操了。苏绵知道,他是真的当亲人一样,在为她考虑,他从来就是个心软又细腻的人。
没孩子这件事,古人或许很难接受。可苏绵有现代人的意识,她甚至觉得,丁克家庭也很好,既然注定了没孩子,那就好好享受二人时光,过得逍遥自在些。
“不会有遗憾的,没有孩子,我不是有弟弟了吗?我会教阿吉学医的,只要他肯学。我日后可能还会收徒弟,如果能把爹的医术发扬光大,教会更多的人,那不仅是济世,还能强国。当初如果爹没有收你为弟子,如今太医院可就少了一位年轻有为的院判。”
苏绵的思想很解放,古代很多精湛的技术和手艺,后来失传了,就是因为古人总是讲究家族传承。甚至,有的一脉单传,有的传男不传女。如果能早些打破壁垒,让更多有天赋又好学的人来学习,就不会有那么多失传的遗憾。
易绍叹口气,不再顾虑什么,他说:“好,晚上我去讨杯喜酒喝。”
路江月说是太草率,怠慢了她,其实,薛临已经领着人早半日入了城,人手一铺开,将该置办的都置办好了。
晚上,路江月在京城的大宅院里满目都是大红的灯笼和双喜,他没什么朋友,只请了易绍他们几位太医,也算是共经一场瘟疫的患难之交。
易绍送了一堆礼品,其中有个箱子,他是让人直接送进卧房去的。
深夜,卧房中红烛摇曳,红绡帐、鸳鸯枕,一身嫁衣的新娘子坐在床边。客人很快便知趣地散了,让路江月好早些回房。
他挑了红盖头,便看见苏绵笑嘻嘻地打量他。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被她盯着,看得受不住。他问:“看出什么了?”
“夫君平日也穿红袍,却不及今日穿喜袍好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路江月凑上去便在樱桃小嘴上亲了亲:“我怎么觉得,你在打趣我?”
苏绵早就好奇,易绍送的箱子里是什么宝贝。现在掀了盖头,她便得了自由,拉着路江月一起去看。
她把箱子搁在桌上,一打开便傻了眼,咽了下口水,解释说:“我……我不知道易师兄会送这些……”
路江月一丝浅笑意味深长:“倒是体贴。”
易绍大概还在纠结新郎是个太监的事,为了他俩婚后的幸福,可真是操碎了心。这箱子里有书,有药,有用具,书里各种花样,十八般武艺,足够活到老学到老。
苏绵暗暗地叹气:师兄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师兄,你懂的太多了!
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也……太多了,一辈子都够用了吧。”
路江月干咳两嗓子:“那边,还有薛临傍晚时送的一箱子。”
“……”
“既如此,别辜负了良辰美景,人家的一番心意。”路江月说的一本正经,将交杯酒递在苏绵手里。
俩人饮尽,苏绵见他面若桃花,唇上沾了酒渍,更显光艳动人。她搂上他的脖颈,咬他的耳朵。“你可别又醉了,上回不记得说过的话,明日又该不记得做过的事。”
“醉不了。”他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顺手落了鸳鸯帐,他吻在粉色娇柔的唇上,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别怕,我轻轻的,不让你疼……”
路督主一返京便告假,说是要结婚。朱琰次日得知他告假的消息,龙颜阴冷得吓人。
明知道他放不过杜若,所以赶着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还是此时方知,杜若居然是个女子,倾国倾城的女子!是他下手慢了,倒叫路江月一个太监捡了这天大的便宜!
没两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薨了。虽有了救命的药方,可是来得太迟了,太后那身子骨,早就扛不住了。
同一日,京郊出现流匪伤人,无辜百姓血流成河。
路江月赶往京郊后半日,一支军队将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太监在门外尖声喊道:“请杜太医随奴才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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