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是傍晚,一家人刚刚用了晚膳,夏儒便走了进来,怀里还抱了个竹筐子,上面罩着一块黑布,看着神神秘秘的。
夏儒先进门后用了几口菜,这才道:“我与牟公约好了,正旦的时候两家一起去马场跑马。”他看向身侧坐着的女儿,问道:“怎么样,团姐儿想去吗?”
夏灵瞬从来没骑过马,当然感兴趣,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叶氏怀里还抱着夏圆儿,闻言惊诧道:“跑马?那马场一到正旦的时候便是满满的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咱们怎么去得了?”
夏儒解释道:“先前万岁爷交给牟公的差事办的不错,我协助有功,牟公便说了带咱家的儿女们一同去凑个热闹。况且明年助哥儿就要去参加校尉选拔,将来要去宫中做仪仗,总该提前习惯一些,好搏个头彩。”
叶氏听说是夏儒口中的“牟公”所说,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牟公对你提携诸多,咱家中更是承了不少人请,这几日我做了一些南边的点心,也算是个新鲜,等到岁暮拜会时你一定要给牟公带去才是。”
夏儒笑着应下来。
夏灵瞬之前就听夏儒说起过“牟公”,似乎是她爹的顶头上司,忍不住有些好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锦衣卫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很好,毕竟是特务机构,夏灵瞬想到的依旧是小黑屋老虎凳和严刑拷打。她忍不住出声道:“爹爹,牟公是怎样的人啊?”
叶氏瞪了她一眼,道:“牟公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孩子能随便打听的吗?去去去,不要瞎问。”
夏儒倒是并不在意,反而解释道:“牟公乃是如今的指挥佥事,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先前户部的李主事揭发建昌伯欺男霸女,反而被陷害进了昭狱,建昌伯得寸进尺想要谋害李主事,多亏了牟公力保才护住了李主事平安无事……你爹我最钦佩的便是他了,能在他手下办事,也是我的幸事。”
夏灵瞬有些奇怪,道:“建昌伯?那是谁啊?”
“是当今万岁爷的内弟。”
夏灵瞬了然地点点头,道:“那牟公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倒是这个建昌伯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无法无天。”
叶氏伸手轻轻在她颊边拍了拍,警示道:“建昌侯是万岁妻弟,轮得着你个丫头片子教训?当心叫外人听了进去,到时候小命不保!”
夏灵瞬吐吐舌头,夏儒却并不在意,反而笑道:“你能这样想才对,心中总要有些是非才是。”
叶氏嗔怪道:“这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她一个女儿家,将来这些事情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读书识字、绣花做饭,做个贤妻良母也就够了。”
夏灵瞬眼巴巴地看着夏儒,夏儒抬手摸摸她的头,又抬手揽着妻子的肩膀,道:“这贤妻良母也有不同样子的,我娘子自然是其中翘楚,可咱们团姐儿也能做别的样子的,是吧?”
叶氏既好笑又无奈,只好道:“随你们父女吧,将来嫁不出去了可别赖我。”
夏儒安抚道:“咱们家团姐儿伶俐可爱,将来一女百家求,自然不会嫁不出去。娘子放心就是。”他见叶氏不再提起这些事情,这才道:“等你们跑马跑够了,咱们一起去看戏,再到便宜坊吃鸭子去。”
“看戏?”夏灵瞬听到熟悉的名词,忍不住眨眨眼睛出声。
夏儒见她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耐心解释道:“先前街上走着的那些花样打扮的人就是来演戏的,还有花鼓妇。”
这个时候还没有京剧,夏儒口中的看戏指的恐怕就是杂剧了,夏灵瞬对这个还真有点感兴趣。
夏勋见夏灵瞬兴致勃勃,撇撇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演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吹锣打鼓、咿咿呀呀,看得人心烦意乱的。”
夏灵瞬嫌弃道:“你不懂,这是通过戏剧的表演形式传递忠义礼孝的精神,让你学会做一个好人。”
夏勋听得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呢……”
夏灵瞬想到自己刚才蹦出一大堆阅读理解答案来,夏勋恐怕是听不大懂,索性换了个话题,道:“我们正旦出去看戏,要是有人上门拜访怎么办呀?”
叶氏忍不住笑道:“傻丫头,你忘了,岁暮时就要去走客拜访,就算正旦有人来,在宅门前留个接福纸袋让客人放飞帖、写几句吉祥话就是了。”
夏灵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急又让自己露了马脚,心底连呸了好几声,这才乖巧地应了下来。
夏家在北京亲戚不算多,岁暮前几日夏灵瞬兄妹几个跟着夏儒夫妇在几个街坊邻居处提前拜了年,岁暮当日才去叶小姨家拜访。
叶小姨的夫君叫孙帆,说来也是做官的,不过不是什么大官,只是在官衙做司吏目,是个掌管文书的官职。说来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不过他书法极好,飞白、楷书等皆有涉猎,又是读过书的人,偶尔帮人润笔、写写墓志铭,额外收入倒是不错,家中也还算富裕。
也因这位连襟的特长,夏儒领着几个孩子拜年时特意拿了夏臣的作品去给他品鉴。
类似于现代考试有卷面分,科考时也要端正字体,方便考官阅览,也会一定程度上博得考官的好感。
连襟带着讨论他的字形与未来规划,叶氏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聊得热络,夏助看护夏勋与孙舒玩闹,夏灵瞬懒得参与其中,索性到书房去偷听孙帆点评夏臣的书法。
“……端正大方,很是不错,拿出去是人人都夸的字,考官看了也必然觉得赏心悦目。”孙帆翻了翻那一沓纸,忽然停了下来,道:“怎么这张有些不一样?”
夏儒凑过去看了看,纳闷道:“怎么不一样了?妹夫,我看着差不多啊。”
孙帆一脸严肃,道:“这张字与其余字差别极大,虽然看着笔锋不足,但一撇一捺之间有细微不同。”他又拿起那张纸眯着眼细看,语速极快,道:“字形虽同,可这其中的气韵是大相庭径的。那些字恪守方正法度,难免失了书法之美,但这一张倒是有几分洒脱之意,跳脱了刻板规矩,只是力道稍显不足,下笔之人要是多练几年,必定大有进步。”
夏儒听他说完依旧觉得云里雾里,他又仔细扫视了一遍那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是觉得没什么差别,只能摸摸头道:“妹夫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诶,我看看,这落款写着什么啊?”
孙帆瞪大了眼睛细细打量一遍,道:“夏……灵……”
赶在孙帆念出来自己的名字之前,夏灵瞬急忙站出来认领:“是我写的!”她对上面前三人打量的目光,声音不由放低了许多:“可能是我给二哥看的时候不小心混了进去,姨丈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孙帆将那张纸递到她面前,放大了声音道:“你仔细看看,这真是你写的?”
夏灵瞬自然是认得自己的字迹,对上对方锃亮的眼神,小声道:“是……”
孙帆放下那张纸,喃喃自语道:“一个小女娃也有这样的悟性,倒真是老天爷赏光。”
夏灵瞬没听清,问道:“姨丈,你说什么……?”
孙帆一拍桌子,道:“这么好的天赋,团姐儿不如拜我为师跟着我习字吧!”
夏灵瞬:“……”发生什么了?
夏儒:“???”好好的女儿要被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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