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后,日子便平淡了不少,因为年假还在,人们多变得格外清闲,不过夏灵瞬就不一样了,毕竟先前她答应了姨夫孙帆去学书法,孙帆这几日不用去官署报道打卡,自然有空来教导夏灵瞬,夏灵瞬也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学习。
不过这几日街上人多,虽说孙家距离夏家也不算远,但叶氏还是不放心夏灵瞬独自一人去孙家,因此特意派遣了夏勋陪同她一起,两个孩子一起走,夏勋又是男孩子,总还是安全一点的。
夏灵瞬对此倒也无所谓,反正夏勋陪着还是不陪着都不影响她学习。
当事人夏勋反而很不满意,毕竟夏灵瞬要是不去学书法,夏勋也不用像唐僧取经一样护送她,而失去了自己与胡同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机会。
尤其是每天早上与巷子里的男孩子们的那一句“我去送我妹”,总是充满了怨念。
夏灵瞬看他一脸苦相,但是又拗不过叶氏的样子,总觉得他有点可怜,索性道:“你要是想和他们去玩就去吧,我又不是不认识姨丈家的路。”
夏勋眼睛一亮,随后却又蔫了,道:“不行不行!我这样要是被娘逮住了,她非扒掉我一层皮不可。”
夏灵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嫌弃道:“你傻啊,你不会跑远一点去玩啊?娘平时照顾圆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有空跑远?就为了看你有没有跟着我啊?”
“说的有点道理——”夏勋不由开心地拍拍夏灵瞬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你还有点脑子嘛。”
夏灵瞬白了他一眼,道:“呵呵……听说爹已经准备让你上学堂读书认字了,到时候看你怎么野?”
夏勋大惊失色,道:“真的?爹和你说过了?”
这倒是确有其事,夏灵瞬点点头道:“我有一次在爹娘屋里逗圆姐儿的时候听到的,你还是把皮绷紧一点吧。”
夏勋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我可不想对着那先生的一张死人脸……可要是爹嫌我不好好读书打我怎么办……”
夏灵瞬见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夏灵瞬也是有意想要甩开夏勋,毕竟她的“燕京风俗录”已经开始写了,但更重要的是观察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逢年过节时有什么特别的习俗,要是夏勋一直跟着她,难免会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先前夏灵瞬学书法的事情已经受到叶氏反对,她要是知道夏灵瞬还在“写书”,估计真要揍她了。
叶氏对她是一颗拳拳慈母之心,只是碍于如今的社会情况和生活环境而阻拦夏灵瞬的“学习”,叶氏没什么错,夏灵瞬也不怪她,更不想让她因此伤心或者生气,既然不能正面抗争,不让叶氏知道不就好了?
“小丫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摆脱了夏勋,加上今天还被孙帆夸奖字写的不错,夏灵瞬心情大好,不由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四妹妹?”
夏灵瞬回过头,看见有人驾着一辆马车在她身后,而牟台从马车里探出头,正冲着她挥手,道:“三哥哥!”她走到马车边上,道:“三哥哥怎么到我家这边了?”
“四妹妹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路上与你说。”
夏灵瞬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装了些许贺礼,都用红绸子系着,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这才道:“三哥哥是去走亲戚了?”
牟台笑着应了一声,道:“我家的两个姐姐就在这附近住,我去给她与姐夫还有小外甥和外甥女们送些东西,之后便想着去夏伯父家送东西了。”
“三哥哥客气了,先前不是已经送了年礼吗?”
“明日就是上元了,送些应时的。”
夏灵瞬也不好说什么,牟台倒是接着问道:“四妹妹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夏灵瞬笑了笑,道:“好多啦,谢谢三哥哥关心。”
“本来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牟台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拿出一盏宫灯,道:“这是送给你的,就当做是我的赔礼吧。”
夏灵瞬微微一愣,接过那盏六角宫灯,只见这宫灯由细木架搭成骨架,衔接处做的格外细致,打磨光滑,又漆上了酱红色的漆,用素色的纱布做罩,虽然并未点亮,但很是好看,足以见这宫灯价值不菲。
牟台察觉到她想要婉拒,急忙开口道:“四妹妹就不要推辞了,这宫灯是我自己做的,不需要花太大价钱,四妹妹就收下吧,当做是上元有个乐子,等后日里‘过桥’的时候提着,也能照明。”
既然是牟台亲手做的,也是一份心意,夏灵瞬不好拒绝,只能道谢:“那就多谢三哥哥了。”
牟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四妹妹不用和我客气。”
牟台话音刚落,马车已经停在了夏家门口,夏灵瞬提着灯率先下了马车,牟台也拿着几份上元贺礼进了门,夏儒百般推拒还是只得手下,于是说好了之后要上门拜谢牟斌,夏灵瞬趁夏儒他们不在意的时候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盏宫灯搁置在桌上,又做贼似的向外偷瞄,确定叶氏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宫灯偷偷塞进了衣柜里。
等到晚上吃了晚饭,夏灵瞬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将宫灯重新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自己踩着凳子,拿着蜡烛放入宫灯中,烛火抖了抖,很快就恢复了明亮,只见素色的灯罩之上忽然映出了一个小姑娘似的影子,因为作画之人并不娴熟的画技,只是简单勾勒出了一个外形,眼睛只能点了两个墨点,穿着一身红斗篷,手里还拿了一柄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起舞。
夏灵瞬将这宫灯转了一个面,果然看到素纱上的小姑娘动作变了个样,抬手举起手中的团扇,眼睛瞥向另一侧,夏灵瞬将宫灯转向她看着的一侧,见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去捉一只貌似凭空出现的蝴蝶。
这宫灯虽然只有六面,但上面粗糙的画作却是栩栩如生,有点像是走马灯上画上了连环画,格外有意思,夏灵瞬看着看着不由笑出了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叶氏在外面听见了笑声,没一会儿里面又没了动静,在门外出声道:“团姐儿?”
夏灵瞬赶紧装作犯困的声音,道:“怎么了,娘……”
“你刚才是睡了吗?是不是娘吵醒你了?”
“半眯着呢,依稀梦见姨丈叫我写大字……”
叶氏有些好笑,道:“跟着你姨丈习字便那么开心?做梦都能笑出了声?”不等夏灵瞬应声,她又接着道:“你这孩子也是的,睡觉还忘了熄灯。”
夏灵瞬下地将宫灯的烛火拿出来,用铜勺盖在了上面,烛火便迅速熄灭,她才道:“爹和娘也早些睡吧,不要因为过节便累着自己。”
“好,娘知道了,团姐儿快些睡吧。”
“诶!”夏灵瞬应了一声,听到叶氏的脚步声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宫灯重新放回衣柜里,用好几件衣服盖好,这才从中拿出明后日要穿的衣服。
正月十五古称上元节,不过北京时兴的叫法为“灯节”,自初八开始便热闹起来,市集与街道之上处处都是烟火,有堆成宝塔形状的,还有挂在葡萄架子上的,各式各样、争奇斗艳,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观望,这样的盛景要持续到十八日才会结束,不过最热闹的还是十六日的“走桥”。
“走桥”有点像是妇女节,出门的大多是女子,头上佩戴髻、插着分心、挑心、花心簪等等,看着格外隆重,女子们都穿白绫袄配各色马面裙,也有追求好看的在白绫袄之外套了与裙子同色的比甲,正中心的补子上绣着各式彩灯,一看就是应节服饰,夏灵瞬蹲在家门口都不知道见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这一日女子们会手持香炉四处游逛,遇到有桥的地方便一起走过去,借此摆脱厄运,取长寿之意,更重要的是去城门摸门钉,据说在黑暗之中摸中了就能生个大胖小子,虽说事在人为,但还是难免有人相信。
夏家距离正阳门近,这几日又没有宵禁,因此不去人挤人凑那个热闹,等到晚上人少了些,叶氏才提着灯,牵着夏灵瞬的手去了正阳门摸门钉。
虽然她们极力想要避开人多的时候,但夏灵瞬还是被正阳门前密密麻麻的排队摸门钉妇女震惊了。
说起来这也是女子们难得可以出门的机会,也不怪她们这样热衷了。
好不容易和叶氏一起挤进了前排,夏灵瞬赶紧问道:“娘,你摸着没有?”
叶氏在黑暗之中摸索了许久,还是没能摸到门钉,又见夏灵瞬被挤得面部表情扭曲,却还努力护着自己不被其他人挤着,笑道:“摸不着就摸不着了,我生三个大小子早就烦坏了,还是生闺女好。团姐儿,咱们走吧。”
母女两个好不容易挤出了“包围圈”,对视一眼,不由各自松了一口气,牵着手往家中的方向走去。从正阳门回夏家恰好有一座桥,叶氏笑道:“算来也就来回走了这一座桥,看来你娘现在也不大中用,走不动了。”
夏灵瞬立刻道:“娘放心,咱家附近的桥,一座更比三座强,娘必然会长命百岁、健康无忧的。”
叶氏听女儿这样说,不由抿唇一笑,道:“那就承我们团姐儿的吉言了。”
夏灵瞬嘿嘿一笑。
母女两个回到家中的时候,几个大老爷们儿也已经张罗着做了饭,吃过晚膳之后,夏儒将过年前就备好的竹筐子拖了出来,道:“之前就买了这么一筐烟花爆竹回来,咱们就不和别人争着去街上看了,自己家里放完了图个乐。”
一说到放烟花,夏勋最为兴奋,立刻跑过去拿了一个水浇莲放在地上点燃,金红色的焰火立刻窜了出来,犹如喷泉一般飘洒。夏家院落还算宽敞,放这些小型烟花刚好,夏助与夏臣也帮着放了起来,小小的院落中火树银花、光彩照人,夏灵瞬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此时此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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